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牛鬼蛇神
二太太在街上最大得酒楼定了间包厢,早早的就等候着了,蒲乡长托大,迟了近半个时辰才来,神态悠然步伐轻松,还推说公务缠身。 一桌子菜都凉透了,二太太起身迎蒲乡长坐下,让酒楼伙计把菜拿下去热一热再重新送了上来。 “蒲乡长请,这是上好的女儿红,听说您喜欢,二太太特意寻来的。”
李海给蒲乡长倒酒,蒲乡长嘬了一口,入口辛甜,口感绵柔,回味隽永。 蒲乡长长叹出声,大赞一声好酒,连喝了三杯。 “蒲乡长,我家小珍的事还要劳你费心了,一点小心意还望笑纳。等小珍出来,一定让他亲自给你道谢。”
二太太示意一下,李海便拿出一个红漆雕花木盒,打开盖子,里面放着一捆捆的大洋,一共一百块,郑重地放到蒲乡长手边。 “二太太这话就客气了,要不是当初何医生帮周姨娘接生,我那孩子怕就断送了,这份恩情我一直记着。不过这回这事……有点棘手。毕竟是人命,对方又死抓着不方,非要讨个公道,这……我也不能明目张胆的徇私呀。”
二太太目色一凝,“这哪儿是徇私,小珍肯定没有治死人,我当娘地还不了解自己地儿子?小珍对每个病人都认真负责,绝不会有纰漏,都是那个李大夫造谣生事,故意污蔑。”
蒲乡长抿了一口酒,发出一声爽快的吐气声。 “口说无凭,办案子是要讲证据的,不然怎么让对方信服。”
二太太重整心态,继续道,“现在我们双方都没证据,都是口说无凭的打嘴仗。现在天气也转凉了,牢里岂是人呆的地方,就想请你行个方便,把小珍放出来。”
“二太太您这……不是为难我嘛。”
蒲乡长抱着双臂仰进椅子里,酒杯已经空了,李海立马又要斟上,二太太咬着后槽牙接过了酒坛,亲自替他斟酒。 蒲乡长一脸惶恐的支起了身子,却也没有阻拦她。 “这一百块只是给蒲乡长和家里夫人、孩子做些新衣裳,换季了,也该添置些新的。等事情彻底了了,定还有大礼送上。”
蒲乡长爽朗的笑声透着得意,“二太太真客气。其实我有一个法子,既不会让我为难,也能让何医生全身而退,就是不知道二太太愿不愿意。”
二太太暗暗长舒了口气,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洗耳恭听。”
蒲乡长清了清嗓子,直起腰端正了坐姿,不急不徐的道,“我那内侄女美兰,非常倾慕何医生,一心嚷着此生非他不嫁。这丫头长得不错,家里虽然不如您家富贵,但也有些薄产,金尊玉贵的长大的。我夫人没有兄弟姐妹,就周姨娘家这一个内侄女,所以也是我真心疼爱的晚辈。两个孩子郎才女貌,我看着着实有些般配,要是能走在一块,岂不是件大喜事。”
二太太此时的表情只能用僵硬来形容,藏在桌下的两只手紧紧捏着,面上全无表情。 蒲乡长还在侃侃而谈,“要是我们两家成了亲家,不用我出面,李大夫自己就会偃旗息鼓,他还不敢把心思动到我头上。二太太觉得怎么样?”
二太太舌头发僵,有些说不出话。 蒲乡长体贴的继续说着周美兰和何令珍多么的合适,两家结亲有多少好处,二太太却都听不进,只是怔怔地望着他,瞳孔越发幽暗深邃。 “蒲乡长,我家小珍……有喜欢地人了。”
蒲乡长停下话头,身体又往后考去,慵懒随意,隐约透着不满。 “我听说了,那个叫吴梦地护士。一个小护士而已,无依无靠的孤儿,怎么配得上何医生。”
二太太纵有千百万句拒绝地话,但此时都有些说不出口,小珍还在牢里受苦,她不想得罪蒲乡长。 “法子呢就这么个法子,愿不愿意,您自己慢慢想想。美兰家就她一个孩子,二太太家良田百亩、家财万贯,想必拿个五六十亩田地当聘礼也不足为过。”
蒲乡长已经走了许久,热好地菜又放凉了,却一筷子都没动。 二太太算是知道了蒲乡长真正的目的,不只是想捞一笔,还想染指何家产业,要是周美兰真嫁进来,蒲乡长还不得登堂入室。 这件事绝不可答应。 但是想到蒲乡长走之前最后那威胁,二太太又不免心忧如焚。 ‘二太太最好快些下定决心,大牢那地方什么亡命之徒都有,一不小心伤着何医生,您怕会是心疼。刘思明那王八羔子就是个言而无信的赖皮货,他这会还不知在哪儿喝花酒呢,可没空照顾人。’ 二太太魂不守舍的从酒楼出来,坐上滑杆,一路都在出神,两只眼睛怔怔地没有焦点,手抓着扶手,气息紊乱。 回了庄园还没从蒲乡长的威胁里缓过劲来,突然外面传来巨响,而后就是尖叫惊呼声,撑着椅扶手站起来,跨出堂屋的门,就见到一群彪形大汉扛着棍棒斧头闯进来,见人就踹,还砍伤了两棵古柏树。 “你们是什么人,谁准你们进来的?”
