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钦天监
“宁、泰、靖三州，最近均有妖族伤人的奏折报送，看来它们休养的差不多了。”
光德帝语速缓慢，微微透着一丝无奈和不甘。
他老了。
十八年前从先皇手中接下大景这个烂摊子。
当时的大景，先是南荒的稀人国集结其他七小国造反，攻下泰州和靖州，光德帝皇位尚未坐稳，守孝期间派出燕王平乱。
燕王遭遇妖族埋伏，以惨痛的兵力损耗，取得了胜利。
紧接着北疆拜火教又集结教徒，攻占凉州。
大景兵力不足，国库空虚，光德帝不顾一众大臣反对，坚持举兵镇压凉州。
最终僵持三年，从拜火教手中夺回了凉州，将其赶回了北疆雪域。
大景终于得以休养生息。
不料五年后，一场持续三年的千年难得一遇的旱灾降临大景。
烈日暴晒，江河干涸，耕地成片地大块开裂，粮苗枯死，三年间颗粒无收。
大景的中原地区，哀鸿遍野，灾民死伤无数，尸体腐烂带来的瘟疫快速地污染遍了整个大景。
光德帝只能派人和盘踞在北疆的拜火教谈判，花钱从雪域凿冰挪雪，化水后运往灾区。
但事实上杯水车薪。
各地的官员也大肆贪污朝廷的赈灾粮钱。
终于，天灾人祸的折磨下，各地义军揭竿而起，共同举起了反景的大旗。
由于义军也没有粮食，兵力十分有限，很快被光德帝出兵镇压。
旱灾结束后，百姓终于得以生息。
结果两年后，一场洪灾席卷了大景的土地，瓢泼的大雨如同不要命一般疯狂落下。
各地再次举起了反景的旗帜。
不过这次光德帝已经有经验了，迅速出兵镇压了反军。之后在京城一连下了三篇罪己诏，深刻谴责反省了自己的过失。
自从登基后，一连串的灾难，虽然没有击倒这位皇帝，但也将他的年龄，向后推移了几多岁月。和与他年纪相仿的燕王、杨偏相比，光德帝苍老得好像比他们年长了十几二十岁。
虽然皇室也修武，但除非零星几个天赋异禀的皇帝，能涉足玄阶，一般来说大多是黄阶武夫的水平，修武主要是来强身健体。
光德帝叹了口气，望向太子，眼中露出一丝期待：“均寰，你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太子思索须臾，开口道：
“儿臣认为当年燕王叔重创妖族，而妖族又身居南荒，此地多沙短粮，气候恶劣，妖族繁衍能力不如人类，故而未必能恢复实力，应该再次举兵南下，深入妖族腹地，一举将妖族歼灭，扬我大景国威！”
此话一出，宽心殿寂静无比。
太子暗道一声不妙，好像说错话了，头顶渗出细密的汗珠。
片刻后。
“那个李福儿。”光德帝招来一旁侍候的老太监，“把那个稀人国进贡来的那个什么白梨，拿出来给大家尝尝。”
很快，老太监李福儿端着托盘，走了过来。
托盘之上，盛放着四只晶莹剔透的白梨。
那白梨拳头大小，外表通体洁白，光滑表面散发着微妙的光泽，宛如晶莹剔透的水晶。
光德帝介绍道：
“此梨是稀人国今年进贡的物品，今日才抵达大景，好像是当地的一个村落培育出来的，取名叫做‘雪花梨’。”
光德帝咬了一口。
梨肉汁水丰厚，味道清甜，他轻蔑一笑，“小小蛮夷，没见过雪，竟敢取名叫‘雪花梨’，真是可笑。”
燕王和杨偏面无表情，太子脸上阴晴不定，三人皆未敢吃梨。
“均寰啊，没什么事你就先退下吧，监斩上台伯这事上点心。”光德帝将咬过的梨放在桌上，淡淡说道。
“是，父皇。儿臣告退。”太子起身行礼后，躬身向后退去。
“均寰！”光德帝突然叫住了太子，“把梨带上。”
太子回来拿起雪花梨，道了句多谢父皇，行过礼后退出了宽心殿。
光德帝静静地看着太子离去的背景，直到消失在视线中。
回过神来，拿起桌子上的雪花梨：“你俩也尝尝，确实不错。”
杨偏拿起梨后咬了一口，汁水爆开，流到了他的手上。
他微微皱眉，之后不动声色地取出黑色手帕，擦去了梨汁。
燕王清了清嗓子：
“陛下，此事不可大意，妖族向来谨慎，狡猾万分，十多年来都不曾有妖族伤人的事例，突然三个州都报上来奏折，臣弟认为此事必有蹊跷。”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
“这很有可能是妖族故意放出的诱饵，若是挥兵南驻，北防则就此空虚，一旦拜火教攻来，后果不堪设想。”
