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来客
沧州。
“老板，两碗羊羹。”
沧州城外不远的羊羹店中来了一位看起来常跑江湖的汉子。
“好嘞，客官。”老板擦拭着积灰已久的桌子，忙着应和了一声。
汉子从门口往外望去，进城路上空无一人，纸钱在灰茫茫的空中肆无忌惮地飘荡，街边的布告栏中糊上了一层又一层的逮捕令。
“老板，沧州莫非也在抓捕无殇残党？”汉子有意无意地说道。
“嘘！小点声！”老板神色慌张地瞧了瞧屋外，随后将店门紧闭。
“慎言啊，客官是外地来的吧，数日之前，沧州城里已经开始抓人了，尤其是各路镖局，据说抓出来不少无殇反贼。”老板说着时不时从门缝往外瞥几眼。
“镖局里有无殇残党？”
“可不嘛，这个知府大人平日里不显山露水的，抓起人来厉害的不行。”
汉子急切地问道：“那沧海镖局呢？”
“沧海镖局倒是没怎么听说，杨总镖头与知府关系不错，估计是逃过一劫咯。”
闻罢，汉子紧绷着的脸才得以放松下来，按在桌上的手已经沾了不少灰，“这店里，灰怎么这么大？”
老板叹了一口气，“谁知道呢，总有人会半夜出来烧纸。”
两碗羊羹上桌，两人有活没活的聊着，老板好奇他是如何知道本地的沧海镖局。
汉子也不隐瞒，他名安定国，本身就是沧海镖局的镖师，平日里走南闯北，这个把月来，无殇的事儿也听过无数次了，先帝病重，祁王反叛被囚，晋王监国，无殇作为祁王手下的组织自然不得存活， 此时回来，属实是外面太乱了。
喝完两碗羊羹，安定国放上银两，快步走出店门。
“客官慢走啊，大半天了就这一单生意，真晦气。”
前脚安定国刚走，后脚三名衙役悄无声息地走到了店内，低头擦拭桌子的老板也没有留意到自己身后多出的三个身影。
没有照例盘问，三人面无表情，左右两人缓缓合上店门，中间人的脸庞隐藏在黑暗之中，让人看得不真切，昏暗天色下难得照进的一缕光却恰好落在他拔出的刀刃上。
沧州城内，安定国牵着马走在空落落的街上，各户大门紧闭，犄角旮旯处还要烧着黄纸的火盆，路过府衙见到数百个木盒堆放一起，高度快要冒过院墙。
世道真的变了啊！
行至沧海镖局门口，安定国总算是见到了一个活人，他正靠在镖局门口的石狮子旁歇脚。
那人成功引起了安定国的注意，或者说是他手中的兵器，此物似剑非剑，似剑却不及剑宽，非剑却兼有剑身与剑柄。
作为一个行走多年的镖头，安定国很快就认了出来，这是一柄软剑，它的剑身柔软如绢，通体光滑，剑鞘刻有‘素心’二字，且鞘与柄之间衔接恰到好处，浑然天成，不过软剑力道极难把握，是与硬剑截然不同的剑器。
——好剑！
但寻常男子怎会用软剑？
此人又恰好在镖局门口，出于好奇，安定国在那人旁边停下好好打量一番。只见这人依靠在石狮脚下，怀中抱剑，头戴一顶四处漏风的斗笠，身上一袭破烂衣衫，袖口与衣角尽是泥土灰尘，只有怀中剑完好无损。
斗笠遮了视线，安定国也不好判断对面年龄，遂开口问道：“这位兄弟，在下安定国，这剑你会使吗？”
没有回答。
安定国尴尬一笑，又说：“兄弟，定国并无恶意，我是这沧海镖局的镖头，你在此处，可是有事？”
空间凝固，尬在中间的仿佛只有安定国，就在他快要放弃的时候，听见一个声音道：“饿……”
安定国愣了一下，下意识从包袱中掏出一块烧饼，然后才反应过来这清朗的声音来自面前人。
原本以为是个与自己一样的硬汉，怎会是个少年郎。
就在他出神的霎那间，眼前一道白光晃过，手中的烧饼便不翼而飞，斗笠下的人无声地啃着烧饼，一时无言。
安定国惊叹于此人的手速竟这么快，若方才是一剑过来，怕是自己的脑袋就落地了。
“兄台好快的身手，瞧你这身打扮，若不嫌弃，与我一道回镖局如何？”
“长安镖局，庄十三。”戴斗笠的人咽下一口烧饼，随手递来一封书信。
安定国看过信后方才明白，难怪面前这位身手如此了得，原来是长安那边过来的人物，心中好奇顿时少了一些。
沧海镖局，这四个描金大字正悬挂于大门处，二人刚行至门口，就有下人出来牵马。
就连管事一行人也亲自来到门口迎接，大院两边的兵器架子刀枪剑戟皆有，同样也有人在旁舞刀弄枪。
这时，安定国转头与管事低声吩咐了一番，又对陈到说：“庄兄弟，你先去洗漱歇息一番，定国有事要去交接一下，再去拜会老镖头说明你的情况。”
庄十三被下人引至偏房后，身旁的管事不禁问道：“定国，我瞧那人怪得很，你可别带错人了。”
“我有分寸，去吧。”
安定国先去账房了却事务，随后就穿过重重别院，来到镖局的一座小院处， 一位衣着整洁工整的老人正忧心仲仲地捣鼓着什么。
待到安定国走近后老人摇摇头将手中之物塞到了他手中——一盆枯死的花。
院内种着不少花花草草，角落里一柄长刀正安稳地悬挂着。
“定国，此行怎么耽搁了这么久，莫非是把镖运到青楼姑娘的床上去了？”
刚刚还在黯然伤感的老人忽然开口让安定国一张脸涨得通红。
“杨老爷子！你这什么话，安，安某素来性子稳当，有岂会去那风月之所，只是这世道实在不太平，路上才慢下来。”
“哈哈哈，好了，不与你说笑了，何事找我？”杨老镖头摆了摆手。
安定国这才上前将自己一路上的所见与庄十三之事细说出来。
杨老镖头一手捋了捋白须缓缓道来：“看来，最近道上乱的很啊，那长安镖局与我私交尚可，庄十三据说是他们那儿颇有经验的镖师了，此次请他前来，是老夫有一记镖要亲自押送！”
“庄十三的身手确实是不可思议，老爷子竟然也要拉下脸来请人，看来这镖是真不简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