二太太愤怒的斥骂,却见那群人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大步朝她逼近,气势汹汹,吓得她脚步后移,一下绊在门槛上,整个人坐到地上,裙子都脏了。 二太太大喊着,“救命,来人——” 丫头们被那群人吓退了,胡爷悄悄躲往西楼,去西楼背面开了后门,把住在工房的长工们叫来。 整个庄园除了东门、南门,在西面还有个后门,后门外有一排工房,是长工们的住处。 后门平常很少打开,长工们有事进庄园,也是绕一圈从东门进。 这个时间长工们都在地里干活,工房里根本没人,胡爷只得往地里跑。 缺三在主楼房檐下站住了脚,回身望着别致、气派的主院,一台台石阶分隔出层次分明的花园,绿意成荫,花团锦簇。楼房高而雅致,站在这里,有种居高临下、俯瞰大地的感觉。 缺三精明的眼睛里闪过贪婪,这个庄园果真不同,其他大宅院和这比差远了。 “二太太,您家这庄园不错啊。”
二太太挣扎着从地上站了起来,紧张的盯着那颗光溜溜的脑袋,已经猜到了他是谁。 “你想干什么,你这是私闯民宅,我可以报官抓你。”
缺三不以为然的笑起来,肩膀松动,满身的痞气,露出一排熏黑的烂牙。 “老子今儿是来找你们算账的,你儿子治死的老崔是我的手下,你儿子杀了人,你得给我个交代吧。”
缺三跨进门槛一屁股在堂屋得椅子上坐下,二太太连连后退,捂着胸口靠在八仙桌边,警惕得直直盯着他。 “我儿子没有治死人,是李大夫造谣冤枉。”
“你还不承认!”
缺三脸色一变,一把将旁边的椅子摔出去,砰的响动后,歪倒在堂屋正中的空地上。 二太太被吓得心惊肉跳,脸色发白,眼睛有些眩晕,差点腿软的站不住。 “我也不跟你废话,你们弄死了我兄弟,必须得赔偿,还有我兄弟家里的老婆孩子,你们也得负责。五百块,一分不能少。”
缺三倒不像蒲乡长拐弯抹角,不要脸得直接要钱,狮子大开口,丑陋得嘴脸让人多一眼都不想看。 蒲乡长威逼利诱,狗屁团长敲诈,两个地痞流氓也跑来踩一脚,一出点事,牛鬼蛇神全跑上来吸血,真把他们家当冤大头。 二太太气的肝疼,怒目圆睁,大喊了一声,“你抢钱啊!”
“五百块买你儿子的良心,不贵吧,今儿没个五百块别想让我们走。你这庄园美得很呐,老子很喜欢,就在这住下了。兄弟们说好不好?”
缺三一起哄,带来的一群兄弟全都叫嚷起来,高举着武器大声喊着,“好,好——” 从进了这个庄园,他们就眼热的很,住这么好的地方真他娘享福。 “我儿子的良心不需要你们给。一分钱没有,全都给我出去,这是我的家!”
