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梦长恨02-千山万水

    钟灵毓得意地笑了，说她不会忘了他的。他在她家很多地方都刻上了他的名字。不过，他对她还是不放心，为了保险起见，他还要送给她一块刻有他名字的木牌。这个木牌是硬木做的，其坚如玉，雕刻极其不易。是他亲手刻的，一点一点的，刻了一年。春华秋实，夏风冬雪，代表一年四季之力。那两天，他就在做最后的收尾工作。他还亲手给她戴好，说她低头可见，伸手可触，想忘他也忘不了了。

    她伸手抚住，木牌光滑，手感如王，可见他之用心。但她有些迟钝，待他家马车走远，她才意识到了别离，就追着哭喊，哥哥，她本来也有东西要送他，可是她忘了给他了。哥哥，哥哥，也不要忘了她呀……

    可是他们一家再没来过了。那一回，就成了永久的记念。初时她还念叨，慢慢也有些疏于想起。几个月之后，在冬天的一个夜里，小叶子忽然做了一个梦，梦见那个男孩子来找她，她很高兴，问他什么时候来的？她原来想送他她练的字，可是那两天他不理她，她就毁了。后来又重新写好，急匆匆地，却又忘了给他。不过，她都放好了，现在拿给他好不好？她伸手想拉他，可还未接触到他的手，他站之地突然成了万丈深渊，他径直坠落下去。坠落中，她听到他唤她救他。她想拉住他，却是伸长手臂也够不着他。

    在最后消失的时候，她还听见他朝她喊，“小叶子，你还是忘了我吧！”

    小叶子惊醒，冷汗直流，翻身搂住母亲颤慄着，“母亲，我要做小叶子，我不要忘了哥哥！”母亲醒来，搂着安慰她，可是她一直没睡着，直到天明才朦胧睡去。

    小叶子一连几天梦魇，彻夜难眠，圆润的小脸被折磨得有些瘦削。她的母亲终于忍不住了，她抚摸着女儿，轻声叹了口气，“灵毓，孩子，你父亲对我们母女大恩，我无以为报，原想小叶子成年后嫁你为妇作为报答。你父亲也向我提过定娃娃亲，我虽未应，但也保证，若有天缘，我不会阻拦。可是你若天不假年，小叶子还有她的人生，我也不许她现在追随你去，也不愿你过多骚扰她。姑姑并不知你经历了什么，但是你若受冤而死，小叶子会为你报仇雪恨。这是她的责任和义务，她无可推脱，我也不许她推脱！”

    “孩子你等着，等着她长大的那一天！”

    后来小叶子再没做过同样的梦。

    本来搬离那个地方才是最好的选择，可是小叶子的母亲似乎不愿这么做。后来小叶子的母亲找了一份工作，母女俩艰难度日。

    小叶子懂事一些了，也问起母亲，为什么别的小孩都有父亲，她却没有？好多小孩都笑话她。

    母亲便告诉她，她自是有父亲，她的父亲叫叶世容，远在北天城，此去千山万水。

    小叶子天真地问，为什么她们不去寻他？

    母亲叹息，路上千难万险，千苦万辛，她太小了，经受不住。等她成年了，她们就去。不过，在去之前，她得先把愿还了。

    小叶子惊奇问，什么愿？

    母亲叱责她，她是否真的把钟家兄妹忘了？她可记得她发过誓的？看她有害怕，便又教育她，人这一生，或许做不到替天行道，至少快意恩仇。钟家对她们有恩，她们就一定要还。若他们有恨有仇，替他们报仇雪恨也是使得的。钟灵毓维护她，对她有心，她有责任完成他的心愿。

    小叶子15岁时，母亲带他来到旧海城，找到钟祥云提供的地址，却看到挂的牌子是卢记药铺。母亲没有多问，便拉着小叶子走开了。后来多方暗中寻访，才终于得到一些信息，钟家完了，因为他家孩子对卢家小姐不敬，遭遇天谴，十年前就没了。钟老板不知天高地厚，还要给孩子打官司找公道，结果家破人亡，好像他家女人带着一个女孩子躲回乡下去了。她追问，是哪个卢家？是接管药铺的卢家吗？那边就不肯多说了。

    闻说如此，小叶子的母亲面如死灰。虽然她也许想到最坏的结果，可是见事情如此，她仍然无法接受。打击之下，她病了一场。躺在病床上，她想了很多。其实在预料到钟家遭遇不测后，她就计划这次行程。为此她准备了十年之久，一是等女儿长大，二是筹备足够的资金。可是她忘了，十年，也是足以湮痕灭迹的时间。

    她该怎么办？就这么回去自是不甘心的。可是要寻访十年旧事，怕也不易，须做长期准备。有次在街上走着，见到了女子职业学校的招生告示。她心念一动，就为女儿报了名，参加了入学考试。她不在乎女儿学什么专业，她只想她在这个城市安顿下来。

    学校开学，她让女儿安心学习，而她又去偏远的乡村寻访。她不知路，寻访的过程很是艰苦，有些地方还交通不便，她只好徒步走。可是她觉得，再苦，也没有钟祥云带她逃难的路上苦。他明明可以自己走，却始终没放弃她。所以她也没有理由放弃。她走的每一步，都是她偿还对他的亏欠。而这份亏欠，她却始终无法清算。

    直到天气渐冷，寻访无果，她只好暂时放下。以后每逢长假，她都要前来，却不让女儿回去。一则怕女儿路途艰险，二则她还是寻访钟家的消息，所以还是她走这一趟好。可是查来查去，终究杳无音信。

    假期时，小叶子也跟随母亲走过一趟，那次是去岛上的村庄，需要坐船。小船颠簸厉害，小叶子吐了一路，到了岛上双脚疲软，几乎走不了路，是母亲扶着她才勉强到了村庄。回去的时候还遭遇水匪，两人投河潜水才得以到了对岸。

    小叶子明白母亲的心结。这心结一半也是为她。事未定，她的心一生难安。

    可是事情有时强求也无用，这需要一定的机缘。于是她劝母亲，上天也看到她的执着了，可是她必须等上天为她安排机缘的时间。若是她在执着中出现意外，就没有等待的时间了。她们太弱小了，钟家应该也是有一定势力的，可是他们都挡不了覆灭的命运。就算她们了解了原委又如何？能对付那个恶势力吗？不若先等等，或者待她毕业了两人先去寻访父亲，然后求父亲出面介入这件事，也许会更好。

    母亲听了沉默半晌。她觉得自己是有些急躁了。可是已经十年了，能不急吗？人生能有几个十年？可是女儿说的也有道理。

    于是她摸着女儿的发丝，有些伤感地告诉她，机缘不知期限，人生却有期限。若是她等不到这机缘，那只能拜托小叶子呀。小叶子可不能辜负了娘亲呀！

    小叶子搂住母亲，让她放心，因为她也是当事人之一。不过，她感觉这机缘应该无需一生等待，恶人坏事做尽，自有天谴。天谴之下，愿为助攻！

    小叶子灵光一闪，想起她们宿舍有一个姓卢的女生，她的家庭好像不一般。他们说的会不会是她家？

    可是人命关天，这件事是不能胡乱猜疑的。小叶子又摇摇头，似乎想把这种想法甩掉。

    她还在心中祈愿:钟灵毓哥哥，若你在天有灵，就帮帮我母亲吧！小时维护之情，小叶子愿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