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集体需要一个敌人
广阔的地方总会诞生无数可能，沙漠也不例外，毕竟生命总会自己找到出路。茫茫戈壁中，在某个高坡上，无数球形杂草随风“呼噜噜”由上往下滚落，汇聚成千上万，颇为壮观。
而在高坡之下，一群十四五只的“瘦弱羚羊”正在眼巴巴的翘首以盼。这些“羚羊”的四肢形如枯骨，仅有婴儿手臂粗，脑袋也极小，只有成人拳头大，唯独肚子鼓鼓囊囊，像一个大气球，乍一看极为渗人，宛如死去多日的僵尸归来。
“嘎吱——嘎吱——”
成千上万的球形草从枯骨羊的脚边滚过，这些双目浑浊的沙漠动物慢悠悠的低下头，像捕鱼似的捉起草来，且绝不肯挪动一步。幸而球形草足够多，总有几个能滚到这些枯骨羊的脚边，任其咀嚼，发出干涩的脆响。
“噔楞楞——！！”
猛然间，一阵破空声霎时袭来，所有枯骨羊神经陡然变得敏锐，警惕的抬起头，浑浊的双目闪亮到诡异的程度，但纵使他们能看破风沙的能力再好，也决然不可能看到那支早已飞上云霄用来传递信息的箭矢。
“上！！”
周语暴喝一声，持矛一马当先跨过高坡，以冲锋姿态张开双臂，如一个缩小版的巫人，狰狞着脸庞奔杀而去。
“呜哇哇哇～——！！”
东面、西面、北边，一时四面八方皆是不知含义的怪异吼叫。十几只枯骨羊眼露惊恐，受惊之下鼓鼓囊囊的腹部居然开始急速缩瘪，与之同时枯瘪的四肢极速充胀，隐藏在肌肉下的血管也开始疯狂跳动，速度快到蹄子出了残影。四面合围之下，短时间内竟还是有十一二只凭惊人的速度逃出生天。
“咻咻—咻—咻咻—！！”
无数根木矛在一张张狰狞脸庞的注视下脱手而出，将三头枯骨羊扎成了刺猬，痉挛两下，便彻底没了动静。
“呼……”
周语和其他勇士男丁一样，肆意瘫坐在沙漠上大口喘着粗气。为了围猎这一群枯骨羊，他们用了整整两天，从跟踪球形草群到根据粪便提前估算枯骨羊群的行进路线，再到最后的围猎，没有一件是轻松的活计。
能做到这些还是因为有西西弗的帮助，便是这样还仅仅围猎了三头，可想而知在沙漠中狩猎是多么难的一件事。
“你们灵木未免太他吗过分了！一而再再而三，哪一次捕猎不是大家伙儿一起出的力！一起平分谁都他吗没意见，但凭什么就要多给你们分肉！就凭你们灵木多逃出来了几个女人？呵，又不是老子草的，关老子吊事！”
不远处传来一阵吵闹，周语回过神轻皱了皱眉，起身查看。
“我草？你还敢打老子，吗的，你们灵木真是不知好歹！”
“别拦着老子，老子杀了你们！”
“怎么了怎么了，肉还没分呢，就先内上讧了！”
周语推开围观的众人，皱着眉扫了眼对峙的双方。带头嚷嚷不服要动手的是个大个子勇士，也是捕猎时的一把好手，身后跟着七八个人，都是勇士，且个头不小；而另一方则要差得多，是那八个男丁，虽人数相当，但明显实力相差极大。
“酋长来了酋长来了！消停点！”双方队伍都传来一阵窸窸窣窣，迟迟没有人回应周语的话。最后还是那个大个子勇士站了出来，用一种质问的语气怒声道：
“酋长！我真是他吗受够了，大家一起捕的猎，凭什么要分给灵木他们带的那帮累赘！？”
“你也知道是一起捕的猎？”不等灵木部落的人辩解，周语便盯着对方的怒眸，冷冷开了口：“你手中的木矛是灵木的妇孺们所造！身上的木盔是你们面前的好男儿们费了多少日夜才刻出来的。还有各类浆果，要没有灵木部落的人大家谁会识得有毒没毒？捕一次猎就要两三天，没有这些野果，这期间大家要啃沙子去充饥吗！”
“我……”
