第133章 颠沛流离
村里人其实没少对老头一家议论纷纷。
老头从进村的时候，村里人都觉得他活不长了，可是到了现在，那老头还依然健在，气色红润，身子骨抖擞，时常在村里进进出出。
但多少对老头一家有些忌惮，所以没有上门找茬。
因为他们真怕老头一家是什么妖怪。
铁生为金枝办的这场丧事，也算是将该走的流程都走了一遍。
那道士在金枝临近下葬的前一天晚上吹吹打打一夜，唱了一夜。
最后铁生扶着金枝的棺材，一路用牛车拉到了他娘的坟旁埋了，立了碑。
此后的好长一段时间，铁生开始酗酒，喝醉了时不时还要撒酒疯，有时候喝醉了还要坐到他妻子的坟旁哭一会儿。
之后铁生还开始了赌博，且生性也越来越残暴。
今天有人来给铁生说媒，被铁生好言好语的拒绝了几回。
说媒的媒婆其实也是为了挣钱，以前见铁生好说话，所以这回也是卯足了劲，非要铁生答应不可。
那媒婆穿的喜庆，鼻子上粘了一颗媒婆痣，头上用发包包了起来:“这隔壁的李四丫也是年前守了寡，人也挺能干，我看你们凑一起正合适。我可跟你说，那李四丫可比你年轻十岁，怎么说你也是赚到，你怎么铁了心的不答应呢？”
铁生:“……”心口的怒气隐隐有了要爆发的趋势。
那媒婆又道:“人家那李四丫可看好你嘞，只要你点头，这事儿就算成了。”
此时的铁生面色铁青，旁边的第四个儿子脸色也不太好。
他的儿子们都不希望他再娶，如果再生个弟弟，那该怎么办？跟他们争家产吗？
见那媒婆不依不饶，还要继续喋喋不休，铁生忍无可忍，终于爆发了，他当即暴喝一声:“够了，我这一辈子柴米油盐是过够了！这事儿说什么都没商量，你走吧，以后别来我家了。要是你再上门，别怪我拿棒子打发你。”
旁边的儿子听到后，心里松了一口气。之前看着父亲拒绝几次，他们以为父亲只是走个过场，最终可能还是会答应这门亲事。没料到父亲居然拒绝的这么果断。
媒婆也是气的铁青，一边出院门一边叫骂，手里拿着丝绢，甩来甩去的，骂着这张铁生没有良心。骂的可难听了，铁生他家祖宗十八辈都被她问候了一通。
但人到底是走了。
之后的铁生继续喝酒，赌博，将他攒的钱全输光了。于是铁生又开始偷偷变卖自己的家当。
看在眼里的喵喵觉得很失望，失望透顶，这不就是提升他爹以前的行径吗？他怎么走了他爹的老路？
几个儿子们为此也是托着他家老爹展开了批斗大会。
只是当时的铁生还醉的酒，当时又发了酒疯:“你们是谁？凭什么来管老子？”
几个儿子决定将他的老爹先关起来。
可是半夜铁生他爹爬着梯子逃跑了。
一连好几个月都没有回来。
家里人四处都找了，就是没找到。甚至他们觉得他们的爹已经死了。又开始争吵打架争家产。
可能是他们太闹腾了，吵到了旁边院里的人，喵喵看到大黑狗好几次都动了杀心，忍无可忍的模样。
喵喵好奇铁生到底去了哪，就出去找他了。结果在隔壁乡镇的一条乞丐街上找到了头发凌乱成鸟窝的铁生。
找到的时候，铁生看起来已经好几天没有吃东西了，奄奄一息趴在地上的模样。
喵喵于心不忍，又将老头给的小鱼干儿带上，放到了他嘴边。
铁生嗅的香气睁开了眼，看了看那地上鼻尖旁的小鱼干儿。
随即便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喵喵又给铁生叼了几两银子来，这些银子都是老头儿放在匣子里面的。
但是铁生的爹不为所动，依旧躺在地上，喵喵看到他，眼里又有眼泪滑落出来。
然后轻轻抬手碰了碰铁生的脏兮兮的脸。
此后的好几个月喵喵一直坚持给铁生送吃的。
直到有一天，喵喵发现铁生不在了。
铁生又消失了，大概过了十年。
