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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 深夜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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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丝绸工会在会友茶楼举行一年一度的行业交流会,近些年都是何令行代表何家参加,今儿却偏拉上何令珍一起,死拉硬拽也把他拽了去。  “本来聚会都是办在年后,今天大家为了见你一面,特别安排在年中,知道这些天你才有空,你不能这么不给面子。”

    何令珍望眼街前方不过百米的会友茶楼,此时客人进进出出,大多绸缎加身,还有些行为粗鲁的莽汉坐在门边的桌子上喝酒大笑,让人望而生怯。  这是堂口的据点,他实在不想进,也不知道工会会长怎么想的,地点定在这家茶楼。  “家里的绸缎生意都是你在管,你自己去就好了,我去干什么。我药厂还有事。”

    何令珍想走,令行却像狗皮膏药一样粘在他身上,死死抱着他不让他挣脱,一个劲的往会友茶楼拖。  “大家都好久没见到你了,就见见面聊几句,你又不是不认识,我保证不耽误你太多时间。走吧……”  何令行态度坚持,誓不罢休,何令珍没法,只能被他拖了进去。  工会的人都来的差不多了,就等着何令珍这个稀客,他虽然不再管家里的生意,但他的事迹可是无人不知,传遍全乡全县。  “四少爷可终于来了,可让我们好等。”

    众人起哄着围上来打招呼,将他迎到靠窗的一处座位上,同座的有公会会长徐老太爷,依旧硬朗威严,以及曾经的黄副局长,如今已经荣升为黄局长。  何令珍一一打了招呼,刚坐下就听黄局长责问的大笑道,“你小子言而无信,当年二太太可是说好你成亲时要给我发喜帖,结果呢……悄悄咪咪就娶了媳妇,喜帖却没见着。”

    何令珍笑着扫了扫窗外的景色,街道上行人热闹,突然有个熟悉的人影闯入视线,走进了会友茶楼对面的酒楼,进了二楼的包厢,包厢门正对着他坐的方向,看的一清二楚。  何令珍不经意的收回视线解释,“去年庄园里发生了些不好的事,我娘精神不好,加上我和我爱人都忙,就先搁置了,倒是我疏忽了。改天,我一定备上酒席恭迎黄局长驾临。”

    “四少爷难道只请黄局长?”

    徐老太爷老神在在的虚眯着眼睛发问,周围人都跟着起哄,一个个吵嚷着要去庄园做客。  何令行看大家如此热情,两位大人物对何令珍又这般热枕,开心的脸都笑烂了,帮衬着应道,“徐老太爷和诸位愿意光临,是我们的福气。都来,都来。”

    何令行应对自如的游弋在众人中间,何令珍的注意力则投到了对面酒楼的包厢,隔了一刻钟左右,包厢又进去了一个人,也是他认识的。  两人在包厢里呆了一个小时不到,后来的人就先离开了,又是一刻钟,先来的人也走了。  两人一前一后,故意隔开时间,像是不想被人看到,一副偷摸左派。  何令珍支着下巴抿了口热茶,清新茶雾朦胧了视线,像是在眼前罩上了一层纱。  韩科员和周美兰是怎么认识的?  何令珍好容易挨到可以走人,刚回庄园准备收拾些东西带去药厂,就听见几个丫头聚在梅树下,边晒着太阳边聊着老宅的事。  “大爷真对大太太动手了?”

    有个丫头惊呼道。  另一个稍大的丫头道,“这有什么,大爷又不是没打过大太太,之前大太太把三少爷送去顶替大少爷参军,大爷就扇了大太太一巴掌,而且还是当着一大群人的面。”

    “不过这次又是为什么呀?”

    大丫头翘着嘴角啧啧两声,压低些声音道,“听说大爷养在外头的那对母子老是生病,三天两头的请大夫,后来不知怎得传出是大太太收买了一个婆子,故意在那女的饭菜里加东西。大爷大发雷霆,对大太太大打出手。”

    小丫头吓得捂着胸口,眼睛睁得大大的,又害怕又想听的模样,紧张的追问道,“加了什么?”

