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扬善

    却听那清秀男童公鸭一般的嗓音道：“金叔洋，你那老祖宗四海龙王金啸坤，虽在天罡榜上高我大师兄一名，但已经筋弛骨衰，垂垂老矣，定然不是我大师兄对手，你将他搬出来又有何用！你洞庭龙宫虽然兄弟众多，我三清观弟子如云，信众遍布天下九州……”

    谢邈微微一笑，摆摆手，打断他继续吹嘘：“小志，拿三香留仙丸来！”

    他不再看惶惶不安的金叔洋，而是俯身扶起因飞身拦石而摔得鼻青脸肿的少年猎户，接过师弟递给他的青釉小瓷瓶，倒出一粒芳香扑鼻，沁人心脾的乌沉沉的大蜜丸向那少年温和地说道：“小兄弟，多承你方才舍身相救我师弟。这颗丹药是我采集三山珍奇药材，穷七七四十九天炼制而成，不但可以活血散瘀，消肿利湿，亦可助练功之人稳固根基，洗精伐髓。你这点伤，只需取此丸十之一二服下，便可痊愈，无需多取。”

    陆密听得此药珍贵异常，连忙摆手道：“不可不可，此药炼制不易，道长应该留着自己用，或者赠给其他重伤难医之人。咱皮糙肉厚不碍事，过得三五天自然就好了，给我太浪费了。况且我也没有救到令师弟，是道长玄功无双，自己救下的，怎可谢我。”

    谢邈淡淡一笑，耷拉着的丹凤眼斜睨了箕坐地上的金叔洋一眼：“九州之大，能伤我的人可不多。而且我谢邈有恩必谢，有仇必报。有欲救我师弟者，我必有以谢之；有欲伤我师弟者，我自必图而后报。”

    “图而后报”四字从他唇齿之间吐出，犹如金石坠地，铿锵有声。

    金叔洋被他这有若实质的眼神刺得从地上蹦了起来，看众人都在以一种玩味的眼光看着他，不禁面红过耳。

    谢邈坚欲与之，陆密低头坚辞不受。

    一旁的清秀少年渐感不耐，夹手夺过大师兄手里的药丸和瓷瓶，一股脑儿地塞进陆密怀里，向陆密声笑道：“小哥可是去废都投亲访友吗，近日废都城里汇聚三山五岳之人，必不太平。这三香留仙丸就剩三颗了，你且都拿去，自救也好，救人也罢，以备不急之需。”

    又从背囊里取出一段素白纱巾，帮陆密包裹好受伤的手指。

    陆密双眼扫过携刀带枪，神情各异的众江湖客，又回头看看向自己投来关心目光的萱儿和已被她抱在怀里装做天真无邪婴儿的魏文洲，心道：“我们一路行来，确有无数江湖人士纷纷涌向废都城，想必均是为近日接连出现的异光所吸引，为争夺即将出土的天地材宝而来。父亲若是还活着，会不会出现在废都城里呢？废都城里藏龙卧虎，不知道有多少凶险暗藏，单是这金叔洋我已远远不敌，这位三清观的谢邈更是遍知真人一般的人物。我该如何护得前辈和萱儿的周全？”

    却见谢邈屈指在他师弟额头上一弹，将他弹了个趔趄，道：“你小子慷慨大方，倒显得我小气了。”

    清秀少年双手捂着额头哎哎叫道：“你师弟我可是咱三清派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大师兄之下最有天赋的弟子，下下一代三清派掌门，行走的藏经阁。我的姓命还比不上你三颗三香留仙丸吗？”

    谢邈眯眼环顾四周，将众人贪婪艳羡的目光尽收眼底，心知这药丸活血散瘀的功效倒罢了，江湖厮混，刀头舔血，谁不随身携带些治跌打扭伤、止血解毒的丹药。但稳固根基，洗精伐髓的药确是实属罕见，千金难求了。

    只听他缓缓道：“你自称行走的藏经阁，可曾听说过‘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清秀少年一听大师兄考较他，顿时来了精神，挺起胸脯大声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出自《左传》，‘初，虞叔有玉，虞公求旃。弗献。既而悔之，曰：“周谚有之：‘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吾焉用此，其以贾害也？”乃献之。又求其宝剑。叔曰：“是无厌也。无厌，将及我。”遂伐虞公……”

    背诵到这里，他突然一怔：“大师兄是说……我多给他三香留仙丸，反而会害了他？”

    谢邈点点头道：“我赠他一颗，嘱咐他服用少许，意在治他跌打之伤。培元固基，阔筋洗髓，尚需内家高手在旁护持，否则有八脉紊乱，走火入魔之虞。况且有这么多人目睹我赠药之举，离了此地，只怕他等不到服用丹药，就已丢了性命。”

    “那……那……丹药已经送出去了，岂有再要回之理！”少年急道。

    “自然不必讨还丹药。”谢邈微微一笑，向陆密道：“小兄弟此去何往，旅途寂寞，可愿与我等同行？”

    陆密心知有这位三清观天罡榜高手同行，可防居心叵测之辈滋扰，废都之行安全大有保障，但谢邈藏青色的道袍却有些刺眼，不禁看向怀抱婴儿的萱儿。

    却见萱儿雀跃欢喜道：“好啊好啊，人多热闹。”

    陆密只得勉强受了三香留仙丸，向二人谢道：“那么多谢二位道长厚赐了，不知同行会不会惊扰到二位清修？”

    清秀少年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连声道：“非也，非也！我师兄可不是道士，他身着道袍只是应镇北王所邀，代表师门参加九州演武大会。而我就更不是了。”他指了指自己天青色的儒衫，傲然道：“我是要入阁拜相，马上封侯的人，怎么可能出家入了玄门。”

    陆密听的一脸茫然，心中颇有不解，但他向来豁达，不求甚解，少年说什么他都信了，心中不愉之情大减，目光露出钦佩之色：“失敬失敬，原来是他日国之柱石，未来塞上长城，那便叨扰了。”

    少年心花怒放，笑逐颜开，遂将陆密引为平生知己，把着他手臂热情地与他聊起天来。旋即萱儿也抱着师傅加入龙门大阵、侃山队伍，三个年轻人迅速熟络起来。

    原来小志大名兰志凡，神都洛邑人氏，年方一十三岁，自小体质羸弱，被爹娘送入三清派学艺，是三清派掌门清都真人门下最小的弟子。

    小志将箱笼中密藏的桂花糕、桃花酥拿出来分与二人吃，萱儿也从褡裢中取出心爱的蜜饯果脯与小伙伴分享，并热心地抓了一把递向谢邈。

    谢大高手斜蔑了一眼萱儿手中紫红透亮的蜜枣和覆霜盖雪般的柿饼，暗自咽下舌下涌出的口水，云淡风轻地摆了摆手，谢绝了萱儿的好意，将目光射向带着手下家将鬼鬼祟祟，蹑手蹑脚正往谷外逃走的金叔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