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葡萄妹妹(一)
“哗啦——哗啦——”
满院的枯枝,败叶,碎草,杂屑,甚至还有鸡毛,碎纸,粪纸,乃至女生清洁后的红呼呼的“月纸”,甚至是一团团黏糊糊的性后的“洁纸”,杂乱地洒了一地。
一把大扫帚,在一双略显纤弱的手臂的带动下,吃力地把它们打扫到一起,再装进一个大大的戳子里面,然后再一点点的倒到旁边一个大大的垃圾桶里。
“这堂堂的皇家学馆,怎么会祸害到这个样子啊?唉!”
柳丝云一边干活,一边在心里暗暗地琢磨。
童第学馆,作为国家学馆,事实上与更高一级的雅德学院只是一墙之隔——而这个墙,事实上不过是一道并不算太高的铁栅。以至于双方很多时候都能清楚地、几乎是面对面的看到对方。
于是乎就形成了——雅德学院的学哥学姐们仗着自己的老大地位,看不起童第学馆的师弟师妹;
而童第学馆,又认为雅德学院那里不过是一群只会背诵四书五经,而求在帝国中谋得一官半职,甚至是为此向权贵们屈膝谄媚的书呆子,并没有真才实学,于是乎以牙还牙,双方大打“眼睛仗”。
——你向我抛来瞧不起的“砸眼”,我马上还你一个爱咋咋地、滚一边去的“楞眼”。
甚至是直接的对骂对干,大打出手,武功“切磋”,群打群杀,也早已经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
帝国民风彪悍而开放,杀人都如同杀死一个臭虫,遇到喜欢的尽可以去尽情的淫爱,两厢情愿、乃至是一厢情愿都可以尽情去睡,这样的情况下,有谁会在乎打架被打伤乃至打残?!
当然,要想不被欺负,你要么有大钱,或者有大权势做靠山,或者拳头足够硬武功足够好,否则最好还是夹起尾巴做人,凡事蔫蔫的溜边就是了。
然而,由于地位的差别,朝廷对于双方的待遇,事实上还是有着一些差距——尽管这个差距看起来并不算太大。
最起码在收拾卫生这件“小事”上,雅德学院每天都有专人来负责,他们领着国家的薪俸,专职干这个,而绝不会用学生们去操心一点半点。
然而童第学馆就不行了,并没有专职人员来管理这件事,是学生们自己要按照排班表,自行的打扫卫生。
于是连柳丝云这样柔弱的、人见人怜的“清醇妹纸”,也要挥动扫帚,去干如此粗的糙活儿了。
天渐黄昏,她要抓紧把这一大片操场扫完,否则天一黑,就没有办法干活儿了。
抬头看去——黄昏中的楚垵城,华灯初上,甚是美丽。
两家皇家学馆所在的位置,恰好是一座小山上——事实上正是整个楚垵城的最高的位置,因此,抬眼看去,差不多的整个的楚垵城全部尽收眼底。
现在的楚垵城已经完完全全的装扮起来了。
此时的帝京,宛若娇羞的少女,在即将出嫁的前一刻,极尽所能的把自己打扮成了最漂亮、最婀娜、最妩媚、最妖娆的新娘——她,已经把最美、最靓、最酷的一面,完完全全的、彻彻底底的、丝毫不留的展露出来了——
灯海——
海映梦幻晴空,晴空之上,上有“峰峦”如炬。如炬怒涛之中,大美星辰,点缀莹莹苍穹。微蓝天幕,星辰与灯海辉映,星辰渺渺,灯海澜澜;华柔夜色,繁星与灯海竞秀,星辰灿灿,灯海婉婉。一霎时,瑶池与人间争艳,恍然间,瀛台与凌霄共晖。
拾一颗华灯,俯照心房,必得心明眼亮,炜炜如火,暖暖如裳。撷一缕灯花,含入口中,赛若极品丹丸,九蒸九炼,幽幽余香。
携来灯海华游,必得一席璀璨如芳;偶来灯海放歌,化作一地情丝如殇。
万种风采毓神韵,千般富丽照堂皇!