二太太按压着忌惮和害怕,梗着脖子和缺三对抗,缺三丝毫不在意,他还发愁她要是答应的太痛快,他没理由赖着不走,这下倒是诚心如意了。 “行,是你不知好歹,怪不得我了。”
缺三一下站起来,抖着两条腿跨出堂屋,目光在院子里一扫,充满愉悦的大喊,“兄弟们,喜欢什么拿什么,喜欢住哪儿就住哪儿,就当回家了。”
“好,好——” 又是一阵欢呼声,一群土匪就要四处乱窜,二太太连阻拦的声音都发不出来了,一口气没喘上来,直接晕了过去。 胡爷带人赶来的时候,一群人正在三栋木楼里东闯西翻,缺三搬了把椅子放在院子中间,老神在在的翘着二郎腿喝茶。 胡爷远远瞧见大敞的堂屋里聚着一堆丫头婆子,又惊又怕,二太太躺在胡婶身上晕了过去,脑子里有一根弦一下绷了起来。 “你这个贼人,青天白日居然敢登堂入室,还不束手就擒。”
“就凭你们?”
缺三翘起一条腿搁在扶手,小腿轻悠晃荡着,瞧着长工们手里的扁担扫帚,不屑的冷哼。 楼上传来玉瓷摔碎的声音,屋里的年轻丫头吓得大哭起来,胡爷眼皮跳的更厉害。 “你太猖狂了。”
胡爷气地胡子乱颤,挥着耙子就朝缺三打过去,长工们也跟着动起手来。 搜屋敛财的地痞全都冲了出来,双方交起手,庄园里瞬间一片大乱。惨叫声不绝于耳,屋里的女人们抱成一团不敢看,只听着外面的动静,吓得瑟瑟发抖。 一群老实巴交的普通百姓,哪里打得过刀口舔血的地痞流氓,那些地痞下手一个比一个狠,拳拳到肉,刀刀见血,不一会长工们就全部躺在了地上。 “还有谁,继续来啊?”
缺三挑衅的冷笑,俯视着蜷缩在地上痛呼的长工们,手里耍着一把匕首,动作流畅潇洒,手腕一甩,匕首深深扎进胡爷脚边的地缝。 这是他惯用的手法,总喜欢这样恐吓人。 “还有我。”
缺三得意的笑容还未散去,身后突然有个清丽的女声传来,声音故作镇定,却还是透着紧张和害怕。 缺三一转身就看见一个黑洞洞的枪口指着自己,双手下意识举了起来,脸色沉如浓墨。 在这小乡村里,有枪的除了乡长就是保卫团的人,自古民怕官,更何况他这种恶贯满盈的人,见到枪就条件反射的犯怂,等看清拿枪的人时,转而便是一股骇人的怒火。 “滚出庄园,别等我开枪。”
吴梦双手紧握着枪柄,手指扣在扳机上,全身都在发热,却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 “你居然有枪,你的枪哪儿来的。”
缺三压着怒气质问,双手缓缓地放下,却被吴梦威胁地一指,立马又举了起来。 “最后说一遍,滚出去!”
“你敢开枪吗?会开枪吗?开一个试试。”
缺三是个恶徒,干地都是伤天害理地事,什么场面没见识过,不是轻易就能吓到地。 吴梦额头都冒出了虚汗,冷冷地勾唇一笑,“没开过不代表不会,兔子急了也会咬人,你要再不滚我就不客气了,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
两人剑拔弩张地紧盯着对方,一眨不眨。缺三无畏地试探着往前,吴梦紧张地心都快跳出来了,看着他眼底地讥笑和张狂,失控地突然扣动了扳机。 砰地一声枪响,树上栖息地麻雀惊飞逃走,传来一阵慌乱地嘶鸣。 缺三身边地一个男人捂着腿大叫起来,鲜红地血从指缝流出来,染红了裤子,整个人摔坐在地上。 缺三被吓住了,吴梦也被吓住了,她只是随便开了枪,没想到会打中了。 但瞧着缺三眼里的忌惮和退缩,吴梦强撑着胆子逼近一步,“还有谁想试试?”
枪口往站着的那群人划过,被指到的人都忍不住后退一步,缺三也是一样。 “胡爷,去我屋里的枕头下面把钱袋子拿来。”
吴梦朝脸色发白的胡爷喊了一声,胡爷愣了一下,应了一声就去了下厅房,很快提着一个钱袋子过来。 “这是我全部的钱,有八十块,给这人看伤抓药,多的就当打发你这个叫花子。要是以后再敢来,我的枪子可不会留情。滚!”
胡爷把银袋子扔在地上,狠狠打缺三的脸,缺三胸口的怒火烧的越来越旺,但听着那一声声的痛喊,望着那黑洞洞的枪口,终究还是忍下这口气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