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利弊
“四海龙王的子孙都是你这般欺男霸女，恃强凌弱，草菅人命，毫无担当之辈吗？”
谢邈清冷舒缓的声音犹如一把出鞘利剑将偷偷逃窜的金叔洋钉在原地。
他一寸一寸转过僵硬的脖颈，狭长而黄浊的双目充满着绝望和忿怒：“谢邈，草菅人命的是你！阁下已经辣手残害了我两名家将性命，犹未餍足，言语辱及我君山金家老祖宗，真当我洞庭龙宫无人吗！别忘了我君山金家北辰榜上有名的就有四位，我家老祖宗位属天英星，排名犹在你之上！”
谢邈淡淡地道：“徒有伤人之意，毫无担责之心吗？别说你两个家将，你手下这些虾兵蟹将加上你这个草包的命都及不上我师弟半根毫毛。就算四海龙王亲至，北辰榜上金家四人齐上，也只能伤我，阻止不了我取你狗命！”
说话间，谢邈挺剑而立，潜运罡气，袍袖鼓风，满头青丝冲天而起。
堕鹰峡中众人被他霸道刚猛的罡风吹得纷纷倒退，贴近两壁。
金叔阳更是吓得两股战战，魂不附体，面如金纸，涕泗横流。
“阿弥陀佛。行之，且听贫僧一言！”
人群中一个长髯斑白，随风乱飞的半老和尚奋力拄住入地半尺的禅杖，张口大呼，旋即被狂风灌口，做声不得。
谢邈闻声收住玄功，狂风暂歇。他目视长髯和尚道：“灵觉大师有何见教？”
长髯和尚尚不及答话，一旁与陆密、萱儿狼狈地抱成一团，护住婴儿魏文洲，口中叼着半块柿饼的小志含糊不清地嚷道：“大师兄，你发功也不提前知会一声，我们也好有点准备。”
谢邈脸上微不可察的笑意一闪即逝，不理会他，向灵觉和尚点点头。
长髯短发，衲衣破蔽，显是久羁旅途，长时间未剃头的清瘦和尚轻咳一声，措辞道：“敝金阁寺与贵三清观世代交厚，贫僧与清都掌门真人平素亦有鸿雁相投，又虚长贤侄几岁，因此腆颜相劝行之贤侄几句，其中利害，贤侄不可不听。”
“佛道有别，所谓交厚只是平时表面的一团和气，三教论衡之时，互相攻讦辩难，还不是吵得面红耳赤？师傅跟这大和尚有书信往来吗，怕不是三清圣诞和诸佛寿诞之时的礼节性问候，年长颜厚倒是真的。”谢邈看着尘灰满面，脸上沟壑纵横的老和尚心中腹诽几句，脸上却不动声色，稽首道：“大师请讲，在下洗耳恭听。”
灵觉和尚见名满天下的三清观首徒，天罡榜前十的神将对自己执礼甚恭，老怀甚慰，朗声道：“杀金叔阳有三弊：你、我、君山金氏和这位虎首岭袁寨主半道相逢，均是受邀不远万里来参加今次九州演武大会，俱为今上亲弟镇北王的坐上宾客，”一旁豹头环眼，燕颔虎须的中年男子点了点头，“大会前起了争执，私斗致死，恐拂了镇北王的面子，空惹得他不快，此其一弊也。”
“金叔洋九生龙嫡之一，四海龙王亲孙。君山金家子嗣繁多，人才济济，旧部遍撒东南，势力犹为广大。三清派虽为天下玄门正宗，但~咳~恕老衲直言，人才凋敝已久，青黄不接，虽有行之这样不世出的奇才，让天下宗门世家艳羡难平。但清都真人闭关已久，行之仅此一身，结此怨仇，如何放心让师弟师妹们在江湖行走？此其二弊也。”
“行之现下虽不在道门之中，但将来执掌三清派门户，势必登坛受箓，皈依道门。今日代师着此道袍，便代表道门，岂可为一己之愤击杀此人，大违道门清虚自守，寡欲不争之道？且空惹江湖人非议，使三清观声名受损。此其三弊也。”
灵觉和尚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略作停顿，注视着谢邈英华内敛，神光偶现的丹凤双眸，见他神色平静，似乎不为所动，略感失望。
他不得已继续道：“而不杀金叔阳有三利：玄门《道德真经》有云：知常容，容乃公，公乃全，全乃天，天乃道，道乃久，没身不殆。行之若以天贵星之尊，释地损星不敬犯上之罪愆，实则深合谦冲自牧，虚极静笃之道，不但与贤侄修行大有好处，也能彰显三清观强大处下，和光同尘的大派风范。此其一利也。”
谢邈脸上闪过一丝讶色，心道：“灵觉大师竟然知道我派修行心法与道门玄旨一脉相连，道法修行和道术修行息息相通。他与师傅常有书信往来的说法倒有几分可信。而且老和尚不愧是三道论衡的常客，对道门的经典也如此熟悉，张口即来。”
目光紧盯在谢邈脸上的灵觉和尚敏锐地捕捉到了谢邈细微的神色变化，误以为自己终于攻破了谢邈谢行之的心防，沟壑纵横的老脸上褶皱辐辏于眉心，露出一个自认为慈和的笑容：“君山金氏天下乃关中九氏之一，九氏一体，同气连枝。行之以德报怨，义释金叔阳，君山金氏乃至关中九氏必感念三清观的恩德。”
他目光转向心下惴惴的金叔阳，金叔阳会意，忙不迭地点头称是。
“忍一小忿，而可交好关中九大世家，何乐而不为。此其二利也。”
灵觉和尚见谢邈嘴角渐渐勾起，信心大增，轻捋颌下长须继续侃侃而谈：“镇北王英武仁义，博学睿智，贤名远播于九州四海。今上虽有一子，但久卧病榻，羸弱难医。皇帝百年之后，镇北王难保没有继承，继承先皇遗志，摄政监国的一天。”
灵觉和尚本欲说镇北王继承大统之言，但当今皇帝多疑好猜忌，眼下人多眼杂，一言不慎则有性命之忧，慌忙改称继承先皇遗志。饶是如此，也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抬手拭了拭额头细密的汗珠，继续道：“行之若此能时顾全镇北王虎面，示好于殿下，日后再缓缓结交于他，将来殿下荣登摄政王之位，封正一教为国教，三清观为天下第一观，行之为国师，也只是殿下金口一言之事。三清派重回正道巅峰，天下武学门派首领又有何难？此其三利也。”
听到此处，谢邈终于忍不住纵声大笑，笑声响彻峡谷，山鸣谷应，两壁碎石“簌簌”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