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玉可碎，不可改其白
不姜山，大渊。
人头大小的血肉已经肉眼可见的缩小了一圈，正是它身上源源不断散发的血炁维持着姜涛在空幻之地的神游。
就在姜涛直面那恐怖巨眼的刹那，肉团上张开的大嘴嘶吼一声，整个血肉顷刻间散做无数血炁，顺着姜涛的七窍涌入他的身体中。
“你，我啊！我！”
血炁所过之处，姜涛身上的血肉被逐渐同化，在他的额头上逐渐伸出凸起，肩胛上生出眼眸。
它在同化他！
他将变成它！
失去了血炁的维系，姜涛骤然从空幻的梦境中坠落，意识回归身躯，他惊讶的发现自己居然还活着。
但是好痛！太痛了！
鲜红的勇炁就像是一团火，阻断了血炁蔓延的脚步。
姜涛感觉自己的胸口像是被塞进去一块烧红的炭，每当勇炁和血炁碰撞的时候，都会给他带来无与伦比的痛苦。
与此同时，也有不少破碎的“记忆”被剥离下来，融入姜涛的脑海中。
“吃！吃！吃！”
“掠夺，吞噬，消化，融合！”
某一刻，姜涛忽然明白了这团血肉的来历！曾经身高万仞的饕餮如今只剩下一团苟延残喘的血肉，在与他争夺着血肉，争夺着灵魂！
血炁仍旧充盈，但是勇炁已经无比黯淡，姜涛累了，他真的好累，短短半天的时间，他好像经历了无数个十年。
这是饕餮啊，传说中的四凶之一，你又怎么能比得过它呢？
放弃吧，与它融合，或许还有机会活下去。
放弃吧…放弃吧…这股意识不知从何而来，只是催促着姜涛放弃抵抗，与饕餮融合，或许还有一线活下去的机会。
“活下去，活下去？”
姜涛的眼神逐渐迷蒙，但是脑海中却回荡起自己矗立在礁石之上，向着天空高呼“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时的狂傲。
“活下去固然很好，但如果是为了像条狗一样苟延残喘的活着，那还不如去从容燃烧自我！”
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决心，姜涛胸口处鲜红的勇炁再一次燃烧了起来，只是这一次他已经燃尽了所有的精神。
那便燃烧我的血肉！我的灵魂！
那团火是如此孱弱，微弱到似乎大一点的山风就会将它吹灭，但是它又是如此的坚韧，一点一点的吞噬着的姜涛的血肉，化作燃烧一切的资粮。
“哈哈哈哈！我肯定会死，但是你，也别想活着！”
血肉如烛，勇炁如火，被饕餮同化的血肉也难以免去火焰的汲取，在血火中逐渐化作澎湃的元炁。
炁，先天也，万物负阴而抱阳，冲炁以为和。
当姜涛以自身为薪柴，引燃血火之后，无论是勇炁还是血炁，都被血火瓦解为纯粹的天地元炁。
此时的姜涛已经心存死志，比起被饕餮吞噬后沦为行尸走肉的恐惧，死亡的恐惧反倒是不值一提了。
直面生，不惧死，方为真勇士也！
眼前的世界逐渐模糊，姜涛的肉眼已经在血火中失色，反倒是肩胛处生出的两只眼睛，仍旧在火焰中抵死顽抗。
也正是借助它们，姜涛才发觉情势已经在不知不觉之间发生了转机。
那团由饕餮残存的血肉化作的血炁不再侵蚀姜涛的血肉，反而转去修补姜涛被血火燃去的身躯。
血火燃去血肉，血炁补上，一次又一次，每一次都会给姜涛带来莫大的痛苦。
但是每一次焚烧过后，姜涛都感觉自己对身体的掌控又恢复了一分，他就像是盗火的普罗米修斯一样，在沉默中等待的命运的评判。
良久，属于饕餮的血炁几乎已经不可见，姜涛的意识也几乎涣散，却仍旧执着的，机械的一遍又一遍的以血火洗炼自身。
血火的每一次洗练都像是大锤锻打钢材，一点点将其中的杂质淬炼而出。
那杂质是浑浊的后天之气，是驳杂的饕餮血炁，是饕餮的意志，是自己的恐惧！
“不，不！停下，停下！”
一个扭曲的兽面从姜涛的胸口处浮现，似乎想要挣扎着从姜涛的身上脱离，但此时姜涛又怎会如它意？
想走？晚了！
姜涛勉强睁开眼，在一片朦胧中死死凝视着虚幻的眼手，露出不屑、讥讽的神情，所谓凶兽，不过如此！
血火不熄，之前浓厚如铅汞的饕餮血炁已经在血火的淬炼中消失不见，如果它不曾尝试炼化姜涛的血肉身躯，或许还不会遭受此难。
但既然血炁已经与姜涛融合，那便免不了经受血火的淬炼！
“你这个疯子，疯子！人类都是疯子，疯子！！”
饕餮的残魂宛若受伤的野兽，发出疯狂的嘶吼，但无论它如何挣扎，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血火逐渐漫过胸口，将凸起的兽面逐渐焚尽。
饕餮，亡矣！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
姜涛狂放的笑声回荡在大渊之中，像是轰隆隆的雷声在幽谷中回荡，如此奇遇，如能畅饮一杯，岂不美哉？可惜可惜！
