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静影沉璧二十一
“客官，我们家掌柜不在。”店小二回答，面色平淡。
“她什么时候回来？”聂枫再问，漆黑的眼眸看不见半点波澜。
店小二眨眨眼作冥想:“不清楚，掌柜一走便是少则十天半个月，多则几年。”他记得有一次，他家掌柜佟幸子隔了两年才回来看看酒楼经营的怎么样。
“我先去忙了。”一般人店小二是不乐意废话这么多的，这还是看在掌柜的份上，店小二才跟聂枫说这么多的。
聂枫出了酒楼，那药铺的店小二站得腰酸，看到聂枫出来长舒一口气:“您终于出来了，你跟那店小二说什么呢？”
聂枫微微抬起下颚，盯着酒楼从下而上:“无事，昨夜我落了东西，想问问他。”
那小二狐疑，也随着他的视线看去:“望春楼，这家酒楼近年来很有名，里面的掌柜很有名。”说到这，他猥琐得摸了摸下巴，拍了一下聂枫。
聂枫看了看他拍的地方，眼底闪过一丝厌恶，可那人毫无察觉还继续道:“那掌柜不知道是来自哪个烟花柳巷，凭着一副好嗓音得了好些人捧场，只是那人蒙着面，没人知道她的长相……”说到这，他的眼睛忽然一亮，“你说那掌柜也蒙着面纱，该不会是……也不是，昨夜那女子的眼睛并不像那掌柜的。”小二摇摇头。
“回魔教吧。”聂枫淡淡侧头睨了药铺店小二一眼。
“哎。”药铺小二抿嘴沉默片刻点点头。
两人很快登上山到了魔教，此时天幕已经起了红霞，不似夏日那般绚丽宏伟，偏有些衰落颓丧之意。
大都督一早就派人在教门口等了，还说只要聂枫一行人回来就把人带到教主的寝殿。
还有两人见聂枫他们回来了，便去请红衣护法。
魔教的教主寝殿很大，金银铜器摆了不少，殿中还摆了香炉，香炉这会儿还有青烟漫漫。
耶扑冷还躺在床榻上，时不时难受得吆喝。
他睡的金丝床前早就架起了一扇雅致的屏风，聂枫一行人一进门视线就被屏风挡了。
里面的大都督从屏风后面出来。
外面又有凌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是大都督派人请的红衣护法到了，红衣还带了个得力助手谢瑜。
叶素一进门就看到了个熟悉的人，心里微微吃惊，想着这还真是巧了。想到这她偏头往里瞅了瞅，被屏风挡着，耶扑冷的惨样她一点也看不到，真遗憾。
大都督睨了一眼谢瑜，微微蹙眉，心想今日这谢瑜动作怎如此浮夸，若被教主知道了，还不得紧着他的小命。
“咳咳。”大都督咳嗽了一声，给谢瑜递了递非礼勿视的眼色。
谢瑜这才乖觉，眼睛骨碌一转，乖乖立在红衣身后。
红衣倒是没有责怪谢瑜行为不端的意思，恍若未觉，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公务，教里少了一个护法，她就多了一倍劳烦。
而且令五道做事还喜欢囫囵了事，这让心思细腻又有些强迫性格的红衣查起陈年旧账来，那叫一个头两个大，而谢瑜一直忙着帮她跑腿，看起来也是忙得脚不沾地。
这样的日子两人估计要一直持续一段时间了。
“教主人到齐了。”大都督声音和煦而恭敬，朝里面通传一声。
里面的耶扑冷有气无力道:“开始对质吧。”
听到这一声，叶素听得心里乐的不行，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眼睛微弯，又迅速抿抿嘴绷着脸。
“大家都来听一听吧，下午中毒的事情就在教里教外传开了，然后我就接到一封飞鸽传书，就是这位教外弟子传的吧。”大都督打量起了那药铺店小二，眼里透着几分精明。
店小二赶紧跪下:“是这样的，昨夜药铺来了位青衣女子，来魔教开的药铺里抓药，还吩咐了那药要煎两个时辰，熬成十滴水，再装进药瓶里。那药方我模拟了一份，请大都督过目。”说完，店小二把药方双手呈上递给大都督。
大都督看了一眼，眼睛闪着疑惑，又给了红衣。
红衣拿着药单看了一眼，便明白了，又觉得神奇，除开外素的不利条件这药方实在开的秒。
高阶修为的人一般都通药理，但通药理还有个高低之分。
红衣自认为自己是在药理这一方面算是精通的，没想到这回遇到了个更厉害的药理高手。
“教主，这药方奇妙，还请观瞻。”红衣眼眯了一下，蹙眉将药单回递给大都督。
大都督弓着身绕过屏风将药方呈给了耶扑冷。
