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真好看
荀适与王盖两家文官大夫挨近在永安里,杨修是跟着杨彪住在弘农杨氏历代居住的光禄大夫署,原本袁尚几年前也住在无数达官贵人向往的步广里,但随着袁绍分家又领了西园新军的中军校尉,就搬到了中郎署旁。
说是归去,其实是王盖三人整齐的结伙同行,袁尚一人打道回府。
月色迷人,加之路上的灯火阑珊,使微醺的三公子并未坐在马车里酣睡,而是吊儿郎当的斜坐在马夫高奂旁,一观洛阳夜景。
两人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看着人潮汹涌的行人说着过去,现在和未来,袁尚也难得在两年间这么放松,悠悠问着:“带刀侍卫你以后想不想出去做一番大事业”
高奂献媚的答道:”在公子身边服侍就是天底下最大的大事业了,还出去白受罪作甚。”
袁尚闻此乐道:“那是,背靠大树好乘凉,会舔!回去就叫老爹给你官升一级!”
又顿了顿道:“不过嘛,以后出来跟本公子做事要大胆一些,就像先前赶那些小吏龟公一样,把那些冒犯本公子的官二代通通痛欧一番才过瘾嘛。”
高奂见公子难得这么开心,心间挣扎一番,才忐忑的一本正经回道:“那些人可比不得小厮小吏,公子打了他们有家主护着,不伤分毫,还能登门拜访耍耍威风,可要是小人打了他们,就是一个死字了。”
“高奂不怕死,只怕以后不能再待在公子身边……”
袁尚看着天空思虑不知在想什么,转头笑道:“什么高奂不高奂的,我看你干脆叫高怂吧,别怕啊,有我…老爹护着,等再过几年,这天下没人敢叫你死。”
高奂沉默一阵,知道越界了,在这东都洛阳的门客府吏比街上的狗还多,一天随便死几个也没人知道,袁家主怎么会护着自己这个小人物,出了事只怕打死赔罪给那些王公们都嫌晦气呢。
随即笑呵呵打岔道:“小人其实不叫高奂哩,是个师父取的小名,好让小人这没出息的在外莫在炫耀他的名号……”
袁尚知道这厮想引着自己往武功那一方面上靠,借着师父的名号给他说说几招顶呱呱的“绝学”,摆摆“高手”架子,名字只是个过场,但他袁尚什么人,这点小招数自是不会上套的。
打了个哈欠慵懒的打断道:“哦,那你叫什么 ”
三十岁胡渣满脸的马夫像是个小孩般幼稚的摸了摸头,声音又像是想了很久后的沙哑和疑问:“高览”
本来嫌外面冷,准备回车厢再裹一层皮的三公子立马放下车帘,乖乖回到马夫旁边正襟危坐着。
想了想这两年的相处经验中有什么挽回感情,两厢涕泪的话,酝酿一番感情准备握着他手说出些“遇明公如鱼得水”之类的话,但纨绔的脑袋思考了许久,多是些损人利己的“壮志豪言”,只得的拍了拍这位未来能跟徐晃许褚打的不分胜负,被后世称为“河北四庭柱”猛将的肩膀。
幽幽道:“好好练武,以后不要被赵子龙一套秒了……”
高奂在府前停下马车,疑惑道:“赵子龙”
袁尚也知说过了,悻悻跳下马车走向灯火通明的袁府,挥手道:“好了,你这条小命本公子自有用处,死不了。”
高览望着他的背影,黑夜如潮,白衣似雪,映着月光冬风显得异样平静。
他并未应声,如往常一样拉着劳累了一天的汗血宝马来到马厩,细心替它擦了擦身上的尘灰拴好缰绳,轻抚了抚马头微笑道:“你有个好主子,也死不了喽。”
袁尚一路凄清的走过前院,来到后庭听着大丫鬟姐姐们的嬉笑声,哼着小曲,好不快活。
往常袁家主在家时听到三公子出去逛章台街,都会守着他回来,领着鞭一路追杀,一副今日不把这袁家“污点”铲除就誓不罢休的样子,今日却没见人影,袁尚猫着腰“勘探”一番后,未听见鞭声惊雷乍起,才暗赞道陛下英明神武,连休浴也选的是个好日子啊。
难得放假,老爹袁绍在大堂召集名门世家开会没空理他,大哥袁谭也雄赳赳的跟跑着去旁听,路过二公子袁熙的煕仁院,没见灯亮,苦b二哥到了这会还没回来,估计又是被卢老师抓去抄书了。