血火逐渐散去，姜涛动了动手指，忽然感觉脸上传来一股凉意。
“啪嗒！”
水滴从高处坠落，在姜涛的耳畔摔得粉碎，姜涛蓦然瞪大了双眼，看着上方漆黑的洞穴陡然发出隆隆的声响。
大片大片的页岩从空中掉落，山体开裂，露出狭长的缝隙，姜涛被卷入乱石之中，随着滚动的石块一同落入大渊，掉进奔腾的黑水。
不姜山，塌了！
…
意识逐渐回归身体，姜涛感觉到浑身上下都传来丝丝凉意，身上好像有一千双手在拖着他，要将他拽入水底。
“我是谁？我在哪儿？”
“我还活着？！”
恍惚了一瞬，姜涛骤然惊觉拖拽着自己的力道猛然加大了不少，大半边的身子都被水没过，几乎要呛入口鼻。
“滚！”
怒喝一声，姜涛身上骤然亮起刺目的红光，阴影惨嚎一声，立刻遁入水中不见了身影。
姜涛仿佛被大石头缀着往下沉的身子顿时轻松了不少，随意的扑腾几下，就到了岸边。
岸边草色茂盛，不远处便是一片竹林，与残破凄冷的不姜山形成了鲜明对比。
脚下缠着一团酷似头发的漆黑水草，姜涛不由得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被饕餮影响，看什么都带着一股神诡的味道。
少顷，姜涛才压下繁杂的心绪，远离河岸，坐在石头上探查着自己的身体情况。
令姜涛大感意外的是，自己的身体状况似乎有些出乎意料的好，好像不姜山与饕餮只是一个荒诞的梦。
回想起这一系列的玄奇事件之后，纵使再心大的人回想起来其中的险峻状况，也会冷汗淋漓。
但凡姜涛有有一次犹豫，一次退缩，或许现在坐在这里的就不是他，而是一个披着人皮的蛮荒凶兽了。
想到这里，姜涛不由的看向了胸口。
就在不久前，一只只应存在于神话中的饕餮残魂还在他胸口咆哮，意图夺取他的身躯甚至魂灵
如果不是勇炁，恐怕再来一千个一万个自己，也不够饕餮吃的。
姜涛身上的勇炁、愤怒、不甘似乎也随着与饕餮的博弈被锤炼进了自身的气血之中，变成了一种猩红的血炁。
在从饕餮身上剥离出的记忆中，姜涛得知了一些有关超凡的信息，虽然有所残损，却仍旧给他带来了相当大的震撼。
天地万物皆由本源之炁孕化而生，这些纯粹的炁便被称为“天地元炁”。
万灵既是由炁而生，自然也就可以与炁相融，乃至驾驭元炁成常人所不能。
这种能够运用天地之炁的人，被称为“炼炁士”，也就是世俗小说中的仙人，修士。
只不过这里的炼炁士指代的可不仅仅是修士，而是指一切可以驾驭、运用“炁”的人。
炁，先天也。
天地元炁自然也不仅仅是“灵气”，或者说“灵炁”，其先天生五类，分为天地人神鬼。
天之炁孕化五行，风雨雷电尽在其内；地之炁孕化神祇，江河湖海因而生神；人之炁涵盖万灵，喜怒哀乐、生死祸福皆是人炁具现。
至于神鬼二炁，却是不在饕餮的记忆之中，大概是遗失了吧？
总而言之，一切有形无形之物，尽皆可以被称为“天地元炁”。
所以这方世界，众生万灵皆可修行。
但是适合修炼道法，吸收灵炁的却不一定能孕养浩然正炁，不同生灵对于炁的认知不同，理解不同，相性不同，所能吸收运用的天地元炁也会有所不同。
乃至于同样是勇炁、正炁，其表现出来的效果也可能截然不同。
一些人穷其一生或许都在寻找那道与自己相性最为相合的“炁”，可是等他寻到时，或许早已经白发苍苍，徒然老矣。
姜涛之所以能够抵御饕餮血炁的侵蚀，正是因为他在与天地争斗的时候在不经意间孕养出了一腔“勇炁”！
这道勇炁因争斗而起，却又向死而生，与自身血炁相融，情到极处，甚至能化作血火燃烧自身。
宁可玉碎，不为瓦全，其中壮烈之意简直完美克制了以侵蚀、吞噬、同化为主的饕餮血炁。
只能说造化玄奇，不能以一言尽之。
等到想明白了前因后果，姜涛也不由得暗道侥幸，不过仍有一些问题没有得到解答。
之前那玄鸟曾说过：“饕餮祸世，载怨载狂，曦日执锁，系于不姜。”
曦日是谁？明明是金色巨眼击败饕餮，为什么说曦日执锁，系饕餮于不姜？
那恐怖的金色巨眼又是什么东西，山海经中貌似没有记载过这样的怪物，难道是什么邪魔外神之类的生物？
自己的到来，究竟是巧合，还是某位神仙大佬的落子？
不敢想，不敢想！
姜涛强行压下自己紊乱的思绪，决心在不能自保之前，绝不向任何人透露出一星半点自己的来历。
细细摩梭着手中的石子，姜涛略微用力，鹌鹑蛋大小的石头就被磨成了细碎的颗粒，这种力道，放在以前几乎是不可想象的。
显然饕餮血炁的侵蚀不禁带给他知识的增长，还在极大程度上强化了他的身体机能。
这下钓鱼应该不用担心被鱼拽到水里了，姜涛心中想道。
小河不宽，倘若顺着河流上下的话，应该能够遇到人家，但是想到之前遇到的饕餮。
不过犹豫再三，姜涛还是决定放弃作死的行为，选择先找到一片安全区之后再去寻访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