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恩养不及铜臭

    只要赵爱华烟瘾发作就把她绑起来，晚上赵根回家前也会把她绑起来，免得她半夜突然发作，阿莲一个人应付不来。　　没有大烟对赵爱华来说，就像用刀硬生生片她的肉，每一天都过得痛不欲生，阿莲旁观着却丝毫没有心软，细心的照顾她吃饭喝水，给她换衣擦身子。　　“奶奶，你要真疼我，就早点去吧。你现在只会拖累我，我还想过自己的日子。”

    阿莲边轻柔的给她擦拭发作挣扎后汗湿的身体，一边乖恬的说着残忍的话。　　赵爱华视线浑浊的微张着嘴，嘴皮轻动像是要说什么，却半天都没吐出一个字。　　“你给我计划的每一步路都是错的，你为什么这么无能，没本事还张扬自得，到处得罪人。你这个也看不起那个也看不起，殊不知你才是最让人看不起的人。走到今天这一步，都是你咎由自取。”

    帕子扔进水盆，溅起了几片水花，把地面打湿了。　　阿莲找了一套干净的衣服给她换上，用抹了桂花油的梳子细致的给她梳理起头发，从发梢到发尾，梳得溜光，整个人打理得精精神神，只有那鬼厉般范青得脸难看至极。　　“打扮好了，真漂亮，奶奶年轻的时候肯定是个美人胚子，不然也生不出我这么好看的孙女对不对。”

    阿莲轻摸着她的脸，柔声微笑着，手指却不自觉地抖动起来，脸上的肌肉也像会跳舞般抽动起来，然后变得僵硬、狠厉。　　背后传来房门被推开得声音，然后是哐哐的皮鞋声。　　赵根已经回家了，而且他从不穿皮鞋。　　阿莲胸口剧烈起伏着，不敢再看赵爱华，深吸一口气，闭上眼转过身去，舌头发硬，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发出一丝微弱的声音。　　“钱呢？”

    男人靠近两步，潇洒的从怀里掏出一叠纸币，“五百块，够你花一辈子了。”

    阿莲一把将钱抢过来捂在胸口，也不敢数，全身都在颤抖。　　这是她出卖了最亲的人换来的下辈子的依靠，今天以后她就彻底成了孤儿，成了恶魔。　　阿莲最后回头看了床上的人一眼，根本不敢看仔细，立马又收回了视线，害怕的跑走了。　　赵爱华烟瘾很大，一天几乎没多少时间清醒着，等她慢慢从恍惚中恢复清明时，第一眼看到的不是照顾自己的孙女，而是一个身影朦胧的男人，翘腿坐在她床边。　　现在是黑夜，屋里没有点煤油灯，什么都看不清。　　“你醒了，我已经在这坐了两个小时了。”

    男人率先开了口，赵爱华只觉得声音很熟悉，一时却又想不起来是谁。　　“你是谁？我的阿莲呢？”

    赵爱华挣扎着想坐起来，但她现在的身体太脆弱了，这么简单的动作对她而言却困难重重。　　男人轻笑，“别找了，你的孙女以后我会好好照顾。”

    赵爱华从他轻鄙的声音中听出了危险，身体立马紧张的绷了起来，集中全身的力气去撕扯他，“你把我孙女带哪儿去了，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你绝对不能不知道。”

    赵爱华只觉得他说话怪怪的，语调轻缓，却带着难以忽略的怒意和厌弃，紧接着便是呲的一声，床边的煤油灯点燃了，映出了男人的五官。　　“冯团——”　　赵爱华几乎是嘶喊出声的，但她体力微弱，即便表情狰狞恐惧，声音也很小，她扒着床沿朝他爬过来，伸手抓他的衣服，但衣角近在咫尺却怎么也够不到，累的大汗淋漓好容易抓到，却被他轻而易举的甩开了。　　“为什么，为什么……”　　赵爱华只能单调的重复这三个字，半个身体趴在床沿边，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让她大声质问。　　冯团慢条斯理的掸着她方才抓过的地方，像是有什么恶心的脏东西，厌恶至极。　　“你是想问我为什么要来见你，还是问我为什么要照顾你孙女？别着急，我都会回答你。我会让你做个明白鬼。”