还没进自己的尚方院就有一阵嬉闹嗤笑声传来,袁尚并未侧耳,只隐隐约约间听到是些嘲笑打趣之言,酒气上头,自顾走着想到这些丫鬟也越来越没规矩了,怎么能背地说人坏话呢,被人知道了多尴尬嘛。但随即老脸一红,自己不也是在家时常捶胸顿足的骂遍了洛阳诸公……
来到屋里,袁尚没有去睡袁府精心定制的丝帛锦棉软床,嫌弃那玩意儿软塌塌的,睡久了骨头都要融了,踢倒昂贵的铜檈器,一阵脚痛,抱着脚又随意划开了价值千金的云纹朱色腾龙屏风,揭开五彩帷帐,一头扎进短小坚硬胡塌上。
洛阳城百姓生活水平高,也多是睡的软塌,基本没有硬卧。这匈奴人用的东西从边境倒腾过来费了不少功夫,但胜在袁三公子喜欢,他不管是前世还是现在从来不睡软床。
伺候的下人早被袁尚挥退,院子里一片宁静无声,但才刚躺下闭眼就听到一阵细小的抽泣声。
幽幽咽咽的,偶尔还有吸鼻涕声,一听就知道是个女子,声音虽很小,不会打扰到人休息,但在袁尚脑中却如穿丝点线,扎得一阵心疼。
他起身寻着声音找去,靠近门客官吏区域,是一座简陋的下人小屋中传来的,在初冬的寒风中屋顶的茅草不少都被吹走了,只留下几座凑在一起的土墙在瑟瑟发抖。
袁氏华贵,投奔的人其中也有不少是奔着一座好屋子,好衣服来的,袁绍也能满足这些鹰犬,前提是他们得有用处,能给袁府创造价值,至于那些纯纯来混饭吃的牛马也当积积德多少给点,可就没那么好了,不过他们能活下来就行,袁绍不是大善人,再家大业大也管不了天下人的温饱。
他凝神驻足,这是小卿的屋子。
袁尚也想过为她争取些什么,比如除却换洗的丫鬟服外一套像样的衣物,一张有床垫的“好床”,甚至是一把小发簪,也曾偷偷送过去,但被袁绍发现后都丢了出去,他去问为什么,老爹说这就是规矩,能做什么,就能得到什么。
小卿能做的就只能得到这么多,不过她很满足,她能活下去,能继续服侍他的三公子。
袁尚还能说什么呢 自己都是个浪荡子,在外挥金如土,风流多财,老爹都不曾多说一句,只骂他不要惹祸生崽,但一到了袁氏府中,即使他再有钱再撒泼也要被袁绍压着按规矩来。
只要这丫头觉得行就可以了。
调整好情绪,袁尚走近茅屋前,今日休息,小丫头穿着平日里自己认为最好看最宝贵的一身衣裳,毫不顾惜的坐在尘土间捂着脸,还是扎着公子喜欢的两个圆滚滚的发髮,细小的哭声从指尖缝隙流出,像是冬日里飘落的雪花声。
“怎么了小卿,谁惹到你说出来,本公子这就给你报仇去!”
“别怕,管他是什么王侯将相,大公贵族,本公子都领着人冲了!”
小丫头听是袁尚来,撇过头去,默不作声。
月光渐亮,照在这座小屋前,袁尚看到了她指尖随着眼泪落下的胭脂。
忽然明白了刚才那些丫鬟们在说什么了。
丑嘛,这丫头第一次接触这东西没有经验,应该是想着越多越好,越厚越俏丽,还有多数流出的胭脂都已变色了,想必是哪些黑心商贾不知兑了什么东西,该杀!
袁尚笑着上前抱起小丫头,将她置下在离这不远的花丛中,又细细替她整理了头发,才将她的手从脸上拉开。
捧起小丫头的脸猛的亲了一口。
“真好看。”
小丫头还在流着泪,硕大哭声又起,抱着袁尚,却又不敢将脸埋在公子的锦服上,生怕弄脏了,小胸脯一抽一抽的,奋力的踮起脚尖,将下巴靠在了肩膀上。
袁尚再次抱起她,对着小丫头耳边轻声细语道:“还记得两年前的雪吗小卿,从我第一次在看到你,就知道那场雪是为你下的,洛阳城中的大家们都赞扬道是“北风吹雪天下初,嘉瑞天教及岁除”的祥瑞之相呐,但对于我来说,那个冬日遇见你才是真正的祥瑞。”
“相信我,你可以过的更好,且视外人目光如鬼火,今后你就只给我一个人看便好。”
小丫头忙完一天的重活后,约莫是又没等到袁尚,紧紧抓着袁尚的衣角,哭了很久。
袁尚又温柔的对她说了一句话。
小丫头在听到公子最后那句话后便在怀中沉沉睡去。
袁尚将她抱去尚方院中自己的软榻上,盖上被子,缓步出门,突然对着袁家主所在的大堂的吐了口唾沫。
“我呸!”
随后气冲冲的拎起门前“宝库”中的木棍走了出去。
然后当晚袁府中谁都知晓了邹管家被三公子挥棍追杀了一条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