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刺伤
既然帝君还没发话，飞炎将军继续说了下去：“我出了太子长琴的营帐，那洛淼神女就忽然……”飞炎忽然不敢说了，南溪神君刚才有警告，他在纠结是否要将其中细节讲出来，可他既然忠于冥琰帝君一人，就不应该有所隐瞒，可是真要说出来，帝君又会作何感想？
飞炎凝眉愣是直接将细节绕过，简而言之：“总之，洛淼神女应该是介意末将替神女布置的住所罢。”
“飞炎你确定要瞒我？”冥琰帝君凤眼微挑，眸光清澈，视线轻飘飘放在那飞炎将军的面上。
帝君的无声威压在这时彰显的淋漓尽致。
飞炎自知有错，硬着头皮道：“飞炎确有隐瞒，但那事并非我所料，还望帝君明查。”顿了顿，他感觉到帝君那边的安静，知道是在等着他将事情说清楚，他暗地里喉咙滚动一番，后背已经不知在何时被细汗濡湿，甚至干脆将头扣在地上，“神女她突然趁我不备，突然……突然抱住了属下……属下亦没料到……”额头有豆大的汗珠落下，滴在地上。
啪嗒一声，极其细微，若不细闻，根本听不见。
“抱哪了？怎么抱的？”冥琰帝君垂眸抬手拨了拨桌案的公文，凉凉的嗓音透着几分古怪。
飞炎汗颜：“胳膊……帝君，是神女故意使坏，属下冤枉……”
冥琰的面上缓缓冷了下来，肉眼可见，声音寒了几分：“抬起头来。”
飞炎不明所以，紧张畏惧地照做了。
迎面飞来一本奏折通通砸向飞炎的面，他倒是没躲，待奏折通通从他身上滑下去，他举手架额：“帝君喜怒。”额头依旧在流汗。
“你可知你有错？”冥琰起身移驾到他跟前，双手负后。
飞炎反应飞快：“属下是记错了，神女是无辜的，应是她不小心撞上属下，不是故意使坏。”他倒是读准了帝君的意思。
但冥琰还是呵斥了他，声音拔高，十分凶煞：“你怎么行事的！没长眼睛吗？愣是要让人撞上来！”
飞炎：“……”
……
洛淼一路游荡，不知不觉去了凡界，找了高家的高玉兰。
高玉兰看到凭空出现，身周散发莹莹光泽的神仙，还是吓了一跳。
“你你你……”高玉兰指着她瞪大了眼睛，之前的一系列经历让她长了见识，索性没有被吓晕过去。
但现在叶素成了洛淼还换了张脸，她显然不认识，只不过那张脸过于绝美，她又不禁在惊恐的状态下暗暗称赞。
“别紧张，我是叶素。”洛淼微微抬起眼眸，打量她，高玉兰面孔成熟了许多，比她姐姐还美。
现在的洛淼和她比起来要小得多，这就是不易变老的神族的魅力。
高雨轩的魂魄不在，她抬手捏指，替高雨轩算了一卦：“你姐姐应该是被地府的人捉去投胎了。”
高玉兰捂嘴抽气：“叶素，想不到你竟然真的成仙了，还变得这么漂亮！”她激动的靠近她，抬了抬手，又不敢摸。
洛淼现在是凤凰涅槃，浴火重生的神女，可这些她都不太想说。若是以前的叶素，她应该会骄傲的和高玉兰炫耀，可洛淼心里不畅，有些堵得慌，什么也不想说。
才飞这么一会儿，她的神魂又晕乎乎的。
高玉兰又被订了婚，待嫁闺中。
洛淼坐在软椅上偏头问高玉兰：“要不要我再帮你替嫁一次。”
她觉得那种被万众瞩目的吹吹打打还挺热闹、挺喜庆、挺有意思的。
高玉兰闻言瞪大了眼，双颊出现一抹绯红：“不用了，这次我愿意嫁的，我年龄也不小了，女孩子总是要嫁人的，那男家还不错，是邯都城的清流世家……”
洛淼垂下眼皮，不想看她小女儿般的模样。若是洛淼没经历这些事，她也会像她这般，如果天界没有战事，她这会儿应该也要找个郎君嫁了，嫁给谁呢？
可是，现在的她就不会这么想了，经历多了，阅历也就丰富了，想法也多了，看到高玉兰一脸的娇羞，洛淼想说她怎么这么单纯、天真！
