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天台对白
当乌白七寻到并敲碎了数十个宽额鸟的蛋、正坐在绝壁上大口大口地填饱肚子时，他又想起了紫瞳之血的味道。
他望向暗夜，不禁陷入了沉思。当时拼命控制冲动的感觉在脑海里记忆犹新。相比以往见血时产生的杀欲，这次更猛烈十倍不止，似乎是要让他以命相击。
可除此之外，他总觉得在白琼霖面前，那种冲动似乎并不仅仅是嗜血杀戮的冲动，还掺杂了别的东西。一种他未曾经历过的东西。
不过，在她手指受伤流血的时候，那么直接就地把她推开，想必她已经厌极了自己。
但在那种情况下，这是他能做到的对她最大的保护。
……
……
此时此刻，在夔馗洞府的小天台上，白琼霖于夜空下独坐，也正想着同样的心事。
她望着手指上还淤青发肿的伤口，回想起他上一分钟还在巨槐树前推开自己，下一分钟却又在滑翔的时候安抚自己；一起上路时还友善默契，回来的路上就变得冷酷可怕。到底，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他？
……
……
正想着，一个身影无声落在了夔馗洞府之前，从这个位置看上去，恰好能看到在洞府天台上发呆的白琼霖。
此时，白琼霖也刚好看见了夜空之下正抬头望着她的乌白七。
也许是因为洞府足够高，距离足够远，余地足够大，刚好可以不必顾虑情面客套之类的东西。
他们两个就这么看着对方，谁也没躲闪，谁也没说话。
后来，乌白七上了天台，走到白琼霖跟前，坐在了她旁边。
白琼霖一下子变得不自然起来。
“猩叔……睡了？”
“嗯。”
“他看起来好多了。”
“嗯。”
“明天也许能全好了。”
“嗯。”
白琼霖没话找话地说着，仿佛只要说些哪怕最乏味的话，也能避免他们之间难以直面的尴尬。
而此刻他们连尬聊都算不上，因为无论她说什么，乌白七都只有一个“嗯”，来进行最低程度的配合。
“对了，你……刚才为什么在外面？是又出去了吗？”
这次乌白七没有答话，只伸手从背后拿出了两根细长的叶子。
白琼霖认得出，那是一根拉拉草。
这种草叶子细长但味道不好，它最大的特点是有很明显的弹力，可以伸缩而不容易拉断。知道的食草者看见它总要摘下一段拉着玩，直到最后玩腻歪了再一下子把它扯断丢弃。
乌白七一手拿着草，另一只手伸过来拉起白琼霖的伤手。
白琼霖一惊，下意识要把手抽回去，却被乌白七牢牢攥住。
“别动。”乌白七没有看她。
他握着她的伤手，拿出一颗小白丹捏碎成粉末洒在手指伤口上，再用拉拉草慢慢地将她的伤口缠绕包扎，最后打了个精巧的结。
末了，乌白七松开她的手，对她道：“粉末是家母制的止血药，拉拉草能活血消肿，伤口过几天就能好得差不多，这些天先别碰水了。”
白琼霖看着被包扎得很细致的手指，心中一动，轻声道：“嗯，谢谢。”
她心里的郁结稍稍化开了一些。她忽然很想问他，却不知该不该问。
乌白七看她欲言又止的样子，便道：“想问我什么？说吧。”
白琼霖没想到他会这么主动，便道：“你，……为什么……？”话到嘴边，她又想起那个情景，瞬间变得犹豫了。
“为什么看到你流血就变成另外一个样子？”乌白七漠然道。
“嗯。”白琼霖看着他，点点头。
“因为，我，和你想的不一样。”乌白七说，“其实我并不算是只兔子。我从不吃草，或者任何别的植物。”
“不吃草？那你吃什么？”白琼霖好奇地看着他。
乌白七看着她的样子，到了嘴边的话忽然咽了下去：“那个，我，吃鸡蛋。嗯……或者……鸟蛋什么的。”
“鸡蛋？”白琼霖的确有些意外，“山外的兔子会吃鸡蛋吗？”
“也许吧，以前我母亲就给我煮点鸡蛋什么的……”乌白七表情轻松，像在讲一件生活琐事。
“那，鸡蛋什么味道，好吃吗？”白琼霖歪着头，似在想象着鸡蛋的味道。
“还行，生的和熟的味道不太一样，有机会做给你尝尝。”乌白七一笑。
白琼霖点了点头，但下一秒，她似乎发现了问题所在，“等等，不对啊。吃鸡蛋，跟见我流血有什么关系？”
乌白七再一次看着她，这一次，他沉默了许久。之后他突然目露凶光，瞬间靠近她的脸庞，把她逼到石壁上躲无可躲，遂盯着她紫色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因为一闻到你血的味道，我就会饥饿难耐，有一种无法控制的杀人欲望。”
他以为白琼霖会害怕，没想到她的反应很平静。
“怎么，你不怕么？”乌白七问。
白琼霖笑笑，随后摇了摇头：“之前怕。现在不怕了。”
“哦？为什么？”
“之前以为你讨厌看到我的血才会这样，”白琼霖坦言道，“现在知道不是这个原因，就不怕了。”
乌白七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你不怕万一我控制不住自己，会伤害你么？”
“你不会。”白琼霖回望着他的眼睛：“你已经救过我两次了。”
她还记得当时他拼命克制忍耐的样子，和他直接用身体挡住树鬼、带她逃离的情景。在知道他的反常并非因为讨厌自己的血以后，她忽然很笃定，他绝不会去伤害她。
乌白七什么都没说，内心却已波涛翻涌。他早已习惯了被误解，被当成怪物，被同类恐惧……却从未见过这种面对着他如此深信不疑的模样。
白琼霖近在咫尺。看着她，一种从未有过的冲动涌上乌白七的心头。
这个夜晚，乌白七莫名有些开心。
……
……
夜色越来越深，山中氤氲之气四起，如昨夜那般连绵无声的闪电再度降临。
幽幽的山中，雪白的电光之下，那些“鬼影”又开始出现了。
植物的鬼影，食者的鬼影，甚至是天体的鬼影……从太古到远古，从中古到近古，这些鬼影仿佛跨越了很长的时空，影影绰绰，忽明忽暗地交织在一起……既不在过去，又无视当下，与人无害，与世无扰，仿佛凭空出现只为不断重复生前的样子，讲述着曾经发生在这个世界的零星故事。
“对了，那些东西是什么？”乌白七想起，遇见她的那天晚上，她就和这些鬼影在一起。
白琼霖看着眼前她无比熟悉的风景，道：“你是说‘魂影’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