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陇右二十三世家血书
二十岁到长安求取功名，不得玉真公主赏识。
二十八岁离家向北，投靠信安王无果。
三十二岁长安落榜，无功而返。
渤海高氏落魄于他这一代，高家枪法报国无门。
郁郁不得志的高适一边游历，一边寻找着机会建功立业。
如果此行再不成，便是辜负了好友颜真卿的引荐，往后该何去何从？路在何方？
砰砰砰——
长枪连续突刺院中大树，瞬息之间戳出十几个枪眼，大树晃动，金黄秋叶齐齐抖落。
高适收起长枪，心胸内的郁闷随同枪法发泄，忐忑不安的等待着谢斜的回答。
对于这位年少成名，从边疆死囚成为陇右节度副使的大唐杀神，他心中无比敬佩。
前夜元家军攻城之战，高适也在瓮城上充当弓箭手，亲眼目睹的谢斜独战千军的无双战绩，再加上得知谢斜对待属下极好，是个做实事之人，高十三坚定了留在陇右的念头。
征战沙场，戍边杀胡是他的心愿。
投身幽州，看见的却是将领好大喜功，昏庸无能，隐瞒败绩，黑暗腐败！
到了陇右，他看见的是一片赤胆，上下一心，共御外敌！
能成吗？
高适心里捏了把汗，额头汗珠滑落眼角，却不敢眨眼。
“好，高家枪法名不虚传！”谢斜鼓掌赞扬，面带笑容说道：“高十三，广武军镇交给你率领，希望你别让我失望，也别辜负了先生的好意！”
耳畔传来啪啪掌声，高适觉得有些梦幻，怔怔的盯着谢斜，无法言语。
三十多年来。
他辛辛苦苦追求的功名，渴望的一切，居然就这么得到了？
浑浊泪水划过他略显苍老的面容，高适嘴唇蠕动，声音哽咽：“高适绝不辜负副使君与颜先生！”
颜真卿哈哈大笑，打趣道：“怎么哭了？”
“喜极而泣！”
“那怎么又笑了？”
“被树叶刮了眼！”
豪迈笑声越过墙垣，飘扬盘旋。
众人都不是矫情的主，也不会互相玩心眼子。
得到一位名将的谢斜当即宣布大摆宴席，庆祝高适加入幕府！
……
陇西。
近几日陇右的信鸽与探马多了许多。
几场战事未曾影响到陇右的商人和百姓，却牵动了大老爷们的内心。
“宵小之辈，他怎敢的？！他怎敢的！！”陇右元家现任家主，元绅捏紧了信纸，眼睛里满是血丝。
他的儿子元世悖，死在了谢斜手中！
元家军五千众，皆卒！
此等深仇血恨，其他世族居然劝他何谈？！
和谈个屁！
“世悖我儿，阿爷对不起你啊！可怜你死在了金城，暴尸荒野！”元绅老泪纵横，瘫坐在地上用力捶向地面。
丧子之痛。
宛若万箭穿心。
他最爱的儿子，他最孝顺的儿子，回想起前几日率兵离开时的笑容，元绅心脏一阵阵的抽搐刺痛，声音哽咽：“来人！来人！”
在门外等候的元家众人慌忙跑入，元绅第二子元世恺披着白色丧服，双目通红道：“阿爷。”
元绅抚摸着二儿子的手，悲痛道：“传书洛阳元氏，陇右节度副使谢斜杀害边军，谋害元氏宗族，还请洛阳元氏伸手援助…诛杀此獠！”
元氏分为几个派系，洛阳元氏传承自北魏皇族拓跋氏，家族之中进士众多…
譬如河南元氏元子哲，他死了之后，颜真卿曾给他写过《元子哲遗爱碑》
当今大唐，元氏在朝为官之人众多。
众怒之下，谢斜的官身难保！朝廷必然追查，还陇右元氏一个公道！
“阿爷，洛阳元氏前两日传书，不打算参与此事…”元世恺喉结翻滚，说着说着泪水流了出来：“他们说我们是咎由自取，意图谋逆，大哥死了活该！”
闻言，元绅一脸难以置信，怒火攻心，一口鲜血喷出。
“阿爷！阿爷！”元世恺惊慌呼喊道：“快请大夫！！”
……
天宝六年，十月。
金秋时节，风里已有了冬天的寒冷。
陇右五大世家牵头，邀谢斜在陇西渭源城和谈。
此次宴席共有二十三世族家主参与，他们都不想继续闹下去，选择了退后一步，配合谢斜和王忠嗣共治陇右。
原因很简单。
世族看中的是家族利益。
谢斜和王忠嗣是两颗被李隆基丢在陇右的弃子，巴不得弃子发挥最后的作用，好好提醒惩戒一番关陇世族的嚣张气焰。
陇右世族都是聪明人。
与其和两个将死之人较劲，不如忍一忍，看他高楼起，再看他楼塌了。
反正谢斜和王忠嗣的结局，要么是死在征战吐蕃的战场上，要么是死在李隆基的手上。
陇右世族横插一手，说不定会遭到双方的针对。
和谈就和谈吧，唯一令他们感到不爽的就是，谢斜实在是太过于嚣张跋扈，没有把陇右世族放在眼中。
鄯州湟水城杀了五个小世族全家。
金城又坑杀了元家元世悖。
手段之残忍…闻者头皮发麻。
渭源城内登高楼。
众世族家主齐聚，也有心思慎重的世族只派出代表，不敢亲自冒险。
硕大的待客厅坐满了衣着华丽的达官显贵，等待谢斜到来的同时，不免说一些无足轻重的咒骂。
“元兄，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吧，犯不着和谢斜这种疯子动气，以我之判断，他也没两年活头了。”
元绅脸色苍白，捏着指头关节道：“我还是咽不下这口气，世悖死得太惨了，我每夜入睡都会看见他浑身是血，哭喊着让我给他报仇。”
“忍一忍吧，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谢斜肯定死在你之前。”
“是啊元兄，我知道一位不错的道长，需不需要引荐给你？”
“谢斜目中无人，得罪了李林甫和太子，死是迟早的事儿，到那时元公尽管动手，为世悖侄报仇雪恨。”
许多人是成心看笑话。
王忠嗣被夺权时，他们没轻举妄动。
元家若不是想要谋权，也不会有这个下场，所以只是咎由自取。
嘴上说着痛恨，你倒是去报仇啊？
不也乖乖的参加了和谈宴席？
“多谢各位好意。”元绅苦笑，心底清楚众人是真心还是虚伪嘲讽。
说到底。
陇右世族不是他元绅一个人的，他做不了主，无法以全家性命报仇雪恨。
而且…他有十三个儿子…世悖死了，还有其他儿子。
报仇这件事，十年不晚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