    冯团拖长声音，“嗯……该从哪儿说起呢，‘不下蛋的母鸡’。你知道我听到你嘲笑姐姐说的这句话的时候，我多想杀了你吗？我一下就像回到了小时候，你随时都可以闯到跨原来辱骂、轻贱我们，把我们当作出气筒，还曾逼得姐姐差点在雨里淋死。我告诫过自己，会把你加诸在我们身上的屈辱统统讨回来。我搬去了县城，倒是一时把你忘了，幸而你又提醒了我。”

    赵爱华全身都在颤抖，浑浊的双眼蓄满恐惧，牙床上下磕撞着。　　“就因为我骂过你们，你就要置我于死地。我也只是嘴上能耐，从没真的伤害到你们。”

    赵爱华嗓音沙哑的难听，透着哀求和懊悔，以前那么强势的人现在轻而易举久求和了。　　冯团不接话，自顾自的继续解释，“你孙女的丑事是我告诉史家的，也是我传扬出去的，我知道你染了大烟，就想坐看着你自取灭亡，但没想到何令珍那么窝囊，居然又心软原谅你，还把你收留在诊所。”

    冯团说到后面咬紧了牙关，气的攥着拳头接连哼哼。　　“这个诊所是当年我和姐姐攒钱买下来的，是我们的家，他凭什么！”

    冯团像一头濒临悬崖的野兽，发出愤怒嘶吼，凶狠的目光吓得赵爱华一个劲往旁边挪动着身子，大热的天，身体却冷的厉害。　　冯团反复调整呼吸才让自己冷静下来，歪着头目光一瞟，落在躲闪不及的赵爱华身上。　　“你想得到拯救，我可不允许。其实我也不想你死的太快，看你烟瘾发作痛不欲生的样子我更满意，但你孙女等不及。我说给她五百块换你早点见阎王，她当即就答应了，是你的好孙女嫌弃你拖累，你可别觉得委屈。”

    冯团放下翘起的腿，坐直身体，动作缓慢而优雅的从怀里掏出一个方盒，里面装着大烟，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烟枪，将大烟装上，擦起火点燃。　　赵爱华盯着他受伤从容不迫的动作，痛心的摇头反驳，“不可能，阿莲不会这么对我，你少挑拨。你要是敢伤我的孙女，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那你先做了鬼再说。”

    冯团把燃烧的大烟凑到赵爱华嘴边，赵爱华忍着渴望和冲动躲闪，额头憋出了豆大的汗水。　　“冯团，吴梦要是知道肯定不会原谅你，她那么正直，才不会要一个杀人犯的弟弟。”

    “闭嘴，从你那张臭嘴里听到姐姐的名字我都觉得恶心！”

    冯团手一用力，烟嘴撬开她的牙齿塞进她嘴里，刺激感顿时直冲天灵盖，吞噬了她的所有理智。　　“让你舒舒服服的走，你应该感谢我，到了地下要是心有不甘，就去找抛弃你的好孙女。啧啧啧，你这种人能养出什么好东西来。”

    赵爱华整个人已经迷迷糊糊起来，沉迷再无穷尽的欢乐中，欲仙欲死的吞云吐雾，对冯团的讥讽也听不进去。　　冯团瞧她身体放松后舒服的上扬的嘴角，虚伪的阴冷笑容慢慢松下来，一圈圈转动着拇指上的玉扳指，目光幽沉如墨。　　“那你，这就去吧……”　　吴梦还在睡梦中，房门咚咚咚的被人敲响，何令珍一早就去药厂了，她在庄园休息，谁这么没眼力价打扰她的好梦。　　刚把门打开，云凤一脸严肃的拧着眉道，“你快去诊所看看吧，赵爱华死了。”

    “嗯？怎么突然……怎么回事？”

    云凤摇了摇头，“我也说不太清楚，只听来传话的人说赵根今天去开门，赵爱华已经死在了屋里，嘴里还含着烟枪。阿莲也找不着了，都说是她最后让赵爱华抽一回，不想被赵爱华连累，自己跑了。”

    吴梦抓紧换好衣服赶去诊所，赵爱华的尸体已经被抬放在了院子里，盖着白布，赵根正在尸体脚下烧纸。　　吴梦掀开白布看了两眼，赵爱华穿戴的很整洁，连头发都好生梳整了一番。　　“不管怎么样，先去找找看，阿莲一个女孩子在外面很危险。至于赵爱华……逝者已矣，所有罪过、往昔都到此终了，找人打口棺材，选个地方葬了吧。”

