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过河
瀚河,一条横贯东西的长河,是京都长安北上沧州必经之路,如今正是春季,正是北方河源冰山封冻冰盖融化之际,水势变得凶险,是一年中最危险的时候,近年来不少渔船和渡船都沉没于此。
若是要渡河,便要等到大船最为保险,而这类多是官府主持操办,故而到了晚上基本见不到大船,一般船家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去出船,免得命搭在小船上。
瀚海南岸,夜深,来人身着紧袖黑衣袍,头束发,扣一对护腕,内镶宝石,腰间扣青铜虎头,腰间别着一柄黑刀,看面相,人已至中年。
他刚纵身下马,身后的马儿就四脚发抖,一声嘶鸣后重重倒在地上,一连赶了两天一夜的路,那匹马早就不堪重负。
郑行本是办完事回长安,岂料刚回府上竟收到了郑浩纯的死讯,中年遭遇丧子之痛让这位老督卫悲伤不已,当日他便操办了儿子的葬礼,并对天发誓,要将那人的头颅,与郑浩纯的遗体一同下葬!
虽然他早就知道,那个学艺不精的逆子欺软怕硬,早晚会吃亏,只是没想到的是第一次吃亏就丢了性命。
世道如此,行走江湖,常有一个词叫做‘生死自负’,便是趟了这浑水,性命就由不得自己,刀光剑影,哪怕有一天死在角落里面也怨不得别人,既看天命,也看自己。
有人或许能吞下这仇,但郑行不行,若不将仇人千刀万剐,他难消此恨!
为此,郑行不顾阻拦,一人一骑就出了长安,直奔沧州而去,如今抵达翰河已至深夜。
放眼望去,整个河岸上只剩下一条小渔船还在水面上下起伏。
郑行熟练地抛下一锭银子,同时刀靠在人脖子上,冷声开口,“船家,渡河。”
船上摇曳的灯火微亮,勉强可以看清那是个身披蓑衣的船家。
船家不敢多出抵抗,只是象征性地捡起银子,老老实实地走到船边缘,手持浆,用力插入水中,然后用整个身体拉动,使得船向前移动。
一小舟在偌大的河面上蠕动,宛若一粒不起眼的尘埃。
每一次浆的插入,都能激起水花四溅,汹涌翻动的河水在冷月下闪耀着银白色的光芒,船夫用极大力道和规律的节奏划动浆,船身随之起伏,行进于波浪之间,他用船桨掌控船的前进,以应对水流湍急的地方。
对面一层层起伏的山峦黑影已经陆续出现在郑行眼中,离对面越来越近,山水相映。
扑通一声,船尾不知是什么东西落入水中,郑行感觉对岸似乎渐行渐远,渔船丢了方向般,随着水流漂向四面八方。
“船家,你的命不要了嘛!”
郑行嘴角一抽,恼怒地起身,面对那道披蓑衣的身影,看他似乎站在船上都有些踉踉跄跄,根本不像一个老船夫。
“哎呀呀,浆掉到河里面去了啊,真是不好意思呢。”
女子?
蓑衣女传来道歉的声音让郑行浑身不自在,因为那人说话的语调没有半分变化,平得不能再平,像是个捧读书生一样,极度敷衍。
郑行一只手已经按在腰间黑刀之上,厉声问道:“你这调调是哪里来的!”
“大人莫慌,小的赴汤蹈火也会把你送到对岸去(平淡)”一样的语调,却是回答牛头不对马嘴,简直是在戏弄郑行。
“你究竟是谁!”
“唉,你不按规矩来,下一句不该问我,接下来怎么过河吗?我接不上了。”蓑衣人挠了挠自己的斗笠,终于是带了几分疑惑的语气。
郑行多少是无语的,对面演技拙劣不拙劣不说,连说话都问题,但凡有些心思的就能识破。
“敢戏弄本督,找死!”
郑行大拇指扣在刀柄下,往上一弹,右手持黑刀朝蓑衣人砍去,那道身影却瞬间变得极为迅捷,向上一跃,脚踩刀刃,把郑行那柄黑刀压进船身里。
好大的力气!
郑行不敢稍作怠慢,想到这人是来阻挠自己过河的,莫不是和杀他爱子的庄十三是一路人,心底不禁怒火中烧,遂全身骤然发力,沛然气机在黑刀刀锋一闪,船身当即从中一分为二,拔出刀刃。
蓑衣人脚尖向后一点,飘然落到另一边船上。
宽阔的河面上,二人一人一边,相距十余丈,足可见那刀气势之大,荡漾起的层层余波使得残破的船微微晃荡。
郑行提起手中黑刀,指向蓑衣人,试探性地喊道:“你拦我过江,难道不知道我是何人吗?”
对面不语。
“你与那庄十三是何关系!”
对面不语。
“既如此,我便打到你说话为止!”
那人依旧不语,只是蓑衣之下,衣袖猎猎作响,浑身上下骤然升起一股勃然气机,让郑行的脸色变得凝重又阴沉,看来对方是要和自己掰一掰手腕了。
就在郑行还在猜测的时候,对面蓑衣人已经一脚踏出船头,跃至半空,背后身披银月,宛若出江蛟龙,蓦地袖口一抖,一抹青芒瞬间从中掠出,一闪而去。
郑行本能地跃起,想要避过那道青芒,怎料蓑衣人根本目标不是他自己,而是郑行脚下的那半条船!
那道青芒在空中如萤火般跳跃不断,在船边回旋几周过后,再度回到蓑衣人手中,而那半条船却被拆掉支离破碎,只剩下几块残片。
待到青芒褪去,其中的真主才显露真容,只见一柄遍体深如翡翠的短剑正悬停空中。
郑行暗地一惊,落地之时,也只能站在那些残片之上,勉强站稳脚跟,可他在空中却并非坐以待毙。
蓄势已久的黑刀出刀!
一刀既出,去势不停,竟将河水避开,分作两道数十丈青色水墙,在月色之下似那玉璧般,鱼虾游荡其中,肉眼可见空隙间的河底泥沙。
蓑衣人踩到船尾,将半边船翘起,抵挡庞大的刀浪,在自己的船化作碎片之时,也是找了个栖身之地。
下一刻,水墙轰然崩塌,汹涌的河水再度吞没泥沙,迸发出无数雪白水花,河面才归于平静。
一刀断江,这便是十督卫排名第十的碎骨刀——郑行!
“现在,我们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