铁山再次出现在村里的时候，是坐着被四个人抬着的轿子里。
村里人给几个儿子通传的时候，几个儿子还不敢相信，也不愿意他家的爹再次出现。因为这又涉及到财产的问题。铁生原来的院子已经被他家的老六给独占了。
可是当他们看到被人抬着回来的老爹，心里又有了另一种境遇。此时喵喵正趴在墙头，好奇的看着，铁生家的院门口，怎么来了一辆轿子？
轿辇停下后，帘帐内走出来一个穿着褐色绫罗绸缎，头发花白的年过五旬的男人。
他的身周的打扮皆是妙不可言，贵气十足，皮肤略白。
此人便是张铁生。
喵喵很快就认出来了，他好像胖了不少，发福得厉害。
回来的时候还亲自为自己放了鞭炮。
噼里啪啦一阵响。
几个儿子、儿媳妇儿看到这阵势，留下原地观望的孙子孙女，赶紧迎接。
大儿子:“爹，你这些年都去了哪？”
三儿子:“爹，你可让我们找的好辛苦！”
四儿子:“爹……我们……”
喵喵也在这的时候也跳下墙头，小跑的猫步，眼睛里微微湿润:“喵～”
铁生没有急着搭理儿子们而是俯身将喵喵抱到怀里，一如少年的时候，摸了摸猫头:“猫儿，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他的这番举止就好像那有一大片庄子的员外，举手投足都带着一股子雍容的贵气。
而后铁生抱着喵喵被儿子们簇拥着进了门，坐在了高堂。
他随即摆了脸色，对着一帮儿子训斥:“你们这些不孝子，老子这些年不在了，也不出来找找。还不如我怀里这只猫。”
几个儿子，儿媳互相看了一眼，缓缓低下头，倒是有些心虚，愧疚。
大儿子:“爹，你这些年去了哪？我们早年也找过你，以为你死……啊不……呸呸呸。”
现在的铁生还留了花白髯须，他摸了摸胡子，思绪飘远:“这些年也不怕死的拼着老命，在外摸爬滚打，过着走刀尖，一样的日子，倒是做成了生意，挣了钱，发了家，买了庄子。”
铁生简单的将这十年所经历的轻松揭过。
这十年他当过苦工、拉过船，做过大户人家的下人，才摸出了一些门道，拿着这条命，拼出了一条商路。也遇过几次抢劫，还被砍了几刀，到底是福大命大，活过来了。
他的一生也算是过得多姿多彩。因为这些年的忙碌，他也渐渐淡忘了妻子离世的伤痛。
铁生这次回来是要让家里人都搬到他买的宅子里的，他真的挣了很多钱，成了一个大富翁。
家里的儿子、媳妇儿、孙子，孙女们倒是十分高兴，异常兴奋，连夜就开始收拾东西。
铁生又将他剩下唯一一个女儿召回来，给了一大笔钱。那女儿当然是笑得合不拢嘴。
铁生买的宅子就在这个镇子，但是离这个家还是有一段距离。
一家人高高兴兴飞快搬离老宅，铁生是最后走的，临走前他还去坟前看了看金枝，还有他的父母。
最后又回去看了院子里最后一眼，再关上门。
然后他又到隔壁看了看墙头的那只猫，缓缓升起苍老的手:“猫儿，你愿意跟我一起走吗？”
喵喵只当去玩，也没有多想，径直欢呼雀跃的跳到了铁生的怀里。
铁生将喵喵带走了，带回了自己新买的宅子里。
让喵喵过上了锦衣玉食的生活，还有人专门照顾她。
喵喵是真的见识到了，铁生是真的挣了很多钱。他买了好大一片地，大概是半个镇子，开启外租田亩，让他几个游手好闲的儿子来打理。
时间一长，家里的几个儿子因为仗着有钱开始娶小老婆。
宅子里的几个女人成天气的哭哭啼啼，嚷嚷着找公爹评理。铁生是因此教训了他的儿子们，但是他们的儿子表示不服，还嚷嚷着要休妻。
此后宅子里的女人便安生了。
再往后铁生的几个儿子开始在外面惹事生非，这无疑是动了铁生心底最后一道底线，当即将他的儿子们通通打了一通，为此铁生还开始学着那些富贵人家在家中立家法。
