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宋晗玥3
阿让有错吗？
宋晗玥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偷窃和故意伤害在合理的社会运行中是不正确的，
人之所以区别于其他动物，正是因为人类构成了一个不同于其他动物社群的社会，
有各种各样的规则秩序控制着社会的运行，也同样明确了人的行动路线。
人人偷窃，人人伤害，只会导致人人自危，使社会秩序崩溃，让人类重新退化成为听从本能的野兽。
那医院见死不救的行为正确吗？
医院是纯粹的人类产物，
但是医院之中所蕴含的真正属于人类创造的东西太少了（例如诚信、良心、对生命的敬畏……），
医院更多的保留的是人类的本能，唯利是图，贪婪，胆怯，懦弱……
如果在法律之下，一个人是这样的，必然会收到法律的惩罚，
可是医院又不完全是人，而是一个由人创造的存在，
是法律的不完善吗？
不！
不只是法律的不完善！
一个人的贪婪顶多会导致相邻的几个人受伤，
而一个有数百个人组成的医院在其一生中可以伤害数十万的无辜之人，
这是由量变引起的质变，
（实际上由人构成的人类社会同样如此，只是宋晗玥并没有发现这一点。）
医院不仅有错，而且比阿让所犯的错误更加严重，
阿让是故意伤害罪，而医院是瘟疫的源头，
它用从人类身上摄取的养料反哺构建他的成员，
曾经心怀热枕的医生开始贪婪，
曾经与人为善的护士开始麻木，
曾经悬壶济世的理念开始腐化，
医院可以金钱，
于是人人开始渴望金钱。
医院不在乎病人的生死，
于是医生也渐渐的被影响，
医生不就是医院的傀儡吗？
宋晗玥不敢再沿着这条思路再想下去，
她认识到阿让的错误，也看到了医院的错误，
双方都有错，可是她还面临一个问题，
她能不能当着众人的面指责医院的错误？
她可以这样做，但是这样做的后果是让所有的医院都对她所代表的命运组织心生不满，
从这个角度来说，这是宋晗玥无法承担的价值，
因为她不可能因为自己的一念执着而拉上新生的命运组织垫背。
（宋晗玥此时还没有意识到一件事情，她如此思考的角度在发生改变，
她不是以一个被阿让辩证启发的普通人角度去思考问题，
而是用命运组织代表人的角度去思考问题，
她的思想再被命运组织的思想侵犯，
如今的她同样是命运组织的傀儡。）
宋晗玥在犹豫。
法官也在犹豫，
宣判阿让有罪，让他有种在亵渎理想的感觉，
他曾经是为了正义而选择成为一名法官，
他并没有产生宋晗玥那么高深是思想，
因为他已经在法院工作了数十年，他的思想几乎全被法院同化，
法院是如何思考问题的呢？
当然不是维护正义，
而是在阶级的对抗中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一方。
阿让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穷人，
而医院却是为社会带来巨大发展的存在，
在一定程度上，法院还是倾向于偏袒医院，
（这并非是一种断论，而是一种辩证，在巨头家族代表的封建社会走向落幕时，以医院企业为代表的资产阶级开始兴起，
曾经天子犯法不与蔗民同罪，
如今便是法律对资产阶级的偏袒，
这是无法避免的事情。）
但是法官是有自己的思想的，
无法否认很多时候个人的思想会战胜社会的思想，从而推动一场波澜壮阔的变革，
可是这种情况发生的概率非常非常的小，
往往是在无数次相同的场面中发生相同的事情，
相同的人却在电光火石间迅速倾倒不同的方向，
今日审判阿让的法官也在迅速倾倒。
在量变还不充分的时候，光明绝对不可能突破黑暗的封锁。
“阿让，我现在裁判你有罪！”
木锤砸在桌面，
阿让被带下法庭，
新兴的资产阶级代表们欢呼雀跃，
阿让有罪而医院没罪，
人民有罪而资本无罪，
一切都在朝着他们期望的方向发展。
可是应该高兴的是被资本奴役的企业家吗？
不，不是！
应该庆祝这场胜利的是一个个由人类构成却根本不由人类控制的组织。
宋晗玥走出法庭，
在阿让被宣判有罪的时候，她内心一直坚持的东西发生了破裂，
那是镜子被打破时的咔嚓声！
宋晗玥利用龙城命运组织负责人的权力见到了阿让。
两个人这次是单独会面，
