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剃度
男孩呆愣愣的坐在地上，并未察觉有人靠近。
云洛枫蹲在他的面前，蹲了好久。
男孩动了动眼珠，注意到他。
云洛枫头发高高束起，青色发带垂落下来，剑眉星目，唇若朱丹。
他并没有穿学院的衣服，一袭青衫腰挂一枚半月形玉坠，宽敞的衣袖落在地上。
“相逢即是有缘，愿不愿意跟我走？”云洛枫语气温和，替他将头发上的稻草拿下来，“我给你寻个好去处。”
男孩不吭声，仿佛失了言语。
云洛枫又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六儿……”
男孩干涩的声音响起，他看着面前的男子，除了娘还从未有人对他这般温柔。
“那小六儿愿意跟我走吗？”云洛枫又问。
他想把小六儿送到盘龙寺，因为他要去那里找无念，佛家以慈悲为怀，想必会留下他。
但他如果不愿意，那云洛枫也不会为难他。
“我……愿意……”
小六儿声若蝇蚊，若不是云洛枫耳力好，恐怕都听不见他说了什么。
云洛枫笑了笑，摸了摸他的头，问他：“还站的起来吗？”
小六儿轻轻嗯了一声，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他透过云洛枫看了一眼自己的娘，低下头沉默不语。
云洛枫拍拍衣服施施然站了起来，将手放在小六儿面前。
小六儿迟疑了一瞬，将自己手在身上摸了两下才小心翼翼的牵住他的手。
云洛枫带着他走出村子，一路走来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像他母親那种死法的也有很多。
他们背后忽然燃起大火。
小六儿似有所觉的转过头去，那熊熊燃大火留在了他的眼中。
他亦步亦趋的跟在云洛枫身边，一步三回头。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小六儿走吧。”
云洛枫低头看向小六儿，温和的笑了笑。
小六儿对上他的视线，默默无语的低下了头。
云洛枫知道小六儿才经历了那种事，说这些他又听不懂，可惜他也找不到词安慰他，只好沉默着将目光放在前方。
…………
少年飞身自莲台落下，他眼中古井无波，面容沉静，浑身的散发出了一种安静祥和的气息。
“阿弥陀佛，小僧无念见过诸位同门。”
他的声音不骄不躁，听着很令人舒服。
其他人都愣住了，不知这人从哪里来的，可无道和尚很清楚。
他颤抖着声音问：“你真的是……无念师弟？”
“无念师弟？”
不止无道和尚，其他“无”字辈的和尚也都吃了一惊。
“无”字辈的加上无念一共有五人。
大师兄兼住持无道和尚，掌管戒律堂的二师弟无贪，掌管斋食的三师弟无妄， 掌管祭祀事仪的四师弟无嗔。
而小师弟无念自幼与师傅他们在伏魔殿，与四位师兄不熟，再加上死的时候只是个孩子模样，如今认不出他倒也合理。
“他是你们……师弟？”了凡询问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来回扫视。
“贫僧从未听说……”
众佛修议论纷纷。
明空一个人站在台上总觉得活像个小丑，只好从上面下来。
经此一事，无念可以说是当之无愧的佛门圣子了。
要知道脚踏金莲，九龙现世正是佛祖降生时的异象啊！他定是佛祖的转世之身！
最高兴的莫过于盘龙寺的一众佛修了，只是无妄却想起了一件事来。
“师弟，之前见你还是个小娃娃，怎的如今……”
无念淡淡一笑道：“佛本无相，何必执着于皮囊？”
“阿弥陀佛，小师弟所言极是。”无道和尚附和道
他笑着对无妄说，“无妄师弟，你的修行还不过关啊。”
…………
夜幕降临，云洛枫倚靠在树上，看着不远处的小六儿坐在火堆旁，他默了默起身走到他身边坐了下来，和他一起盯着火光。
“夜深了，还不睡吗？”云洛枫首先开口打破了寂静。
小六儿飞快的抬眸看了他一眼，复又低下头去。
“那个，先生……你要买了我吗？”
云洛枫愣了一下，笑道：“你怎么会这么想呢？”
“娘说了，除了她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我好。”小六儿用树枝戳着火堆，看着很专注的样子。
“佛语有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云洛枫淡笑道，“‘浮屠’你知道是什么吗？”
小六儿摇摇头。
“这‘浮屠’就是塔的意思，”云洛枫耐心的解释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就是说，你救了一个人性命，可以比得上造一座七层高的塔。”
他转头看向小六儿，笑着说：“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小六儿好奇的问：“七层高的塔有多高啊？比连山还高吗？”
