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压制
钱袋子被缺三的手下捡起来,欢喜的揣进怀里。 一行人才走出庄园,吴梦立马让长工把所有大门关起来,拿刀守着,谁敢闯进来直接砍。 胡爷眯眼瞧着那个故作镇定的女子,眼底闪过一抹欣赏。 单薄的身子站在廊檐下,枪还没放下来,依旧全身紧绷保持着警惕,直到长工来说所有门都守好了,突然像是抽走支干的稻草人软倒下来。 全身的知觉都是麻木的,缓缓抬起手,这才发现掌心全是汗,背上也湿透了。 二太太从梦魇中惊醒,看着熟悉的房间,喘着粗气,慢慢坐了起来。 “小梦。”
吴梦睡在床边,手臂枕着脑袋,睁眼醒过来,伸了个懒腰,给二太太倒了杯水。 “感觉怎么样?现在才丑时,您再睡会。”
“那群强盗呢,他们还在吗?”
二太太紧张的望向屋外,吴梦揉着酸涩的眼睛安抚她,“人已经被赶走了,您别担心。”
二太太闻言松了口气,紧接着便是一阵后怕和胆怯,想到还在大牢里的小珍,抓着被子竟呜呜哭了起来。 “小梦,这可怎么办,他们摆明是合起伙来整我们。”
到了现在,所有牛鬼蛇神都跑了出来,即便不清楚细节,但也能感觉到这是一个大坑,专门埋他们何家的坑。 二太太哭的很无措,吴梦却冷静自持,不知想着什么。 “想要救小珍出来,看来只得我们自己来查这个案子。”
“查案?怎么查?”
“我已经有了些眉目。”
二太太用娟子擦了擦脸,双眼迸射出期待得亮光。 吴梦徐徐道,“那天在政府办公处,小珍悄悄和我说了句什么,声音太小没听清,但我后来突然明白了,他说得是‘尸体’。从事发到现在,我们都没有看到尸体。我们都知道死者是病死的,但不知道具体病因,尸体上肯定会有线索。”
“对对对,叫仵作验尸,肯定能还小珍清白,但尸体在蒲乡长手里,怕是他不会让我们验尸。”
“尸体不在政府办公处,昨天已经下葬了。”
二太太怔了一下,然后睁大了眼睛,着急的一时说不出话,“这到底怎么回事?”
二太太都要被搞蒙了,只能无助又充满疑问的看着吴梦,等待她解答。 “我昨天本来想找老崔的老婆求情,只要家属不追究,小珍就能出来。结果刚好撞上她和李大夫悄悄运尸体下葬,我跟踪他们知道了下葬的位置。”
“你不会……让他们掘坟验尸吧。”
二太太温婉的秀眉轻蹙着,脸上挂着化不开的忧愁和忐忑。 吴梦握住她的手,发现她的手冷的像冰,将薄被往她胸口拉了拉。 “案子还没结,他们偷偷下葬就是掩盖证据,本就是他们理亏。不过这事不能我们来提,我们的对手是蒲乡长,他想掩盖真相,黑说成白白说成黑,我们平头小百姓根本奈何不了,我们必须找一个能奈何他的人。”
二太太回味了一会,一下子恍然大悟,眼里有星光在闪烁。 “我刚好有个人选,相信他不会不帮这个忙。”
吴梦在酒铺里蹲守了大半天,终于见到了相见的人,等人买了酒要走,一下拦住了去路。 “长官大人,还请行个方便。”
吴梦摊开掌心,上面是两块亮闪闪的大洋。 那个穿着制服的小兵眼睛一瞬间惊喜,而后便是犹豫,认出眼前的人,这钱有点烫手啊。 “您放心,就说几句话,给您打酒喝。”
吴梦将大洋塞进他的制服口袋,小兵半推半就,没有拒绝。 湿冷的大牢暗无天日,光线很暗,味道很刺鼻。 “就一刻钟啊。”
吴梦应了一声,大步往大牢深处走,在最里间见到了何令珍。 何令珍还穿着被抓时的西装,袖口领口都脏了,头发也有些乱,神情疲惫,却不减风采。 何令珍看见她有瞬间的愣怔,从狭窄的小床上起身走过来,“你怎么来了?”