几个儿子没读过什么书，依然不知收敛，将铁生气的不行，他便将他们扒了他们身上的贵衣服，通通赶了出去，也不让家里的媳妇儿孙子们给他们的爹送吃的，穿的，用的。甚至放话家里人不准见他们，否则都会被赶出去，除非他们能彻底悔改。
铁生的儿子们被他老爹治的服服帖帖的，回来真的是痛改前非，再不敢惹事了。此后铁生还为他的儿子，孙子们请了教书先生。
这又是将宅子里的大大小小的折腾的鸡飞狗跳，人仰马翻。
自始至终，铁生再没娶过妻。
喵喵在铁生的新宅子，住上了一段时间，就会被大黑狗带回去。
没过几天喵喵又跑回铁生的新居……接下来的几十年一直如此。他常常辗转于两家生活。
铁生的身子骨真的很硬朗，即便是他成了富甲一方的员外，他也时常爱出门打猎，有时候也会带着喵喵。
现在的打猎铁生还有了马匹，还会带宅子里的仆从一起去，好不热闹。
宅子里的下人都知道家里的老员外养了一只不知活了多少年的猫，这猫在他心里的分量。
比他的儿子们还要重要。
有一回铁生在院子里乘凉，摸了摸怀里的喵喵，忽然感慨到:“猫儿，谢谢你能活这么久，能一直陪着我。以前是我疏忽了你 对不起。”
可能是被近年的蜜罐子泡的太多了，喵喵也不是感动的要掉眼泪。
不过，近年来喵喵确实是体会到了久违的温暖。
铁生真的活了很久，他前头的两个儿子都死了，他还健在。
一直活到了九十五岁，他的第四个儿子伺候他都有些伺候不动了。
一日铁生起床忽然感到一阵不适，他没有惊动外人，也没有跟跟任何人说。猜到底是自己大限将至。
所以他向家里的人提出他要搬到原来的老房子里住。
家里的人也是劝了他的，可铁生只是摇了摇头，坚持坐着轿子，拿着包袱就回到了老宅。
原来的老房子已经翻修了好几次，不知道多少次，但还是原来的模样。
这里依旧有看院子的人守着，所以一点灰都没沾。
旁边的老爷爷依旧健在，甚至看起来比他要年轻许多。虽然铁生的头发也全部白了。
旁边的老爷爷还会过来找铁生下棋。
几个月后的夏日，铁生终是没在床上起来。家里人全部都来看了。
喵喵很难过，心头就像被人剜了一大半。
她又向以前一样，在铁生生病的时候，去了一趟山林。
这是一个暴雨的夜晚，喵喵在途中还遇到了几只狼，她叼着灵芝被狼咬的浑身是伤，也不松口，但到底是从他们的狼嘴里脱险。带着一身的伤，淋着夜里的狂风暴雨，一路匆匆赶回了去。
一路漆黑，偶有闪电的光划过，照亮她前方的路。
屋子里被昏黄的煤油灯照亮，铁生的床前围满了人。
所有人察觉到喵喵的到来，纷纷给她让了路。
喵喵从人群里走进去，看到铁生已经闭了眼睛，了无生机。
然后她缓缓拖着带着血水的身躯，跳到了床上，将灵芝放在他的枕头。
还是来迟了。
“喵～”喵喵的眼里泛着水花，心碎的彻底，一股强大的悲伤涌上鼻头。
啪嗒啪嗒，好几滴眼泪从眼里流出来。她轻轻抬起猫爪。
最后一次摸了摸铁生的脸。
这是他喵生头一回，真正意义上尝试到生离死别的痛。
旁边七嘴八舌的交头接耳声、抽嗫声混在一起。
铁生几个年纪尚幼的重孙子倒是哭的无比真诚，哭得稀里哗啦的。
铁生走得很安详，临死前他还说他一生的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让金枝过上富贵人家的生活。
他还说他要与金枝合葬。
早在他生前，他爹娘还有金枝的坟墓，早就被重新修葺过一回。
较比之前的丧事，铁山的丧事办的格外隆重。一大堆子子孙孙皆为他穿了白色的缟素孝衣。
和铁生他爹形成了极大的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