耶扑冷从被窝里勉强支起身体，此时的他眼窝发黑，脸色惨白，简直跟鬼差不多了。
大都督不敢多看，将头埋着，双膝跪地。
耶扑冷侧躺在床上，拿着药方看了一眼，半晌双眼睁得老大，满是血丝，目眦欲裂:“大胆！”他将药单扔了出去，一拍床榻。
床帘剧烈的抖动了一下。
这里除了叶素，也就耶扑冷最明白药方的巧妙之处了。
耶扑冷默了片刻又道:“大都督事先一经查明毒源，你们开始查人吧。”
大都督又将身体低了低:“喏。”起身退回原处，“下午聂枫走后，我在水缸查出了端倪，将水喂给牢里的囚犯，那囚犯毒发与教主的症状一致。食物有毒的根源找到了，那就剩下找人了。”
“私膳房的守卫可查了？”红衣抱着胸深吸一口气仔细思索着。
大都督:“都是留了底的人，没有可怀疑的人。”
“没有？”红衣不相信。
大都督:“红衣护法忘了吗？所谓留底，就是将其祖上三代的人都打听证实清楚了的，还有什么问题？”
红衣不再对此事有什么意见了。
“谢瑜你有什么可说的。”红衣侧身问。
叶素听得聚精会神，生怕错过一星半点儿，不料会被点名:“啊，我觉得这教里还是需要一医术高明的大夫，你们看这教主病了这么久都不见好。可见即便是修为高，咱们还是需要些医术高明的大夫。”中午那五大三粗的大夫不靠谱。
“嗯，这个意见保留，大都督快去请一位医术高明的大夫。”里面的耶扑冷扯着嗓子嚎叫着。
“喏。”大都督赶紧派了一位侍从出去找大夫，还嘱咐:“要医术高明的。”
里面耶扑冷的声音再次传来:“悬赏万金。”
等请大夫的人走了，里面的耶扑冷:“继续接着说。”
药铺店小二:“那女子昨夜本来睡好是两个时辰后来取，不知道怎么回事迟了半个时辰。”
“你可看清她回来时的模样？”聂枫忽然开了口。
店小二仔细回想了一下:“那女子穿着青衣，带着白面纱，与来时并无任何差别，还提着灯笼，不过我想，她应该是外出闲逛了，昨夜一定有人见过她。”
大都督:“那就从这里查。”
红衣:“可这人是怎么混进魔教的，还一路突出重围摸进了私膳房。如果没有内援，实属难办。”
“这是个问题。”大都督眉头一皱，叹了口气。
“此事就让聂枫去查办。”耶扑冷下令。
大都督:“可教主要铲除令五道的余孽……这人手不够……”
耶扑冷:“红衣你手下的事如何了？”
红衣:“回护法，红衣自接受右护法处理的公务，查了陈年旧账，发现许多事都对不上账，这令五道贪污巨大……只怕是个无底洞……”她越说越慢，越说越觉得头痛，她还要再添油加醋……
耶扑冷:“罢了，聂枫你继续追查令五道及余孽，大都督你和那店小二先把这事儿查明了。”
红衣闻言蹙眉:“教主，这不妥，聂枫不过是一半大小子，让他独自一人去，能胜任吗？”
耶扑冷:“那你想怎么着？”语气微微不悦，“我说红衣你这是怎么了？你应该放下对聂枫的偏见。”
红衣赶紧跪下，右手微微攥起拳头，眼里隐隐含了恨意，睨了一眼聂枫，聂枫淡淡的与她的视线到了一块。
其他人也纷纷跪下，叶素是最后一个，暗暗抱怨怎么动不动就跪。
半晌，聂枫神色平淡的收回视线。
耶扑冷沉默，默默念了几句清心咒，心里下了决定再道:“既然你觉得不妥，那就让谢瑜和他一起去。谁要是先抓到或杀掉令五道，就暂代右护法一职。”
叶素眼睛一亮，终于摆脱魔女掌控，急急领命:“是，教主，我一定完成使命。”
红衣还在思索是不是惹怒了耶扑冷，没注意‘谢瑜’那股兴奋劲，不然她也要恨上一根谢瑜了。
聂枫:“是，教主。”说完，他缓缓侧头看向谢瑜，见谢瑜面上还有来不及掩饰的兴奋，眼睛暗暗一沉。
一行人出了教主的寝殿，谢瑜还假惺惺的在红衣跟前刷好感，只见她皱着眉头，额前宛若有若干愁云飘飘:“左护法，我不在的日子，你一定要以保重身体为主，切莫累坏了。”
红衣护法心绪不宁，烦躁回答:“放心，我手下还有的是人，倒是你，可要争气，一定要找到令五道。”一定不能让聂枫抢了功，一定不能让聂枫有翻身的机会。之前她故意给他穿小鞋，聂枫虽未明说什么，暗地里肯定记恨上了。
而一厢的大都督将聂枫叫到另一边问:“昨夜我放了你们十余人的假，可在城里看到可疑女子？”
聂枫:“不曾。大都督可还有其他想问的，没有，那在下便告退了。”
“今后，你要是想让我帮什么忙，尽管提，我帮的上的一定帮。”大都督瞧见聂枫有上位的可能，又与红衣不和，觉得可以先将其拉拢。