花山——
莺歌燕燕,四季琼芳,悠悠天造,袅袅地莨。回眸间,万顷奇葩绽放,恍若极乐仙境降凡宇;抬首望,千般阆苑争魅,疑为万里广寒落家邦。
花海重城,浩浩汤汤,茫无涯际,葳蕤慢飏。三步之中,慢移金莲同瓣舞,五尺之内,满腹腻腻尽蕊香。更喜得清风吹得金秋落,眼见那万里江山尽膏粱。华叶悠悠化翠蝶,谪仙愿做探花郎。
天盛门,千重珠玑藏瑰丽;钟鼓楼,菊羞丹醉轻彷徨。和风吹落蕊如雪,万岚斗艳靓良乡。莫说那千般娉婷若西子,更有那万种妖娆赛娇娘。
一地风尘,两袖暗香。三更沉醉,四顾苍黄。五鼓露寒,六艳争芒。七夕更做连理枝,八方旖旎双星降。九天银汉亦羞怯,十美嫦娥落平苍!
——好一幅大美大艳的壮阔图景!
柳丝云的面前,天与地已经完全的谙合在了一起——
灰蓝的苍穹,漫天的繁星点点流彩,地上,满城的华灯郁郁琅琅。交相辉映之际,只化作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璀璨星河,在她的面前,一直延伸到无边无际的远方……
漫城的花海,在华灯的照耀下,更显得馥郁润朗,如梭的游人远远近近的穿梭在灯河花海凤阁龙楼之中,真宛若行走在九天瑶池凌霄仙苑之上,一对对俊男靓女,真个叫红装素裹藏娇媚,女子娇羞男倜傥……
唉!
——柳丝云不禁轻轻叹了口气。
面对美景,她不仅没感到一点高兴,也没有一丝情味去欣赏,反而的,倒是暗暗地感到一阵难受,甚至是悲凉——
是啊,现在是隆冬大寒之际,就为了天子寿诞与除夕双重大节,就闹得数月以来千户烧花窖,万家藏奇葩,只是为了几日的一城香艳,满地琼芳。如此的劳民伤财,如此的奢华而铺张浪费,帝国安能不民怨沸腾,国脉暗伤?!
更何况潇洒的,永远只能是那些有权有势的当朝权贵,富豪贵胄,纨绔膏腴的豪门子弟,普通的老百姓,则永远只能是苟且谋生而已。
抬眼望,京城的几处最高的,也是标志性的建筑——天盛门,钟鼓楼,敌楼,当然还有整个的皇城,都已经翠彩联珠,笙歌锦唱,玉树琼枝彩练飞,堆金积玉富贵昂。
整个帝京,早已是:火树银花无夜日,琼楼玉宇连三江。爆竹声声人惊艳,礼花阵阵照华堂!
——而这,在柳丝云看来,纯粹是折腾!
“哼哼,好不了!”
——柳大姑娘在自己的心里暗暗地骂道。
“哗啦——哗啦——”
大扫帚越挥动越快,马上就要干完了。
——咦,蓦然间,这扫帚——怎么拉不动了?!
再使劲,还是拽不动——
扭头去看—— 一双鸳鸯戏水豪狸锦缎奢华鞋面的高足厚底翠云履,配一条暗灰色二龙戏珠镂花锦缎八分帛裤。那双“贵足”正不偏不倚地踩在扫帚上,而再往下看,那双脚下面,分明是——
一块红通通的月纸!
“呸,变态!”
柳丝云在心里暗骂道。
“请让开!”
她撩了一下眼皮,不用看也知道对方是谁——自己不太友好的语音配上阴沉沉的面孔,甩出去,外加双手狠命地一拽,对方一定会知趣地躲开。
“嘻嘻!葡萄妹妹,你好啊!”
