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大梦初醒2
临近深秋,省立医院疗养病房外的天竺桂依旧葱郁。
每天上午九点半,医生护士查完房后,黎麦总喜欢站在窗前闻它枝条的香气。
只是今天已快到午餐时间了,她还没出现。
她正在翻着ipad,看八卦。
“非是圈内人,不知圈内事。本无意占用公共资源……”
起手式就毒辣老练。
“我用了五天的时间来消化掉所有的情绪,如今已经可以非常心平气和地来向大家讲述事情经过了。”
两个长句子,钓足了所有人的胃口。
黎麦边看边在心内感慨,不亏是长期混迹于饭圈的人才,真的是很懂得大家想吃什么样的瓜。
“你爱过我吗,我不太明白,不爱就不爱了,分手就分手,我从不曾怪过你的不长情。可是,你为什么要找你的哥们来勾引我?是要我来比较一下你和你哥们的长短?”
黎麦继续拍案叫绝,前半段心酸后半段恶毒。搅得一群瓜田里的猹上蹿下跳。
“我不怪爱情来的太快又走的太快,只怪自己赌气跟你闹分手;我不怪你无缝衔接跟其他妹子滚床单,只怪自己事到如今还在想着只要你回头我一定既往不咎。”
还搞上了押韵!
寥寥数字,把自己先出轨的锅甩到了乔岁熙头上。然后还煽了一段情。
“乔岁熙,打下你名字的这一瞬,我还在想,我都已经打算原谅你了,为什么,你还不来道歉。而如今,我只希望,你从来没有喜欢过我,从来没有对我动过心,那样,对你,对我,都不算残忍。”
妈的,我都要哭了。黎麦继续吐槽。
最后,是四句打油诗。“本是傻白甜,误入娱乐圈。短短两三天,疗愈十几年。”
黎麦摇头,这四句打油诗是败笔。不好不好。可以改一下,比如:生来傻白甜,性本爱少年。误落娱乐圈,一去两三天。基佬恋蓝颜,海王思绿渊……
黎麦脑海里还在斟酌着最后两句,又刷到了一位娱乐大v的微博:“渣男小乔跳轨忙,好与诸兄论短长。秋波又绿江南岸,铜雀春深闹红宵。”
这个于晨自己的打油诗写的不好,但是她抛砖引玉,也引出了不少好诗。就比如这位“起六爻问八卦”的这首。
虽然黎麦很讨厌别人乱改诗词,但是这首打油诗写的真的是又形象又深刻,色彩鲜明还恶毒搞笑。而且,他也是第一个提出“跳轨”这一概念的人。
所谓跳轨,即虽然不算出轨,却在各个轨道间反复横跳。
小熙这次算是栽了。黎麦边想边伸懒腰,踱到窗前。树叶婆娑间,人影随着光影晃动。
风不大,天竺桂的香气飘的氤氲。她今天就要出院了,以后估计就再也见不到了吧。思及此,索性便闭了眼,狠狠地多吸了几口。
时光缓缓地淌,住院的日子似被人按下了005倍速的播放键,一帧一帧,幻灯片般地过。
她最近喜欢发呆,细细地把从前过去好好的想一想。
摔到地上的玻璃杯,倔强地没碎,甚至还调皮地弹了一下,似是在嘲笑她。
被人从外面踹开的门,愤怒地咆哮,带进屋的风,吹起一地的宣纸。
她能想起的不多,偶尔是哭,偶尔在笑,偶尔平静,偶尔咆哮……
偶尔是她飘在半空,面无表情地看着躺在一地玻璃碴上的自己。丧失了听觉,嗅觉,味觉,痛觉的她,看着浓墨般的黑暗里,殷红的液体流得缓慢……
偶尔是她跪在地上,抱着一个人的腿,痛苦哀求,放了我吧,放了我吧,我从来没要求过别人为我而活,也求你,不要让我为了你们活下去……
剩下的回忆,不多,可以想起的人,也不多。
医生说了,mect治疗结束后,她会丢失掉一些记忆。像,被格式化的光盘。
不晓得站了多久。
久到黎麦觉得背后那束灼灼的视线,要把她射穿。他也站在那里很久了。
并非不想理他,只是……
“你好。”黎麦转身冲他打招呼,不好意思地低头:“对不起,我……有的人,不太记得了。”她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熟练地挤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站得时间久,腿发麻。她扶了扶床头柜,险些打翻水杯。
“你进来坐吧。”
男人身形瘦削,笔直的两条腿似乎比她的还要细。骨节分明的手里,拎着摘下来的口罩,墨镜,棒球帽。无名指上,戴着一对素圈银戒指。
黎麦抬头,看到了一张巴掌大却白净到几近透明的脸,白到仿佛他才是那个今天要出院的病人。
她被他的目光灼得心慌,定了定心神,走到门口,拉了拉他的袖口,“你进来吧,老是站在这里,会被狗仔偷拍到的。”
江勤一大梦初醒般“哦”了一声,反手将病房的门关了。拉了她,走到床前,让她坐下。又拖了把椅子,在她对面坐下。继续定定地看着她。
你好些了吗?
