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世事难料
“胡大人已经被押入刑部大牢了。几位陈述之事将由我和刑部对接,将案卷转交给刑部,一一核实。定能还诸位一个公道。”张县令缓缓开口,他心里很是不快,这么一桩大案刚落到他头上,自己不想沾惹是一回事,被刑部半路截胡又是另一回事。严格论起来此案线索,人证俱在,又涉及朝廷大员,陛下定会密切关注,多少能给他的政绩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风险和收益总是相辅相成的。
流云走到宋钰身边,轻声解释了几句。
先帝新丧,皇后在回宫途中受到伏击,还好陛下派去接应的人及时赶到,否则皇后娘娘这一遭只怕要不好。那些亡命之徒见任务失败,侥幸存活的也服毒自尽了,可惜雁过留痕,凡事只要做过,就会留下痕迹。金吾卫在其中一个黑衣人衣服下摆处发现了胡府的标志。
这是当初顾夫人管事时定下的规矩,当年嫁进胡府时,她将顾府不愿离开的仆役也带到了胡府,其薪资不走中馈,由顾夫人自己支出。为了区分,顾府下人的衣服上都有一片小小的竹叶,而胡府下人的衣摆下方绣的是一片新荷。
本来黑衣人都是胡清河私下偷偷培养的死士,无奈襄王惨败之时,胡清河的人马也被六王爷清溯了,剩下能用得不多,只好在府中挑选会拳脚的府丁填补空缺。
就是这个小小的疏漏被刑部察觉,按图索骥,这一查便查到了胡府。
胡清河入狱之后丝毫没有悔改之心。他拿当初先皇对六王爷和顾家军犯下的滔天大错威胁今上,如果他不能善了,那当初他们二人合伙,先帝残杀手足,置聊城百姓,边关将士性命不顾的事就会传遍大街小巷。
今上刚坐稳的江山只怕会再起波澜。
所有人都以为今上在这件事上会有所妥协,毕竟这已经不是一人之失,传将出去,不但对故去的先帝有损,更有可能动摇国之根本。
可他们全都猜错了。
今上下了罪己书。
父债子偿,今上当下身段,为当初先皇做下的错事忏悔,并直言将会为此事为六王爷正名,为顾家军正名。
胡清河的算盘落空了。
在此同时,六王爷尚在世的消息也被世人知晓,百姓之中呼吁六王爷继承大统的声音越来越响。
而此时,风口浪尖上的两人却安静地在御花园对弈。
六王爷执黑子,今上执白子,细细看去,白子略占优势。
只是最关键的一子尚未落下,六王爷借着喝水的由头,“不小心”将棋盘打翻,玉石做的棋子哔哩吧啦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邢钧彦将手上的白子丢回棋盘,无奈地看向了尘:“六皇叔棋艺果然不减当年,逢棋必赢。小侄认输了。”
“陛下谬赞,陛下比皇兄棋风要好得多,当初皇兄要是输了,非得拉着我下到赢不可。”
谁叫您每下必赢,否则就毁棋呢?父皇也是好胜的,自然不甘心好好一盘棋被六皇叔以各种理由毁了去。两个人年纪相差甚远,可为了下棋吹胡子瞪眼的机会多了去了。
明明父皇亦是十分喜欢六皇叔在一旁插科打诨的,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曾经的温情变成了提防和不满。
明明六皇叔一直是真性情之人,在皇权面前也变成了不敬君主,不尊兄长,对皇位存了觊觎之心。
世态炎凉,天家无情啊。
邢均彦垂下双眸,收敛起满心愧疚:“王叔要我给宋子由赐婚,我照办了,如今宋子由已经告病在家半月有余,想来是对我心生嫌隙了。王叔此举何意?可否告知一二?毕竟宋子由与我不止是君臣,更是知己友人。将来我总要给他一个说法。另外,皇叔难道就不怕表妹知道此事是你的意思?”
“下棋就下棋,陛下怎么分心他事?这是对我的不尊重也是对棋的不尊重。”
貌似下不过就掀棋盘的可一直是皇叔你呢。
邢均彦腹诽不已。
等了一会,了尘才正经地开口:“我从未在她身边尽过父亲的职责,甚至之十几年我都不知道她的存在。这是我作为父亲的失职。婚姻大事本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阿娘已经去了,我这个做父亲的定要给她找一个良人。想要娶我女儿,第一便是要万事以我女儿为重,宋钰小儿若是为了升官发财,放弃这段感情,可见他也是个忘恩负义,卑鄙无耻的小人,这样的人,如何配得上我的卿卿?如果他愿意为了卿卿放下一切,那勉强算是过了第一关。”
这才是第一关?!邢均彦头痛不已,宋子由,媳妇是你自己选的,老丈人的关还得你自己过。
“陛下,刑部传来消息,胡太傅想要见您。”
了尘喝茶的手顿了顿,随即若无其事地专注于眼前盘旋而上的茶叶。
“一个将死之人,没有见的必要。”
“将死之人其言也善,胡大人这时候求见说不定真有什么要事想要禀明陛下呢。”
邢均彦顺水推舟道:“既如此,那便请皇叔代孤见一见吧。”
了尘慢慢站起身子。邢均彦的眼神不自觉又落到他那随着身体不受控制地摆动着的左手臂上。
刑部大牢最为幽深,为了防止犯人逃跑,特意建在城中一座山包的山脚下。这也使得大牢里昏暗潮湿,阴冷异常。
他一身白衣坐在一堆稻草之上,虽没被用刑,可毕竟年纪不小了,这样的苦又是从不曾受过的, 短短几天,胡清河已经憔悴了不少。
牢房外面响起脚步声。来人走走停停,不似来探监,更像是在游山玩水。
“胡大人安好。”
“是你!”胡清河见到了尘,猛地站起来,恨不得冲过去啃下他一块血肉来:“邢斯年!你怎么还不死!我你竟害我至此!”
拴在胡清河脚上的铁链被拉扯得哗哗作响,他被自己绊倒在地,只能恨恨地盯着了尘。如果目光有实质,了尘只怕已经粉身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