    “这我就不清楚了,无非是想整死那对母子。”

    小丫头长吁短叹的不停叹气,一脸感慨的道,“你说他们家过的那叫什么日子,五天一大吵三天一小吵,鸡飞狗跳,夫妻间互相猜忌敌方,跟仇人没两样……”  何令珍没再继续听,正准备上楼去,门房快跑进来传话,“四少爷,大爷来了。”

    话音落,大爷就已经从莲花池过来了,脸色阴沉的出现在他视野里。  说来也巧,大爷正来请他去给养在外面的那对母子看病的,说是她们被人在饭菜里下了朱砂,吃了好长一段时间了,他信不过别人,特意来请何令珍。  何令珍跟着大爷到了外宅时,病人的屋里并不止有他一个医生,还有继声堂的李大夫。  何令珍回槐树三年多,还是头一回见到李大夫,和记忆中的样子相去甚多,人瘦了一大圈,穿着一件不起眼的绸料长袍,神情也恭谦了不少。  李大夫对上何令珍的视线,有短瞬的狼狈,安静的退到一边让出了床边的位置。  何令珍给躺在床上的母子都检查了一番,开了几样药,写好用量,就提着药箱出了屋子。  “病人没什么大碍,看来之前的大夫很早就发现了问题,已经对症下药,缓解了症状。”

    大爷不好意思的看了跟出来的李大夫一眼,病人的情况老是反复,他以为是李大夫医术不精,所以才另找了何令珍,原来是他误会了。  “这几样西药疗效更快,可以让母亲好受些,不过之后还是可以请中医慢慢调养,毕竟长时间服用朱砂,对肝、肾都造成了一定的损害。为以防万一,孩子暂时还找另找人喂吧。”

    大爷认真听着,连连应着,心里把大太太又痛骂了一番。  何令珍走的时候,李大夫追出来,“谢谢你刚才不计前嫌替我说话。”

    “我只是称述事实。”

    两人站在空荡的路上有些沉默,一直野猫突然从草丛里窜出来,怪叫一声,追着一只耗子很快又窜进了草丛里。  “你清减了不少,看来你的继声堂经营的更好了。”

    何令珍随意客套,不想戳到了李大夫的伤疤,李大夫苦笑一声,眼角噙着冷意,“继声堂早就不是我的了,我现在只是一个走街串巷的江湖郎中。”

    当年联合蒲乡长设计何令珍的事,让继声堂名声大损,病人都跑去了顺心药铺,而缺三还隔三岔五的来催债,更是雪上加霜。  没病人来看病,赚不到钱,欠的债就跟雪球一样越滚越大,最后将整个继声堂都陪了出去。  这次看病的机会也是他三番五次拦住大爷求来的,他如今早已不是那个有头有脸的李大夫,连身上这件长袍也是唯剩的一件充脸面的绸料。  气氛这下更尴尬了,野猫‘喵呜’一声又出现了,张着那双乌溜溜的眼睛瞧着何令珍。  何令珍从药箱里找出了一小包没吃完的桃酥,捏成小块放在地上,野猫迈着优雅的步子凑过去闻,像是道谢般长叫了一声,欢快的吃起来。  “大夫的天职是治病救人,只要医术过硬,坚持初心,何愁道路艰难。”

    何令珍已经走了老远,李大夫还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腹部一紧,突然哼笑出声。  到最后,唯一一句鼓励、安慰的话居然出自曾经的敌人之口,真是讽刺。  春节过完,小宝和郑甘来就要返校了,云凤帮她收拾着行李,还准备了一大堆的特产、熏肉等等让他们带去学校吃,连自家腌的榨菜也不能少。  出发的头一天,何令行准备了一桌丰盛晚宴给他们送行,二太太拉着外孙女的手反复叮嘱交代,满满的都是不舍。  而在相隔甚近的东楼客房里,阿莲坐在里屋挑灯绣嫁衣,赵爱华则独自在外间就着一碟花生米、俩碟凉菜喝酒,听着堂屋方向隐约传来的欢笑声,冷冷的哼着鼻音。  “不就是读了个大学嘛,得瑟什么呀,读书管屁用,等我家阿莲嫁到史家,日子比你们谁都舒坦。”

    赵爱华气闷的满灌一杯,然后自己给自己满上,又灌下去一杯,自言自语的冷嘲,“一个孤儿也当宝贝,专喜欢收留孤儿,想像菩萨邀功怎么得?为了表现你们的慈悲?哼!”

    喝的有些快,几杯酒下肚就有些醉了,平时她的酒量好得很。  正自饮解愁,一个小丫头来敲门传话,说街上点心铺钱家的周美兰来了,想要见她。  赵爱华晃了晃迷糊的脑袋,不屑的飘了白眼,“他男人不是不准她见我吗,来找我干什么。”

    小丫头道,“她说她是来和你道歉的,她最近被关在家里哪儿都去不了,不是真要跟你断绝往来。家的人今天都回她男人外婆家了,要很晚才回来,所以立马来找你。今天你要不见她,下次见她还不知道什么时候。”

    赵爱华眯着眼睛瞧了小丫头好几眼,放下酒杯,终究还是撑着站起来,一起出去了。  外面刚传来关门的声音,阿莲就挑起门帘望了出来,空荡荡的桌子上残羹剩酒,只有一盏油灯滋滋的冒着黄光。  阿莲欣喜不已,一溜烟跟着跑出了屋,只是她的方向是西楼。  此时外面天已经黑了,主楼堂屋里还亮着光,只是已经没有了说笑声。  阿莲喊住一个刚从里面出来的丫头问,“六哥他们饭还没吃完,要吃到什么时候?”