聂枫闻言眼角眉梢微扬:“如此，那边先谢谢大都督了。”
说完，他朝大都督抬手略鞠一躬。
大都督打着官腔:“只是，聂枫你以后可别忘了杂家。”
不过几句话，这教中的势力又在发生微妙的变化。
那边的叶素扮的谢瑜也向红衣告退，红衣烦躁的摆摆手。
聂枫从红衣的身旁经过，目不斜视，尽管红衣正愤恨得瞪着他。
叶素见红衣朝相反方向离开，赶紧朝聂枫的方向追了过去，两人走得很快。
这会儿已经到了就寝的时辰了，两人一前一后回了居所。
见聂枫就要进屋，叶素赶紧叫住他。
“聂枫，咱们以后就是同伙‘作案’了吗，可得相互照顾啊。”叶素眉眼弯弯。
聂枫停下脚步，顿了顿，缓缓转过身:“你很高兴？为何？”是因为左护法还是可以暂代右护法一职？
“以后你做我小弟如何？”叶素笑容更大了，“你要是做我小弟，我就买烧鸡咱们今晚不醉不休！”
聂枫的眸子划过一记冷意，遂沉了下来，却看到了谢瑜亮晶晶的眼睛，抿唇，眼神闪了闪，喉咙滚动了一下，转了话锋:“教里不准没有品阶的弟子喝酒。告辞。”
见聂枫要走，谢瑜赶紧拖住他:“哎，别急着走啊，我这不是还欠你人情嘛，中午的钱是你给的。”
“教主中毒，你却在此寻欢作乐，可觉不妥？”聂枫淡然看这那双胖乎乎的手，将跟前的门推开。
“未觉不妥，咱们可以偷偷来。”叶素丝毫不拿聂枫当外人。
聂枫有时候觉得谢瑜此人着实奇怪，教里其他人都知道祸从口出，这谢瑜是很信任他？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人的有趣之处？
不过，这些于聂枫而言都是累赘。
他要在魔教站住脚，还要得教主赏识，最好在教里某得一官半职……
他还要复仇。
谢瑜这个人若为他所用，那一定会对他有大用，可他要讲他踩在脚下，那就不能怪他了。
若他的家还在，他可以与谢瑜这个人成为朋友。
这时候，聂枫忽然想起谢瑜的许多优点，又不自觉吐出一口浊气。
“你怎么了？”好端端的叹什么气啊，叶素狐疑问他。
聂枫看了他一眼，眉眼冷了几分:“松开。”语气冷酷。
叶素心惊，下意识缩了爪子。
那聂枫便进了屋，关了门将拒绝在外面。
叶素碰了一鼻子灰，抿嘴，蹙眉，心里默念:不气，不气。他这样才正常，不这样才不正常。
毕竟俗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叶素一直在向聂枫献殷勤，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转过身，进了自己房间，关上门，上了锁。
一抬头，就看到了墨绿色的身影把玩着手里的杯子。
“呀！”叶素一时激动，眉心蹙了蹙，嚷了一声，又小跑到那‘墨绿’跟前，小声道，“姑奶奶，您这是打哪里来？”
那墨绿的身影这才侧过身，看向她，微微勾唇:“你就是叶素，可终于找到你了。”
叶素叹了口气:“姑奶奶，你又是怎么进来的？”
“你怎么进来的，我就怎么进来。”佟幸子回答，清澈灵动的双眸隐隐含着笑。
门外忽然响起敲门声。
屋里的两人立刻噤了声，视线纷纷投向门那处。
门是落了锁的。
聂枫:“谢瑜，可是遇见了老鼠？”
叶素赶紧道:“哦，没有，我没事你回去吧。”
那边没了声，聂枫觉得奇怪，照以前，谢瑜肯定会开门笑嘻嘻的见上他一面。
“你确定？”聂枫再问。
叶素:“是，我困了，我先睡了。”
聂枫觉得，这会儿冷冰冰的谢瑜同刚才如同八爪鱼的谢瑜似乎大有不同，便问:“你莫不是被人挟持了。”有人给教主下毒都能不动声色，谢瑜被挟持也不是没可能，而且她的话如此反常。
“真没有。”这一刻，叶素忽然理解‘迟来的关心最没用’这句话，这会儿她巴不得聂枫赶紧走。
聂枫在外面默了片刻，才继续道:“你开门，不然我就要闯进来了。”
这话一处，叶素急了，像热锅蚂蚁一样，拉着佟幸子看了看四周，想找个可以躲藏的地方。
佟幸子已经明白她的意思，拨开她的手，飞上房顶的横梁上。不过，那横梁很窄，挡不住其全身。
叶素抬头看了一眼，心里一松，死马当活马医了。
那边的聂枫刚好已经踹开了门，那门锁坏了掉在了地上——啪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