连山是他们居住的地方，他们村子在山脚下，平时村里人会去山上打些野味或是砍柴什么的。
云洛枫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但还是答道：“也许没有那么高……”
小六儿歪了歪头，点点头说：“那一定比房子高吧，‘救人一命’还真厉害。那先生也想造塔吗？”
云洛枫：……
“你怎么还不睡？”云洛枫强行转移了话题。
“睡不着……”小六儿闻言神色黯淡下来。
“这样啊……”云洛枫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刚经历了那样的事，睡不着很正常。
这般想着，云洛枫伸出手轻轻抚了一下他的头，一道灵力注入到他体内。
小六儿只觉得有种很温暖的感觉，眼皮子越来越重，差一点栽到火堆里，幸好云洛枫眼疾手快把他揽到怀里。
云洛枫把他抱在怀里，心念一动，转眼就已出现在了千里之外。
“叩叩叩”
云洛枫腾出一只手来敲门。
“吱——呀——”
一个小比丘过来开了门，他看着门口的两人疑惑的问道：“施主，夜里来访，有什么事吗？”
云洛枫轻轻笑了笑，说：“小师父，我们赶了一天的路，想在贵宝刹投宿一宿，你看……”
小沙丘看了一眼云洛枫怀中抱着的小六儿，也没多想，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施主请进来吧。”
“多谢。”
云洛枫微微颔首，跟在小沙丘身后去了厢房。
翌日清晨，小六儿睁开眼，看了一眼周围懵了一瞬。
房间中只有他一个人，墙上有一个“佛”字，房中弥漫着一股檀香味，一旁的香案上还放着一只香炉，上面有三柱清香。
小六儿连忙起身穿鞋，走出去一瞧，这里真是座寺院。
“小施主醒了？”一个和尚看到了他善意的笑了笑，“云施主在住持的禅房，小僧带你去吧。”
小六儿有些局促的搓着衣角跟在他身后。
走到禅房前，里面的声音隐隐约约的传了出来。
“云施主，先前多谢你的帮助。”
“不必多言，谁让无念与我有缘呢？”
“小师弟他昨日重生归来，曾提过施主。”
“哦？提过我？”
“不错，他……”
“住持，小施主来了。”和尚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吧。”无道开口道。
和尚将小六儿带进禅房，还没开口，无道便说道：“修缘，你去吧你小师叔叫来。”
修缘愣了一下，恭敬道：“是，住持。”说罢，他转身离去。
“那位是贫僧三师弟的弟子修缘。”无道介绍道。
“那位小师父确实不错。”云洛枫看了一眼，淡笑道。
“那个……先生……”小六儿局促不安的站在那儿。
“小六儿，你过来拜见师父。”云洛枫招招手，让他过来。
“啊？”小六儿一时反应不过来。
自从小六儿到了这儿，无道便暗暗打量着他。
心道，这小施主天赋极佳的确与我佛有缘，收下他好好栽培，也许能令盘龙寺大放光彩。
“小六儿，你过来吧。”无道和蔼的看着他。
小六儿看着和蔼可亲的老和尚，倒也生出些许亲近来。
他走了过去，乖乖巧巧的喊了一声师父。
“好好好。”无道欣慰的点点头，“事不宜迟，贫僧这就去准备受戒仪式！”说着，他站起身走了出去。
“先生……”小六儿求救似的看向云洛枫。
“去吧，”云洛枫轻笑道，“既然说为你找个好归宿，自然会帮你找。”
小六儿闻言，默默地跟在了无道身后。
小六儿走时与无念擦肩而过，他回头看了无念一眼。
“原来是施主啊，小僧这厢有礼了。”无念见到云洛枫，淡淡点点头，眼中平静如水，“不知住持师兄哪里去了？”
“他去大殿准备受戒仪式了，”云洛枫回答道，“不如一起去看看吧。”
“如此……甚好。”无念略一沉吟便答应下来。
他们一前一后走向大殿。
小六儿从右而进，走到无道座前，合掌、长跪、拈香三瓣，闻磬声顶礼三拜。
小六儿年纪小并无婚姻，父母双亡，因此省了很多步骤。
云洛枫、无念二人走进来，就见无道手持净瓶走到小六儿面前，手指将净瓶中的甘露水，洒在求度者的头顶上，连续三次。
云洛枫之前只在电视上见过，在现场看还是第一次，感觉有些新奇。
灌顶仪式结束后，一侍者接过无道的净瓶，另一侍者取来座上的戒刀。无道接刀在手，对小六儿说：“今以戒刀，断汝之发，令汝尘情永灭，梵行增长。此乃旷劫多生之善因，非今朝偶尔之侥幸。汝当愈加深信，生大欢喜。”
说罢举刀剃发，边剃边诵偈：“剃除须发，当愿众生，远离烦恼，究竟寂灭。”
随着头发落下，懵懵懂懂的小六儿似乎也明白了什么，神色有些恍惚。
无道摸着他光秃秃的脑袋，笑道：“自今日起你就叫修正了。”
小……不，修正仰头看向无道，说：“谢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