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特别篇】当了十年舔狗以后我死了1
我死了。
死在了二十八岁这一年。
该怎样跟你描述我呢?
旁人说我运道好,十八那年家乡饥荒,我被殿下所救,成了她的侍从。
旁人也说我身为男儿不知廉耻,腆着脸倒追着殿下,任她如何嫌弃也不放弃。
任旁人如何说。
我想,我只要在她心里留下一丝痕迹,便死而无憾了。
我也是才知道,人死后会有魂魄。
我现在是一个孤魂野鬼,在王府之中飘荡。
殿下奉命出征,并不在王府之中。
算下时日,也应当归来了。
-
殿下她会伤心吗?
她会伤心于我未曾出门迎接她吗?
她会伤心于我再也不会出现在她身侧吗?
我看见了。
我看见了她眼中的震惊和转瞬即逝的伤感。
那伤感被我捕捉。
我的心里生出了无限快慰。
我死了。
便再也没有人如此爱你了。
十年来,我不曾看明白她的心。但是十年后的今日,我终于看到了她后悔的模样。
我几乎想要狂笑。
我觉得我的魂魄被一种陌生的满足感灌满。
可是笑着笑着,我怎么觉得我在哭呢?
魂魄也是会哭的吗?
我突然意识到。
不仅是她失去了我。
我也再也没有爱她的机会了。
-
殿下不爱吃厨房做的菜。
她只喜欢我亲手做的。
每当看见她在餐桌上大快朵颐,我就会感到我是被需要的。
哪怕她并不会赞扬我。
我也明白的。
将我做得菜全部吃光,便是她对我最大的褒奖。
可是,她再也尝不到那种味道了。
我不禁想。会不会过去了十年,二十年,四十年,甚至到她离世前,她都会想着再吃一顿我亲手做的饭菜呢?
我看到了。
她在饭桌上愣神。
她甚至又添了一碗饭,放在她的身侧。
我有些欣慰,也有些自嘲。
十年来,我还是第一次有这样的待遇。
我飘了过去,坐在她的身侧。假装我还活着,还不是那个缠绵病榻的模样。
我还是第一次如此仔细地、近距离地看着她。
她从来不喜我的视线。
我也就只好在欢好过后,趁着她睡了,细细地用目光描摹她的五官。
现在好了。
无论我注视她多久,她都无法发现了。
我心里生出窃喜,似乎是得到了一场比赛的永久胜利权。
她并没有吃多少。
她叫来了下人。她让下人想办法学学我做的菜。这些菜,她吃不下,
我不禁感叹自己的先见之明。
我在最后的时日,担心我不在了以后,她吃不惯其他下人做的吃食。
于是我撑着病体,给她留下了一本菜谱。
我当时还满怀希冀地想着。她会不会发现这本菜谱,会不会发现里面暗藏的、属于一个男儿的思念和眷恋。
我又在哭了。
我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再活过来,再让她吃上喜欢的东西了。
给她留下了遗憾。我真是太没用了。
我觉得我的魂魄湿漉漉的。
是我的心底在下着雨。
它再也没有雨停的机会了。
-
“时愿,掌灯。”
我下意识地想要过去拿灯器。
直到我的手穿过了灯器我才反应过来。
我是个没有实体的鬼魂。
我转过头去看她。
她有些愣神,好像还是刚刚反应过来,我已经不在了。
我想着,以后能看到她愣神的机会估计还挺多。
像我这么贴心的人,可是不多了。
我有些自傲。
她自己走了过来,点了灯。
她坐在床头,许久没睡。
我静静地看着。看得入了迷。
说起来。我已经忘记了自己本来的名字。
我原先不叫时愿。
殿下收留了我,便赐了一个新的名字。
我当时很开心,以为要开启一段新的生活。
但是我错了。
她的爱慕者很多。看我不顺眼的也很多。
我不知道同为男性,他们对我的恶意为何如此之大。
他们之中,有一人是殿下的发小。
他告诉我,我只不过是一个替身。一个死在了十八岁那年的人的替身。
哦。原来是替身。
怪不得殿下有时候看我的表情有些奇怪。
像是在透过我,看别的人。
想明白了以后,我躲起来,哭了一天一夜。
我再回去时,迎来的是她劈头盖脸的责问。
她问我去了哪。
我偏偏在这责问中感到了一丝焦急。
就是这份焦急,让我熬过了那段时间。
我告诉自己,当替身没什么大不了的。
总有一天,我会替换掉那个人在殿下心里的位置。
这么想着,便也这么做了。
二十岁那年。殿下喝醉了酒,要了我。
她动情了。
可我清楚地明白,她嘴中喊着的那个名字。
不是我。
红烛烧到了尽头。
我的泪也将枕头浸湿了。
我的身上,是她疼爱我的证明。
我未经人事。
与殿下还是第一次。
虽然“疼”胜过“爱”,但也足够刻骨铭心。
我不禁想。
那个人死得那样早。他和殿下有如此亲密过吗?