很多人都会忽略有外人在场和无外人在场的区别，
实际上这两个场景对人的影响非常大，
在多个人聚集的时候，我们会产生一种自我意识，
我们是人类大家庭的一员，我们会对很多其实不合理的事情产生认可，
可当你独处或者是和另一个面对面单独交流时，
会有另一种一直被镇压的思想崛起，
社会对人类同化的幕布被掀开，
显露出来的是我们的自我意识，
我们会反思社会，
虽然这种意识很快会因为你重新融入社会而石沉大海，
但是在自我意识思考期间的产物并不会消失，
而是会贮藏在你的脑海，静静等到质变的到来。
“对不起，我无法帮你伸张正义。”
“为什么对不起？医院有错，可你并没有错。”
“不，就像你说的，见死不救便是错。”
宋晗玥固执的摇头，
“见死不救就是错？或许是吧，可这是一个多数人服从少数人的社会，实际上错的人是我。”
“不，不是的。真理永远都是真理，即便掌握在少数人手中，真理同样无法被错误掩埋。”
“是吗？可是你如果认可我，为什么当时不站出来为我说话？”
阿让笑着问道，
这明明是一个常年下苦的劳动人民，他此时的表现却比宋晗玥见到过的那些企业家还要不同寻常。
“因为……”
宋晗玥不知道怎么回答。
“很正常，我没有怪罪你的意思。
我会说这些话，是因为我脱离了社会。
看似我一生遭遇的全是苦难，实际上到了今天我去需要感谢这些苦难，
正是它们让我认清了真正的自我。
我也因此可以真正脱离社会，去说一些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人从来不敢提及的事情。”
“苦难……你不恨我们吗？”
“恨？为什么要恨？我只觉得你们很可怜，
你们享受了荣华富贵，却也要一辈子当做社会的奴隶，
你们注定了要一生都不得满足，
你们会被欲望驱使，成为一个追逐利益的机器，
而我却可以放飞自己的思想，
我去偷东西，不是因为我觉得法律有错，而是我想去这样做，我想体会不劳而获的感觉，
但是你问我真的喜欢不劳而获吗？
我想我可能并不喜欢，
我只是想深入社会的黑暗，
好看看自己能为这个千疮百孔的社会做些什么事情。”
“阿让，你真的很不一般。”
“不一般？或许吧。
但我觉得更多厉害的人是你们。
为什么你们可以做到心甘情愿地当社会的傀儡？
欲求不满难道不累吗？
快乐不是更好重要吗？
束缚自己的天性不痛苦吗？”
“阿让，你有没有考虑过责任？”
“责任？”
阿让想起了一些往事，
他努力工作是为了什么？
为了让父母安度晚年！
这是他的欲望，同样是他的责任。
因为父母都去世了，
他失去了欲望和责任，他才可以脱离社会，才可以寻找到自我，
渐渐的阿让又发现他一直以来坚持的行为准则都是逆着法律而来的，
也就是说，他口口声声说自己脱离了社会，
实际上他却在法律布置的另一个牢笼中挣扎。
阿让的脸上浮现痛苦，
“你说的没错，我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背负责任的感觉了。
这样想来，我同样很可悲。
在汪洋大海之上，我是一只失去锚点的的小舟，看似自由自在，世界上我实在随波逐流啊。”
阿让很快就释然了，
“谢谢你，让我明白了自己的错误。”
“没关系。”
宋晗玥在羡慕阿让，
阿让可以这么快认清自己的错误，
可她直到现在只知道自己走错了方向，
却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你对我有什么建议？”
宋晗玥不死心的问道。
阿让看了看宋晗玥，
这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
可是在宋晗玥的眼睛里面却积压了数不清的欲望和责任，
“你在拼命抓住一些东西，
你有所收获，
也有所失去，
你的失去和你的收获旗鼓相当，
于是你止步不前。”
宋晗玥明白了，
“谢谢你。”
宋晗玥离开幽闭房间，那一瞬间她若有所悟，
在其位谋其事，
她不可能脱离命运组织，
她需要的是坚定自己的信念，
她无法避免自己留恋失去的事物，
但是她更渴望去握住全新的事物。
宋晗玥找到了属于她的自我，
也就是在失去和得到之间的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