吴梦压抑着鼻尖的酸涩,将他从上到下好好看了一遍,没有伤口,还好蒲乡长没敢用刑。 “我给你带了点吃的,快趁热吃。”
吴梦把提来的食盒打开,将里面热腾腾的饭菜从牢门缝隙间递进去,扑鼻的肉香飘荡在牢房里,引得其他犯人伸头观望,大声哄吵。 “我娘还好吗,她肯定担心坏了。”
何令珍盘坐在地上,边大口吃边问着,牢里的饭实在是难以下咽,这会才感觉活过来了。 吴梦吸着鼻子将一床薄毯挤进去,让他晚上盖,说起这两天发生的事。何令珍早就猜测到了,看来蒲乡长、李大夫、甚至缺三之间都通了气,默契的一致对付何家,各取所需。 “在这个小乡村没人奈何得了蒲乡长,想破局,就得去县里……” 何令珍小声和吴梦说着办法,吴梦凑耳倾听,突然小兵急匆匆得跑来,一把把她从地上扯起来。 “快走,乡长的内侄女来了,要是被她发现我放你进来,我就死定了。”
小兵粗鲁得拽着吴梦就往外拖,吴梦回头轻喊,“你放心,我会救你出来。”
等被拽出大牢,刚躲进一堆杂草后,就看到周美兰过来,也提着一个大食盒。 眼看着周美兰进了大牢的门,吴梦这才从草堆后出来,悄无声息得快速离开。 福民诊所治死人得事一托就是大半个月,蒲乡长再没了耐心,给二太太下了最后通牒,二太太便把他邀请到庄园来。 秋风扫落叶,院中得银杏叶开始变黄,不时被风吹落枝头,萧索而下,带着几分苍凉。 蒲乡长踩着阶梯一步步往主楼走去,在银杏树下听了一会,垂直仰望,橘黄的树叶在灰蒙的天幕中绝美、壮观,移不开眼。 “蒲乡长,请进。”
吴梦不知何时站在了主楼堂屋外的阶梯上,穿着一身柔绿色绣喜上眉梢吉祥图案的斜襟袄裙,清新古韵,光彩照人,双手轻轻交握在身前,得体浅笑着,眉眼从容端重。 吴梦朝蒲乡长浅浅颔首算是打招呼,“二太太身体不适,我待她接待您。”
吴梦站的位置较高,蒲乡讨厌她垂眸和自己说话的样子,不自觉感觉低了一等,大步跨上前,和她站在同一高度,冷蔑的勾了勾嘴角,“你算什么人,能替二太太、替何家作主吗?”
吴梦轻笑,“二太太既然将您交给我接代,自然是做得了主的。请——” 抬手邀请,说完率先进了堂屋,在客座上坐下。 “蒲乡长的要求我们已经知道了,但是很抱歉,我们拒绝。”
蒲乡长坐在对面,两人隔着一片空地正面对视,许久的沉默后,蒲乡长冷嘲一声,“这是二太太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吴护士,做人切不可忘记身份,婚姻讲求的是门当户对。”
吴梦抿了下嘴角,膝上的双手暗暗握紧,“谢蒲乡长教诲,我很明白自己的身份,也知道蒲乡长的身份,奋发图强的贫寒读书人,通过努力娶得千金良妻,是穷苦人的榜样。”
吴梦语气平和,笑得天真,蒲乡长却像突然被点燃的炮仗,一下子站了起来,气势汹汹的盯着她。 他最厌恶别人提起他的出生,所有人都讥讽他是靠老婆才有了今天,让他全无脸面。 “你们要是不知好歹,我也没办法。”
蒲乡长转身就要走,吴梦却悠悠站起身喊住了他,“蒲乡长,别急着走呀,我正事还没说呢。”
蒲乡长回头狐疑的盯着她,一个年轻女子遇到这么大的事还能这么镇定,看她从容不迫的表情,总感觉有什么不对。 “还有什么正事好说。”
吴梦上前了半步,认真的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和蒲乡长提前打声招呼,县司法处很快就会派人来带走尸体,这个案子以后就不劳烦蒲乡长操心了。”
蒲乡长大惊,背上猛地窜起一股冷汗,有风吹过,身体止不住地抖了一下。 好半天蒲乡长才回过神,找回自己地声音,“你们……把案子移交给司法处审理了?”