这语音却不是柳丝云意识中赫大公子的那个油滑而尖腻的声音,而是轻薄中带着粗粗的沙哑。她不禁略带惊愕地抬头去看——
高高盘起的英雄髻峭在脑后,滑腻腻的娇小粉额,圆溜溜胖嘟嘟的“炊饼”脸,几点雀斑恰犹如面饼上撒上了一把芝麻。大团绣花的毛面貂逑流光灼灼,一身的富贵相中,锦衣下,包裹的却是十足的一套“草包”皮囊——
正是京城有名的另一大“恶少”——大少爷段剀。
“谁是葡萄妹妹?”柳丝云没好气地翻了他一眼,问道,“我是柳大小姐,柳丝云是也。去找你的葡萄妹妹、南瓜妹妹去吧,少在这儿碍我的事!”
“嘻嘻—— 一看见你,我就想起水灵灵的葡萄来,所以,你就是葡萄妹妹——还不快点谢谢哥哥赠名之恩!”
“讨厌!”
柳丝云一边狠狠地扔出去了两个字,一边用力地拽扫帚,可是,那双浪脚把它踩得死死的,一点也动不了。
“再这样,我要么去报告学监,要么你来替我干活,哼哼,”柳丝云索性扔下扫帚抱起了肩膀,故作娇怒地说道,“我说段大公子,我看——你是不是还需要龙姐姐再把你扔到水里去一次?!”
“嘻嘻,”段剀并不在乎,笑了笑,说道,“掉水里好,本少爷就爱洗野浴。大‘勺子’还没回来,葡萄妹妹,你——和哥哥走一趟吧?如何啊?!”
“干嘛去?!”柳丝云逆着段剀不断喷出的酒气,没好气地问道,“虽说本小姐家境一般般,缺钱少靠山,可追求我的人倒也是排成排摞成摞。莫非段大公子也想和本姑娘拍拖,让我做你的小情人儿?可以啊,可——我总得先看看你大公子的诚意吧!”
“ok,这好说!”段剀挪开了双脚,手指放进嘴里,“吱”地一声吹了一声长长的口哨——
夜色中,五六个人影出现在了另一侧,他们从两个学馆中那横亘的半高铁栅上一跃而过,快步来到了他们面前。
“老大,招呼我们何事?”
“谨听老大吩咐。”
“老大,我们来了。”
“嗯嗯,看见没有,我这位葡萄妹妹,这大冷的天儿自己在这儿干活,你段哥哥我怜香惜玉,你们几个帮着葡萄把这儿地给收拾干净了,回头儿咱们再找着妹妹一起再去痛饮发烧酒。你段哥哥今天我高兴,大家随便玩儿!”
“好咧!”
“瞧好吧您呐!”
“拿下了!”
几双手抓起扫帚和戳子,马上就开始了干活。
柳丝云怔怔地看着,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心里倒觉得美滋滋的——
哼哼,反正是有人替自己干活,倒也是乐得轻巧,人生图一个吃尽穿绝全如意,金钱美酒任逍遥,纸醉金迷风流事,风花雪月金屋娇。随他们去呗!
“哗啦——哗啦——”
大扫帚,小笤帚,一个劲的飞转。不知道从哪儿还弄来几把铁挠子,以至于把边边角角树丛深处的“百年”垃圾都被一点点的抠了出来。
四只脚,不停地跑来跑去,把成桶的垃圾不断地运到山坡上的垃圾场里……
不过十几分钟,操场上几乎可以满地打滚而不至于粘上尘土——
“葡萄妹妹,足下满意乎?嘻嘻!”
“嗯嗯,好,干净嘛倒是干净了,可是——本小姐也不是给干点活儿就能随随便便请走的吧?”
“那——你先告诉我,你——是不是葡萄妹妹?”
“没错,当然,我——就是葡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