最近过的好吗?
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想问的太多,甚至还有,早餐吃的好吗?今天心情好吗?穿这么少冷不冷?要喝水吗?
想要知道她的一切。最终,却只是小心翼翼地擦掉她的眼泪,说道:“杨姐和龙哥被急事拌住脚了,让我来接你出院。”
黎麦想起刚才看到的八卦新闻,笑了:“我知道,小熙的跳轨门嘛。”
江勤一也低头一笑,点了点头,旋即却眸色一暗,定定地看她:“你记得他?”
潜台词很明确,你记得他却不记得我。甚至可以更严重一点,你记得他却敢忘了我?
黎麦心里一抖,暗道完蛋。好像说错话了。
看着她狡黠地滴溜溜地转着黑眼珠,江勤一心里的一颗大石头落了地。嘴角忍不住抖了抖,漾出一个浅浅的笑。
果然,黎麦拍了拍脑袋,恍然大悟般:“哦哦哦,我想起来了,你和小熙是一个组合的嘛,你,小熙还有……”
“好啦,想起我来就好了。”江勤一打断她。摸了摸她毛茸茸的脑袋:“做什么动不动就拍脑袋,不疼吗?”
演技派你懂不懂?突然想起就要有突然想起的样子。黎麦腹诽道。
下午两点,一天中温度最高的时候,虽已进深秋,黎麦还是觉得整间屋子都热腾腾的。
江勤一仍不知餍足般,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黎麦的发丝。
气氛开始变得诡异……
黎麦恍惚了好久,忽然开口:“江勤一,你娶我好不好?”
江勤一的手,僵在了半空。
随后,他“蹭”得站起来,把椅子往旁边一推。“咣”得一声,吓得黎麦一个激灵。
他右腿单膝跪地,想了想,又换了一条腿。似是自言自语又像在问黎麦,“应该是左腿还是右腿?算了……”索性双腿跪下。从左手无名指摘下了一枚戒指,生怕黎麦后悔般,急吼吼地往她右手无名指上套。
“哪儿有女孩子主动求婚的。”
细细的戒指上,刻着小篆的“喜乐”二字。圈口有点大,江勤一手抖得厉害,捏了又捏,才调整好合适的大小。
黎麦笑出声,眼泪却掉下来。“哪儿有用银戒指求婚的,这还是我送你的。”
江勤一抬头,给她擦眼泪。“补上,求婚,钻戒,以后都补上。不,明天就补上。”
黎麦哭得更大声:“你这人,求婚都是要惊喜的,提前不能说的。”
江勤一手忙脚乱地继续给他擦眼泪,却越擦越多,最后只觉自己眼前也是一片模糊的水雾,“不说不说,要惊喜要惊喜。”
语无伦次地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说什么,只是满心满怀的欢喜,“我以为,我真的以为,你把我忘了。”江勤一哽咽道。
“不思量,自难忘。”
江勤一捂住她的嘴:“闭嘴,不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