“县里刚成立了司法处,我也是给长官们找点事干。蒲乡长私心太重,有失公平,我们小老百姓无可奈何,只能找更高的官求助。”
天好象更阴了,像是要下雨,空气都带着湿气,一阵阵的凉风从背上刮过,蒲乡长感觉更冷了。 “无凭无据,就算县司法处审理也不会有好结果。”
蒲乡长诅咒般的话让吴梦心意大动,强压的厌恶和怒火差点从胸口冲出来,不再敷衍假笑,冷眼冷眸的嗤鼻怒骂,“你和我讲证据,我反倒要向你要证据。光凭李大夫的揣测和恶意指控凭什么给何医生定罪,又凭什么把他羁押牢里。查案是你这个乡长的事,你的职责不就是调查真相吗,让我们自己拿证据,还要你这个当官的干什么。”
一口气将所有的话骂完,吴梦长舒了口气,又斜睨了他一眼,继续道,“不过也是,蒲乡长根本不关心真相,你要的就是一个发财的机会,趁机攀上何家。不过你别忘了,乡上还有县,县里有县长,你个乡长算哪个牌面上的人物。你以为你能一手遮天?你凭什么自信在这作威作福、威逼利诱。我也劝蒲乡长一句,别偷鸡不成蚀把米。”
蒲乡长许久都发不出声音,目光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咄咄逼人、言笑晏晏,突然感觉脚底生寒,身体有些站不住。 他没见过这么胆大的女子,言辞凿凿,疾言厉色。 她要真把案子移交到了县里,事情闹大,自己与县长不熟,怕是会吃不了兜着走。 吴梦说了一长偏话气都没喘一口,长呼了口气,冷漠的转身坐回去。 “我提前和你打声招呼,免得交接的时候措手不及。还有,你有一句话说错了,你说我们没有证据。有了尸体,我相信很快就会有证据,现在的验尸手段可比以前先进多了。”
蒲乡长像那被秋风旋带下来的银杏叶,飘飘悠悠,无根无力,有种失重的感觉。 “对了,尸体在你那好好保存着的吧——” 蒲乡长僵硬的站在堂屋门口不说话,紧憋着一口气,突然道,“尸体已经交给家属带回去下葬了。”
吴梦眉头一皱,眼神冰冷的沉默了很久,“事情还没查清楚就私自下葬,连一声招呼都没和我们打,我不得不怀疑蒲乡长和李大夫串通一气,等到了司法处我自有声辩,到时就是刨尸也要把人挖出来尸检,还何医生公道。”
吴梦阴冷的语气把蒲乡长吓了一跳,一个小姑娘轻而易举说出‘刨尸’这种话,让他感觉有些毛骨悚然。 蒲乡长正想解释什么,背后突然冒出一个声音,把他吓了一跳。 “什么刨尸,说这种话也不怕损阴德!”
蒲乡长一回头,认出身后的男人,身体的肌肉一下紧绷起来。 黄副局长沉着眸子看了吴梦一眼,吴梦低眉顺眼的垂着脑袋道,“黄副局长,您怎么过来了。”
黄副局长身边跟着二太太,蒲乡长瞧着两人,机灵的脑子快速活动着,心里不停打鼓。 黄副局长是县工商局的人,二太太在家里接代他,目的不言而喻。 “我也是因为何医生的事着急,一时口无遮拦……” 吴梦刚才的强硬气势一下就没了,老老实实的垂着手站到了边上。 “何医生的事我已经听二太太说了,我与县长相熟,我和他打个招呼,让他一定查清楚真相,给何医生一个公道。”
吴梦感激的热泪盈眶,“谢谢黄副局长。”
黄副局长漫不经心的瞥了蒲乡长一眼,“何医生这种留学归来的西医,是我们引以为傲的知识先进者,给我们带来世界的先进医术,是促使我们医术发展不可或缺的重要人物,绝不能让这样的人受委屈、被埋没。”
“谢谢黄副局长,有您这句话我就知足了。”
二太太掩面而涕,蒲乡长却是惊得满背大汗。 黄副局长即便模样瘦弱,但为官几十年,举手投足自有气势,蒲乡长心虚,被他的官腔吓得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