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万兽魂冢
“它们叫‘魂影’么？”乌白七觉得这个名字有点拗口。
“也不算什么正式的名字，我是这么认为的，所以就这么叫了。猩叔叫它们‘闪魂’。”白琼霖道。
“所以它们真是鬼魂？”
白琼霖摇了摇头，若有所思道：“不知道，但我并不觉得是鬼魂，而是影子。是他们生前的影子，只是很像鬼魂而已。”
“此话怎讲？”乌白七率先打破了沉默。
白兔看着前方，道：“你有没有发现，这些鬼影有何特别？”
“它们并不知道我的存在，也不会攻击我，而且相互之间应该也没有联系，彼此不知对方的存在。”
“是的，”白琼霖道，“据我观察，它们生活在不同的年代，有些都已经灭绝几万年。它们彼此的生活没有交集，只是身死之后，某个生活片段在某个时刻一同出现而已，比如现在。这些鬼影，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只在闪电出现时才现身，而且都是在雾气很重的环境里。我曾以为是闪电让它们在某些时刻复活了，后来发现，并不是这样。它们总是重复着一样的动作或行为，相同的场景总是一再上演，只不过因为数量太多了，不容易分辨出它们在重复。”
“你是说，是闪电把它们从前的生活时的情景复现了？”
“对！”白琼霖道，“所以，与其说它们是鬼影，不如说它们是‘映像’。就像水里的倒影一样，只不过倒影还在，而岸上的本体已经死了。”
“这个说法倒有趣。”
“至于为什么闪电会把它们生前的景象复现，就不清楚了。但有一点我敢肯定，就是当时也一定发生了闪电。”
“哦？”
“我是从鬼影们的行为和反应推测出来的。所有的场景都发生在夜里有闪电的时候。”
乌白七若有所思道：“所以你的意思是，当时的闪电把它们的样子变成某种痕迹留了下来，等闪电再次发生，那痕迹就被唤醒，在光闪里将当时的情形再现一遍……”
白琼霖肯定道：“我认为你说得很对。而且你看，这些影子，是不是都附着在雾气里？那光影，其实是雾气反射出来的光。说不定，光的痕迹就存在于这些坚硬的岩石里。闪电先照亮了山石，山石把光的痕迹投射到了雾气里，魂影就出现了。”
乌白七看了看她，赞许道：“你还挺有想法。”他发现白琼霖其实很聪明。
白琼霖头微微一歪，道：“谢谢夸奖。说起来大自然真是曼妙无穷。从未想过会以这样的方式目睹远古时候发生的事、存在过的生命，它们也一定想不到，多年以后的时空中，还有一个旁观者在看它们。”
说完她站起身，眼中闪动着明亮，对乌白七道：“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远么？”乌白七被她拉了起来。
“不远，去了就知道了。”
……
闪电骤明骤暗，两个身影一路穿梭，他们绕过一座奇高无比的山峰，穿过一个扭曲的隧道，又淌过一个小山谷，最终来到一个巨大而深陷的石坑前。只见巨坑中薄雾弥漫，周围被不规则的仿佛被雷劈过的怪石层层环绕。一个个断面残垣犹如不肯愈合的伤口，以固执刁钻的姿态伫立在来自上天的不竭不休的电光烤炼之中。
“这叫……不远？”乌白七无奈道。
白琼霖笑而不语，她心之所向之地，怎么会觉得远呢？
但下一秒，乌白七就被眼前的景象迷住了。
只见一大波闪电连动大亮，偌大的巨坑中，成百上千的史前巨兽赫然在目，上演着一幕幕或厮杀或求生、或寻觅或争抢、或结伴或寂寥的远古影像。仿若无数消逝的时空参差重现，生命复活；又像远古的世界在遥远未来时空的一个不经意的投影，寂静无声地单影循环着。
“这是缠槐山的‘万兽魂冢’。” 白琼霖在他身边，她静静地注视着眼前的万千魂影道，“我曾经在这里看到过一百万年前的巨兽。算起来，今天应该是瞻天兽出现的日子了……”
没过太久，一个雪白的史前巨兽闪现了，它四脚如擎天之柱，磅礴之躯瞬间秒杀百万千兽，像极了它们的神。它的长颈伸向天空，向着天空无声而吼，仿佛那里有它无比向往的东西。
在那巨兽的周围，乌白七看到了让他心惊的东西。
一只又一只兔子，以凌空滑翔的姿态，从瞻天兽的长颈中一跃而过。它们矫健如弓，身轻如燕，潇洒如云。那凌空滑翔的身姿，强壮的后肢，所有身形与体态，与乌白七几乎如出一辙！他们只在空中出现一瞬，便消失了踪影。
这一瞬，如有千年。乌白七怔怔地注视着这一切，万千情绪皆堵塞于胸中。
此时，乌白七的脑海中闪现了母亲亲手做的那尊兔子泥塑。
他见到了同类，和自己一样的，同类。
“那是你的族人吗？”白琼霖看着远方的瞻天兽问乌白七。
“很像。我差点就要冲过去了。”乌白七道。
一抹笑意映红了白琼霖的脸庞：“那是凌云兔族，一个神奇的族群，只居住在很高远的圣洁之地，听说他们就像神仙一样。只不过，如今世上再未听说还有凌云一族存在。但在这里，重雾闪电夜的下半夜，它们总会伴随着瞻天兽出现。”
乌白七久久伫立在原地，回想着它们出现时的样子，感到异样亲切，甚至曾有一跃而起、随追随瞻天兽到万古以前的时空去探个究竟的冲动。然而不知为何，他又觉得它们遥远而陌生。父亲，自己，凌云兔族，这三者之间到底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我到底是谁？
脑海里很久都不曾出现的模糊缥缈的、混沌不明的意识似乎又在此刻涌动起来，乌白七深吸一口气，直觉告诉他，总有一天，他会知晓这一切。
“谢谢你，带我来这里。”乌白七对白琼霖由衷道，“我从没见过父亲，母亲独自将我养大。我和寒石山所有的兔子都不一样。我一直很想知道自己是谁。直到今天，我才有了些答案。”
“第一次见你时，总觉得似曾相识。后来忽然想起，原来是在这里见到过和你一样魂影。”
“是啊，没想到，缠槐山中竟然有这样一处神奇之地。”乌白七道。
“嗯，这里所显现的世界很宏大，也很久远，即便我每天都来看，恐怕也看不全。”
“我昨天上山时，在树下的魂影中见到你了，看来你经常来这。”乌白七道。
“是啊，”白琼霖道，“从我出生起就没离开过缠槐山，也没怎么见过外面的世界。这里就是我最大的乐园，没事的时候经常来这里坐坐，看看古兽的魂影。”
两只兔子默契地闲聊着，走在这闪电频频的阴湿山中，周围被偌大的万兽魂影场包围——闪电、雾气、黑暗、光影，无意间形成了一种与世隔绝的氛围，又恰到好处地柔软了他们各自的情绪。一时间，他们全然忘记了时间的流逝。原本诡异的魂影，此刻也变得柔和起来。
“你手腕上的伤怎么弄的？”乌白七忽然问了这么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