嫁人……生子……人生好生无趣，简单过头，若是如此，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果然，小女孩就是想的简单，不知道至高权利才是人间极致追求……
高玉兰面颊有两朵红云，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捧着脸，见洛淼面上的表情，不紧不高兴，反而有些消沉，奇怪紧张问道：“我要嫁人了，你不高兴吗？”
洛淼长而浓密的睫毛微微遮掩了琉璃眸里的情绪，等到再次抬眼，她缓缓看向跟前的女子：“一定要嫁人吗？做一番事业岂不是很好？”
高玉兰有些不解：“身为女子总是要嫁人的，若等到花期过了，就没人要了，所以家里人希望我尽快嫁出去，男方那边……挺好的，不介意我之前的婚嫁之事，我……已经很幸运了。我这样的经历原本都说不上什么好人家，那程家将我高家姐妹可害惨了！但好在老天格外开恩，让我又得了一户好人家。”
洛淼明白了她的意思，也渐渐体会到了她的难处。高玉兰本就是个养在深闺的女子，本就阅历尚浅，出去闯荡又什么都不会，更没有厉害的武艺傍身，这样的经历只能让她嫁人才是出路，若真像洛淼想的，怕是也是一条走不通的黑路。
高玉兰嫁人也挺好的，平平凡凡过完这一生，亦是她简单的幸福快乐。
洛淼又忽然消失在高玉兰跟前，高玉兰要成亲了，那沐瑶呢？
她没想到当初那个北域第一美人还喜欢过聂枫，如今已嫁作人妇。
洛淼隐了身，出现在沐瑶身边。
沐瑶已经梳了妇人头，将长长的头发挽成了发包，眉宇有些憔悴，拿着药碗正给丈夫喂药……他的丈夫躺在床上，盖着锦被，面色蜡黄，眼窝凹陷，时不时的咳嗽，看命数已不久已。这丈夫原来是北域王的手下将军的儿子……
沐瑶怎会嫁给这样孱弱不堪的人？她接下来是要守寡吗？
洛淼以为她会和轩辕元琅再走到一起。
殊不知这是轩辕帝给沐瑶指的婚事，因其与凡间太子轩辕元琅有一段倾覆王朝的孽缘。
仔细一看，沐瑶却有几分相似洛淼，可哪里又都不一样。
太子长琴给叶素捏的一张脸，有个七八分像洛淼。
洛淼在沐瑶旁边立了一会儿，思考要不要给其丈夫续续命……
半晌，她什么也没做，离开了。
她都是经历过黑暗挣扎的人，又怎会光发善心渡别人？
在黑暗中挣扎想要气求上天的怜悯，可她等了好久，也没有人来帮忙。不仅是在天界西海战营还是叶素时，还有在凡间……高玉兰和沐瑶都未曾吃过她吃过的苦，她们都是被父母娇养出来的闺阁女子，和洛淼完全不同。
洛淼在凡间的成长经历可以用野生野长来形容。
在凡界逗留不过一日，许多往事在她的脑海一遍遍过。
不知不觉，她又到了帝都。这里还留下来以往的不少记忆。还有太子长琴的，聂枫那日在帝都打了她一掌，太子长琴从天而降，接住了她那个英雄救美的画面至今在她的脑海挥之不去。太子长琴应是当时没有多想，随手之劳，却让叶素一直记挂在心里。
帝都看起来比以往繁荣昌盛，应是江湖各宗门衰败的结果。帝都集市的街道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摆摊的商贩吆喝不绝，好不热闹，人间富裕烟火气，大抵如此。
洛淼一路隐身在集市上行走，不知不觉到了凡人太子轩辕元琅的府邸，四处穿梭。
轩辕元琅虽至今未娶正妃，侧室却众多，但个个都是一副苦瓜脸望夫石的模样……
轩辕元琅正在假山楼兰的院子里清净的吃着茶点。
四处草木葱绿，花朵芬芳馥郁，池塘里的游鱼时不时还要蹦起来几只。
洛淼的身影就出现在轩辕皇朝太子的身旁，身下还有一根与太子身下一模一样的凳子。
轩辕元琅手里的茶杯就掉了。
一旁的利之也愣了，看痴了，双眼圆睁。