“好了，不要说了。”周语果断抬手打断了大个子勇士的下一句话，转过身对灵木部落的人冷声开口道，“你们搬一整只鹿回去分，谁要不服，从此以后就让他自己去摘野果造木矛，或者自己滚去轩黄找犒文！”
“都散了！分完肉继续前进！”
周语的一声令下结束了这场闹剧，出身火戎部落的勇士们明显仍旧不服，但碍于周语半月来建立的权威，没有一人敢于发作。
重新坐回沙子上的周语双手抱膝，长长一叹。头疼，还真是头疼。
十几天前，他下毒小溪后带着五十六人率队西进，一路上途径三个规模不算大的小绿洲，但都未有久居，也并未彻底执行“三光”，仅是收集到足够物资就继续急行军，到了今天，按照西西弗的明确记录他们已经走了将近三百八十里。
三百八十里，还是在沙漠，又是急行军，要是再啃野果，就算是铁人也得饥肠辘辘了。
故而在第十三天后，周语便开始在西西弗的指导下组织狩猎。前几天自然是无功而返，毕竟纵然队伍中的勇士都是狩猎的一把好手，但这可是大漠最深处，生态链与部落周围截然不同，经验再丰富的勇士来也无济于事。
不过周语也算因祸得福，正因在沙漠中狩猎难度极大，所以在后来西西弗成功指导周语率队狩猎了一头枯骨羊后，周语瞬获得了极大威望，彻底奠定了他的领导地位。
然奠定领导地位后新的问题也接憧而至。即这个临时拼凑成的小团体，是由多个部落的部落民组成，故而根本没有统一的信仰乃至观念，哪怕都敬畏他这个“酋长”，可之间的差异却是在短时间内不可消除的，像刚才的冲突便发生了不止一次。
“小子，总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狩猎不是一项稳定的活路。”西西弗似也被粗粝的沙粒磨了性子，声音不再狂躁，变得沉稳深沉，“古往今来猎人都是饥一顿饱一顿的职业，听着！小子，你现在不是在自己苟活，而是在带着一大群人苟活！”
“今日运气尚好，猎了三头羊，还有的分，那以后呢？小子，这些事你究竟想过没有！？矛盾是弹簧，越压越紧，等有一天真的爆发，凭你这些天狩猎积攒的威望根本不可能弹压下去！”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周语平静地将五指插在沙子里，然后缓缓抬起——这一双手原本是白嫩中透着股沧桑的粗糙，但现在已经布满老茧。
“那你到底打算怎么解决？你的人本来就不多，要是再散出一批中坚力量就彻底没得玩了！”
“我提前问过小烛。”周语轻闭上眼睛，感受着风沙磨过脸庞若有若无的刺痛感，呢喃回答，“再往西走三十里，有一处规模不小的绿洲，上面驻扎着一支小部落，大概三五百人。”
“你想干什么？”西西弗的声音一沉，警告道，“内部矛盾都没有解决之前，我劝你不要让手下进行短期内看不见收益的冒险，这会持续损失你的威信。”
“不，你错了，西西弗，你难得想错一回。”周语嘴角显出一个弧度，睁开眼扫视着一望无际的黄沙，轻声发笑，“我没那么大能耐，这么棘手的内部矛盾我可解决不了，不过我可以转移。”
“转移？”
“团结一个集体的最好办法就是凭空制造出一个敌人。”
周语站起了身，一边在脑中说着一边朝人群中心走去。他也好几天没尝过肉的滋味了，作为酋长，他有权吃第一口。
“所以——”
搬起腰粗羊前腿，周语嘴角发自内心的咧开，狠狠咬上一口，生肉的味道不怎么样，但生物本能还是让他的大脑分泌出了大量多巴胺。
同时，周语也在脑中颇为愉悦的“说”出了后半句话。
“一个敌人，既可以团结集体，也可以让不愿意与集体团结在一起的人闭嘴，喏，多么两全其美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