光德帝的眼睛深邃如渊，他扶着额头淡淡道：“防驻要征兵，征兵需要军饷，唉。”
他叹了口气，话题一转：“瑾焕，最近修为如何了。”
燕王眼眸暗淡，叹道：“快要跌破化劲了。”
光德帝招了招手，太监李福儿端上来一枚精致的白色药瓶。
“这是朕从监正那求来的凝气丹，可保你一年之内修为不会下跌。”
燕王面露喜色，接过丹药：“谢陛下！”
“没什么事你也退下吧。”
燕王走后，光德帝让老太监也退下。
宽心殿只剩下皇帝和杨偏。
“心远啊。”
心远是杨偏的字。
光德帝站起身，在殿中缓缓踱步：“朕最近老是心神不定，睡不着觉，要不就是半夜惊醒，之后就再难入睡啦。”
“陛下没有让钦天监来瞧病吗。”
“术士能瞧病医人，可惜啊，朕这不是病。”
光德帝在殿内走了一圈，之后又坐回到龙椅上，“朕老了，术士再厉害，也不能让人起死回生，返老还童啊。”
杨偏刚想张口说些什么，被光德帝打断：“掌灯卫这次做得不错。”
听闻这话，杨偏沉默半晌，缓缓道：“请陛下恕罪！”
“恕罪？恕的什么罪？”光德帝冷冷说道。
杨偏微微低头，并未回话。
“我若废了太子，如何？”
杨偏好像知道光德帝要和他讨论这件事，并没有多大震惊，反而轻声答道：“自古废长立幼是取乱之道，还望陛下三思。”
光德帝没有接着话题说下去，叫来了李福儿：“给朕准备两把伞，朕要和杨督公去御花园走走。”
李福儿拿来伞：“陛下，方才钦天监将这个月的增益丹送来了。”
光德帝闪过一抹落寞，淡淡说道：
“派人给太子送去。”
钦天监！
同样在内城北，与掌灯卫衙门相隔不算太远。
一座宏伟气派的楼阁屹然矗立。
楼阁共有八层，每层外墙由坚实的灰砖砌筑而成，搭配着木质飞檐和精雕细琢的角刻装饰，散发着古朴的气息。
屋顶采用古老的琉璃瓦砌成，琉璃瓦呈现出深蓝色，此时正是阴天小雨，雨滴落在瓦上，激起蒙蒙蓝雾。
地上的雨渍越来越多，正门外，三道身影急匆匆跑了进来。
“差点挨浇。”张轩捧起青袍，擦了擦脸，“走吧宪安，一会可别藏私。”
沈修和沈雨柔跟在他的后面，眼睛不断四处打量，只见几十名青袍术士伏案埋头书写，时不时翻开书册，交头接耳，不知在做些什么。
张轩介绍道：“钦天监第一层都是天师，他们有的在计算天气，有的在修正历法。”
听到张轩的说话声，几十名天师起身一同向张轩问好：“张师兄好！”
张轩点了点头，将沈修二人领上了二楼。
第二层摆了十多只床位，但大部分是空的。
只有六七名掌灯卫黑衣躺在床上，腿脚、胳膊都是血，疼得龇牙咧嘴，不断嚎叫。
床铺四周围了一圈术士，正手忙脚乱地不断输送灵气，导致整个床铺都散发着淡淡青光。
有一名掌灯卫双眼紧闭，嘴角有两道长长的血痕，看样子是昏迷了。
沈修一眼就看出，这层都是医师，便问道：“他们这是再救人？”
看着黑衣卫们痛苦的样子，自己不禁想起了昨天惊心动魄的场景。
看来掌灯卫也不像自己想象中那么风光嘛。
毕竟干的都是玩命的活，伤亡率也蛮高的。
张轩先是跟众人打了个招呼，之后对沈修摇了摇头：
“不是在救人，他们是在拿黑衣卫练手。”
沈修惊道：“练手？”
这时，离沈修最近的床位，医师们的对话传入了他的耳朵。
“不错不错，愈合了！”
“一下个谁来？”
“我我我！把他脚筋挑断吧。”
“噗——”
“早说啊，我就不扎他肚子了！”
“那我一起治吧！”
“快看，他昏迷了！”
“太好了，下个我来，我还没治疗过昏迷呢！”
张轩笑着解释道：“术士晋升靠的是职业的契合度和熟练度，每次使用独特能力，都会让灵气更加精纯且饱满，当灵气达到一定程度，就能晋升到下一职业了。”
“我懂了，就是刷经验呗。”沈修恍然大悟，“那你们为什么不去给普通人治疗呢？”
何必折磨可怜的黑衣卫。
张轩的小眼睛充满疑问：“宪安你不知道我们有义诊的吗？就在外城的生死堂。只不过只免费治疗疑难杂症。”
沈修看了看沈雨柔，后者点头说道：“没错。”
回忆了一下，好像印象中确实听过生死堂这个名字，但是没去过。
毕竟自己没得过大病。
“上三楼吧。”张轩转身走了几步，突然停住，回身说道：
“对了，王达旦也在这。”
“大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