    丫头不解的看着她,没有回答。  阿莲又道,“小宝明天还要赶路,应该早点休息。”

    那丫头这才道,“已经吃完了,碗筷刚收完,六少爷和六少夫人已经回去睡了。”

    阿莲按捺着欢喜,“那小宝和她同学呢,都回屋了吗?”

    “嗯,你自己去看不就行了。”

    丫头不耐烦的走了,阿莲却是按压着激动,瞧着周围没人,悄无声息的往西楼去。  西楼的西北面有条楼梯可以上楼,因为在最边角,走的人很少,大多时候是从灶屋里面的梯子上二楼,或者先上主楼二楼,再从主楼绕去西楼。  整座走马转角楼相互牵连,每一层都都是连通的,可自由来回。  胡爷胡婶今天回家看儿孙去了,所以西楼二楼只有郑甘来的屋子亮着,那浅淡的火光却如太阳般炽热,让阿莲紧张的忘记了呼吸,轻缓地一步步往前靠近。  “甘来,你在吗?”

    阿莲努力调整着呼吸,让自己地声音听起来轻柔悦耳,不等里面有回应,就迫不及待地道,“我这些日子被人看着,都没能和你多说几句话,你明天就要走了,我想最后见见你。”

    房间里安安静静地没人应答她,凑近耳朵贴在门上,这才听到细微地板凳移动地声音,心一下子又提到了嗓子眼。  郑甘来在屋里,正在听她说话。  这个认知让阿莲越发激动,一股强大的勇气突然充斥大脑,催促她将憋在心里的话一下子都倒了出来。  “甘来,其实从你来的第一天我就觉得你很不一样。你有理想有目标,不因为身世而气馁,知道自己想要怎样的未来,我好羡慕你。我本来也想上大学,但学费太贵,二太太不愿意资助,只能早早地定亲待嫁。”

    阿莲缓缓抬起右手伏在门上,像是抚摸着郑甘来的脸,那般轻柔、温存。  “你没有父母,我也没有父母,我能理解你经历过的痛苦,到哪里都不受欢迎,做什么都要看人眼色。不像小宝,从小就有哥哥、舅舅、外婆一大家子人疼爱,随心所欲,想做什么想说什么都可以。你在小宝那应该听过我很多坏话吧,呵,她就是那么口无遮拦。”

    “外人看我住在庄园很风光,都羡慕我,其实我的苦只有自己知道。我的身份很尴尬,没人欢迎我,连菩萨心肠的二太太都想赶紧把我嫁出去。没人在意我愿不愿意,只命令我应该怎么做……”  说着说着,柔美的小脸上就淌下泪来,哭声压抑忍耐,越发显得楚楚可怜。  说了这么久,里面的人还是一句话没有回应,阿莲试探着想要敲门,曲着手指却又停在了半空,沉吟片刻,似下定了决心般道,“谁也不愿意被拘在小小地宅院里蹉跎一生,像笼中鸟一样,我也向往宽广地自由天空,只是……没人能帮我打开牢笼。”

    那声停顿满是深意,再巧妙不过,这话里的暗示意味已经很明显了。  阿莲期待着里面的人能听懂她的话,打开门,然后带着她远走高飞。  她知道自己在冒险,要是郑甘心不愿意,甚至告到何令行面前,她的名声就毁了。  可她甘愿冒险,见过郑甘来后,史强就再也入不了她的眼,她懊悔当初听了奶奶的话,没有坚持去读大学,不然自己也能和他成为同学。  不过她也没得怕,要是郑甘来真那么绝情要让她没脸,他一个外人空口无凭、一面之词,她只要反咬一口,遭殃的还不一定是谁。  最甜蜜最难堪的情况她都做好了心理准备,甚至想好了退路,可最后的局面依然超出她的计划。  安静许久的屋里终于传来了清晰的脚步声,朝着房门方向,一步一步,每一声都像踩在她的心尖上一般。  吧嗒一声门锁打开,浅淡的烛光从门缝露出来,渐渐露出开门的人。  阿莲娇羞的微垂着脑袋,小心翼翼地试探着慢慢抬头,顺着男人地皮鞋一点点往上,表情却越发疑惑、紧张……郑甘来什么时候穿西装了?  最后,何令珍表情复杂幽沉的脸直露在眼前,阿莲瞬间面如死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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