    吴梦不愿意再多呆下去，把丧葬的事都交给了赵根，同时让人把讣告传出去，愿意悼念的人可到诊所悼念，可惜停灵三天，简陋的灵堂里祭拜者空空如也。　　她这一生真是失败，死了连一个吊唁的人都没有，连唯一的孙女也逃之夭夭了。　　赵爱华虽然早被赶出了庄园，与庄园恩断义绝，她的死依然给庄园布上了一层阴。　　人生无常，善恶终有报，做人还是要坚持善心、不愧于心才是正道。　　……　　何令珍看吴梦情绪不高，加之小宝写了信回来，哭诉失恋了，就带着吴梦一起去了趟宜宾，权当散心。　　小宝失恋是真，却也没有多伤心，或许写信时是伤心的，但等他们来的时候已经恢复如常了。　　两人来的突然，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惊喜，抱着吴梦转了好几圈才停下来。　　“怎么突然来了，也没打声招呼，我好提前准备一下接待你们。”

    “有什么好接待的，我看见你活蹦乱跳的就满足了。”

    吴梦捏捏她红彤彤的脸，将她上上下下瞧了一圈，“没瘦、没憔悴，看来情伤已经好了，我们算是白来了。”

    “不白来，我可想你们了。”

    两人腻腻歪歪的说着贴己话，何令珍识趣的去找客栈，安顿行李，留下她们两人在酒楼里边吃着美食边安逸的等着。　　“郑甘来呢，也好久没见到他了，他现在怎么样，进学生会了吗？”

    小宝提起郑甘来就是一脸的笑，“他现在可忙了，每天的时间都安排的满满的，是学生会里的骨干，老师、同学都很器重他。我之前和他表白，被他一口就拒绝了，他是个有梦想有目标的人，暂时不想浪费时间在儿女情长上。我本来还挺伤心的，后来看他那么努力，那么拼劲，突然觉得他的人生好充实，好有意义，而我却一直局限在情情爱爱上。”

    小宝澄亮的眼睛一下散发出光芒，认真的仰头道，“所以我也要做个有梦想的人，充实自我，总有一天能成为与他并肩而行的人。”

    “你能自己相通，有自己的想法，说明你长大了。我和你舅舅也就不用担心你了。”

    小宝大人样的拍拍胸口，“你们就好好享受自己的幸福生活，早点生个弟弟妹妹。你们已经为我和哥哥操太多心了，我们已经长大了，未来的路我们会自己摸索着前行。”

    吴梦一下有些凝噎，眼眶突然有些湿润，半天才笑着发出声音，“进了大学果然不一样了，说话头头是道。”

    小宝无需安慰，吴梦就认真的开始游玩，小宝全程作陪，可何令珍却老是不见人影。　　“他又不知道跑哪儿去了，醒来人就不见了，只留了张字条。”

    小宝替她揉着肩膀道，“我刚才来的时候碰到舅舅了，他说他要去调查一下宜宾的丝绸生意，想着要不要再在这开一家店。”

    吴梦只是笑笑也不接话，现在家里生意每况愈下，哪儿还有多余的钱开新店，一听就是借口。　　不过她也懒得管他，和小宝一起玩也够有趣。　　在宜宾待了十天，所有好玩的地方都去过了，吴梦准备打道回府，踪影难觅的何令珍终于现了身，穿着一套极讲究的黑色礼服，打着领结，头发抹了发油，梳的一丝不苟。　　“你这是……干什么，参加晚宴呢。”

    何令珍绅士的朝她行了个西方礼，将一个礼盒递上前来，“请夫人换上衣服，随我一道出门。”

    吴梦好奇的想要掀盖子，被他一下按住了手，“夫人慢慢打扮，我等你。”

    说着转身就出去了，把屋子留给她。　　“四舅妈，我来帮你。”

    小宝伸着脑袋从屋外进来，她今天也穿的格外漂亮，是件白色的小洋装，头上别着水晶发夹。　　“你们舅甥俩搞什么名堂？”

    “哎呀，你先别问，问了就没惊喜了。舅舅还在下面等你呢，我们动作快点。”

    吴梦望着神圣的教堂之上的十字架时，还有点恍若梦中没有醒来，低头看看自己这身略显隆重的短袖洋装，心情突然变得紧张起来，隐隐开始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