殿下会如此粗暴对待他吗?
前一个问题,我盼望着“没有”。
后一个问题,我不想思考。
无论是怎样的答案,都会让我伤心。
不去想,便不会伤心。
耳聋心聋地过日子。才能捱过苦楚。
-
她醒了。
我睡得迷迷糊糊地,突然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是她在叫我吗?
我睁开眼。看见她坐起身在发呆。
她下了床。披上了衣服,走出门去。
她又在望月了。
她睡不着,便会去看月亮。
以前我不知道。
后来我才知道,这是她与那人在一起时养成的习惯。
她又在赏月了。
她又是在想念着他吗?
我死了,没人给她当替身了,所以她只能看看月亮,回忆她们的过去吗?
我心中有无尽悲凉。
可笑啊可笑。
十年了,居然还不曾改变一个人的心意。
时愿啊,你还是太过失败了啊。
我感觉到了潮意。
但并不是我在哭泣。
天真的下雨了。
我有些急。
她会生病的。
我大声叫喊着。
我自己听到了院子里声音的回荡。
但她没有听见。
好在,乌云遮月,她很快就回了房。
我这才放下心来。
她像是有些睡不着。在床上辗转反侧,最后还是穿好了衣物。
点了足够明亮的烛火。
她想要作画了。
殿下是一个文武全才。
她带兵打仗从未有败绩。
而且她在琴棋书画方面的造诣也极高。
她的书画作品总是会被炒到天价,经常有人从千里之外赶来求画。
每当这时,我总是十分骄傲。
因为这些书画所用的墨水,是我研磨的。
她说过的一句“不是你研磨的,我用着不习惯”,让我辗转反侧了好几个夜晚,每次想起都会窃笑。
无人给她磨墨,她自己动手。
我在她身侧,虚虚握着她的手,想象着还是由我承担着这个任务。
墨研磨好了。
她思考了片刻,便下笔了。
画中的人,是我。
这十年。她从未给我画过像。
没想到第一幅,却是我的遗像。
她画得很好。
看得出她对我的长相还挺熟悉。
我心里有密密麻麻的痒意。
若是我还活着,我也许会装裱好,挂在我的床头,让我睡醒第一眼就能瞧见,如此便会开启一天的好心情。
可我死了。
我只能期许着她能烧给我。
没有人给我烧过东西,所以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收到。
那还是算了。
这个画像,还是留在人间吧。
或许几百年后,还会有人见到这幅画,还会知道这个世界曾经存在一个我。
她停笔。静静地看着画。眼睛里是我看不懂的复杂。
她将纸撕了下来。放在烛火上点燃。
我有些遗憾。
纸烧了就是烧了,只余下了一缕烟和一些灰。它并没有到我手中来。
她躺回了床上,闭着眼。我不知道她有没有睡着。
我希望她能好好睡觉。
不要因为我而伤悲。虽然我期待看到她的伤悲。
但是,伤悲不好。
我不希望她尝到我尝过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