眼前宛若九天之女下凡的仙子，貌美如花天仙，冰肌玉骨，白的又肉又软，肌肤沐浴在阳光之下，都快照透明了一般，晶莹剔透。
洛淼拿了一块精致的点心，打量了一番，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又偏头看了看那落下的茶杯：“我来讨些茶点吃，不知轩辕皇朝的太子殿下可愿给。”
轩辕元琅僵了的面孔，没有大惊小怪一般，只是挑眉：“姑娘可是仙女下凡？”
洛淼点点头样子轻快轻松：“如此，我便可以吃了吗？”
“姑娘，我这太子府还缺一位正妃，不知……”
洛淼拿着糕点的手一顿：“这位太子，你是不是逢人都这般说！”
轩辕元琅一直在看她，视线灼热，生怕一眨眼她又不见了：“你是……叶素？”
洛淼嘻嘻哈哈笑的没心没肺：“这就被你发现了！你怎么发现的？”
轩辕元琅眼底闪过一抹复杂，表面却依旧是神色如常一直盯着洛淼，简直要在其身上盯几个窟窿才作罢似的。
此时正值正午，阳光明媚，有些热，洛淼不觉得，轩辕元琅更不觉得。
府邸的厨房开始忙碌起来忙得人仰马翻，做出来一道道精致可口的美食，却不是猩猩唇、龙肝凤胆什么的珍馐美味。
洛淼倒是好胃口，每上一道菜，她都要吃一些，旁边的轩辕元琅给她布菜，动作不太娴熟，倒也还能看。
这太子向来在帝都被百十来为仆从簇拥着，如今居然伺候起别人来了。
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不一会儿功夫，轩辕元琅浑身出了一层细汗，他却浑然不觉。
足足一个时辰后，洛淼用白色绢帕抹抹嘴，笑嘻嘻的看着轩辕元琅，眼里亮晶晶的倒映着跟前的光景：“太子，我吃饱了，就不吃了。”
轩辕元琅也笑了笑，心里泛起一丝丝甜，他没有急着问她发生了什么，也没问她从哪来，来这里又有何事，但他想哄她开心。
只要她开心，他可以什么都不问，他希望时间在此刻慢一些，再慢一些……她别那么快走。仅此而已，不作她想。
洛淼打算在太子府留宿，轩辕元琅则是陪她聊天下棋至深夜，才回到自己寝殿休息。
他倒也没说不着，只是第二日又神色如常的去了洛淼留宿的屋里。
就发现洛淼还在椅子上玩着手里的手绢，眉眼低垂，有些安宁，安宁得诡异。
一连几日，洛淼都坐在轩辕元琅身边，他批阅折子时，与一帮大臣商议要事时……
她总是安安静静的。
直到第四日夜里，洛淼不在了。
轩辕元琅当即派人四处寻找，府邸，帝都，甚至帝都意外。
结果，她是躲在太子府的酒库里喝酒。
发现她的时候，她蹲在里面角落里，抱着轩辕元琅的珍藏一百年的女儿红，仅有一坛，被洛淼抱在怀里。
轩辕元琅是跑进来的，如风一般，此前几日，轩辕元琅还比较淡定，尽管对洛淼很是热情好客，还是会端着太子的端方威仪，但此刻已经没有了之前的仪态。
然后，他就看到角落那削瘦孤单寂寞的身影，他还嗅到了没被压制的丝丝缕缕的悲凉……
酒有时候能让人说实话，能将人真正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情绪揭露出来……
轩辕皇朝的太子殿下立在离她好几步远的地方，没动，神情与她共鸣起来。
为何闷闷不乐却要敞开笑颜，为何痛苦却不愿透露一分，为何要出现在他这里，他本事轩辕皇朝的太子，不应该因儿女情长乱了心……
不过几日，轩辕皇朝传得纷纷扬扬，说是太子府邸有一位祸国殃民的妖妃……
国师大人的话尤在耳侧：“太子你此前的一段祸国情缘已解，只是紫薇星异动，你似乎遭遇了一场不该有的劫数，此劫已遇，逃不过，误终生！”
轩辕元琅当时听了这话不屑一顾，不久后便抛在脑后，可现在，事实在与国师大人的话接轨。
这国师大人到底是何许人也，预知未来竟如此厉害！
“叶素，我以轩辕皇朝的太子未来的储君身份来求你，求你别走！”说道最后，轩辕元琅的声音止不住的发颤，那风光霁月一般的面容快要碎裂了一般……
洛淼蹙眉转过头，似要看清来人，那双琉璃般的眼睛微微疑惑出神，然后身影消失了。
身后一众仆从侍卫唏嘘不已。
洛淼也不知道自己去了哪，周围黑漆漆的，旁边都是树杈子，她还闻到了泥土的清新如入肺腑的味道，心皱缩了一下，到处都扎的她肉疼，周围窸窸窣窣的响声响在耳侧，忽然，她就开始哭了起来，撕心裂肺的哭了起来。
为什么是她呢？为什么要让她经历那么多窝囊的不堪！她怎么那么倒霉！
然后一双手轻柔将她解救出来，她靠在了一个人的怀里。
肉体不再传来疼痛，她舒服的吐出一口气。
冥琰闻到清甜的酒气，不难闻，帝君却蹙了眉头：“你怎么还喝酒了？”
此时，他们正在太子府的花园里。
夜，降了黑漆漆的天幕，遮了月亮和星子。
只能在近处，看到洛淼模糊的形态。
周遭安静极了，只闻洛淼模糊的咕哝声和哭泣声。
冥琰在模糊中摸到了一张柔软的帕子，手一顿，怀里的人突然将他推开！
“是你！冥琰帝君！”顿了顿，她缓缓从地上站起来，其实她不是醉的不醒人事，只是想找个没人的角落好好哭一场，可还是被人发现了 在这一刻，她终于压不住情绪终于崩溃大哭起来。
“为什么是我呀，我为什么要经历这些不堪呀！”洛淼心里悲凉万分，“你为什么就不放过我呢？为什么要招惹我啊！”
洛淼抬手指着前面的人影。
对面传来隐忍的哑声：“淼淼，是哥哥错了，你跟我回去。”
对面哭声戛然而止，静了一瞬，之后又抽嗫着。
空气透着一股紧绷。
“回去？”洛淼抽捏几声，讽刺的反问他，又顿了顿，“回哪去？呵，我问你，你为什么要紧揪着叶素不放，她上天界本来就没有要招惹你！”
冥琰那边没发声，一切凌厉之气都隐在暗夜里。
洛淼：“你为什么要出现在南海，为什么要救！”嘶声质问混在哭泣中，周遭都被沾染了哀伤。
“……对不起。”半晌冥琰哑声低低说了一句，“有些事以后再和你解释，乖，和我回去。”
洛淼声音低了下去：“她根本就没想要招惹你，是你招惹她的，事后还要将过错归结于她！她……又有什么错！”
“不招惹我，难道就应该招惹太子长琴吗？”冥琰的声音寒了下来。
“那又和你有什么关系！”洛淼一边哭一边诉说着心里的愤恨不平。
“洛淼，现在想起来，怎么就与我无关？”冥琰的语调忽然变了，变得不再内疚而是强势霸道颇有侵略意味，他抬步朝前走。
什么有关！什么无关！
洛淼被气得头晕，他果然对她另存别的心思，赶紧退后几步，手里化出神剑抵着他：“你别再往前走了，否则……我杀了你！或者你杀了我！”
跟前的帝君果然不再动，有些了然的口气：“你在恨我？”
洛淼大叫：“是！我恨你！我恨这所有的一切！我恨不得让你们都死！通通毁灭！涅槃重生又有何用！还不如让我早点死！”死了一了百了不用经历那么多苦。
她可是从小被父君锦衣玉食捧在手心里娇养的神女，为什么要经历那么多不堪！
窝囊的因长相丑陋被众人欺辱甚至当过乞丐……人世怎么那么复杂啊！恢复记忆的洛淼每每回忆都无法接受，却一直隐忍着。
“淼淼，你喝醉了，跟我回去，好好睡一觉！”冥琰忽然向前走了一步，洛淼惊了一下，手一缩，剑尖离开了些。
洛淼：“我不要跟你回去，你走吧！走！”
“若我执意要你回去呢？”帝君的威严在此刻袒露无疑。
洛淼心里一狠，在冥琰肩上刺了一剑，混着金色流萤的血留了出来。
冥琰惶惶的看了看自己的伤口，不可置信：“淼淼，你当真如此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