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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劫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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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得我醒转过来,发觉自己已离开松云观,被绑在马上奔驰。马后不远处,娘亲辗转腾挪,挥舞长剑与一个使金丝大环刀的宽袍广袖的道人且战且退。道人厉声喝问我爹爹的行止。我娘只说不知,那道人便道送我娘去见他,脸上皮肤剥落,里面骇然另有一张法令纹深长的瘦削脸庞,正是带人去我家索要书册的朝廷官员。”

    “娘亲年幼时,曾拜在崆峒山摩云洞心羽神尼门下修行,一身轻身纵提之术无双无对。”陆密脸显骄傲之色,“但剑法却不甚高明。她本自保有余,但需提防那假道士伤害于我,勉力与他对敌,不多时衣袍上已星星点点,尽是血迹。”

    “我抬眼望去,我们已退至一处古柏森森,连绵无尽的崇山脚下,丛林边缘。不远处一座古拙庄严的石雕牌楼耸立,上书一副楹联:生灭垢净增减一如我意;梦幻泡影露电岂从他心。打横写着:灵台幻境。“

    ”前娘亲不敌那假道士,被他倒转刀柄撞中穴道,委顿在地。假道士狞笑着飞身跃起,像一只黑色大鸟向我扑过来。娘亲奋力将手中长剑掷出,假道士闪在一边,长剑误中马臀,痛嘶着加速奔向山门。”

    “马儿带着我撞入一片清光涟漪中。我只觉得心中轰得炸响,眼前一黑,幼时爹娘膝下承欢,与姐姐嬉闹玩耍,与乡邻小伙伴私塾中读书的旧事,以及一个月前姐姐惨遭毒手,三清殿中滚落人头的画面一一在我心中清晰浮现,又缓缓隐去。”

    “待我眼前恢复清明,却见得那假道士也闯入了山门,一脸的痛苦狰狞,挥舞着金丝大环刀乱砍乱斫,刀气纵横,似乎在与看不见的敌人打斗。娘亲跌坐在不远处,双手颤抖地捂着胸口伤处,脸色苍白之极,已到了弥留之际。”

    “我解脱绳索,溜下马背,远远地绕开假道士四射的刀气,奔向娘亲,将她拖离险境。那假道士浑若不见。”

    “娘亲慈爱地伸手擦拭着我脸上不断滚落的泪水,取下发髻上的银簪紧紧握在我手里,轻声道:‘狗官杀孽太重,入此幻境,心魔反噬,神智已乱。但不要冒险去复仇,活着最重要。此去不远,终南山重阳宫乃全真道祖庭,出家人慈悲为怀,你可前往寻求庇护。娘要去陪你爹爹和姐姐了,好遗憾不能亲眼看着我儿长大成人娶媳妇儿了。记住,不论遇到什么苦难艰辛,一定要坚强地活下去,活下去’说罢,握着我的手渐渐松了,眼神渐渐失了神采,溘然而逝。”

    陆密将自己家破人亡的凄惨往事娓娓道来,话语已逐渐流利自如。只见他眼角泪痕已干,年轻的脸上重现坚毅之色。

    “待得我抬起头来,那假道士已经悄然不见了。我大哭一场,将娘亲葬在山门外。采摘野果、烤食马肉,守灵三月,虽不见那假道士归来,也不敢下山前往市镇,就往这茫茫深林中一钻,十二年已过去了。”

    师徒两人默默听陆密讲完旧事,萱儿终于忍不住道:“陆密哥哥,你要节哀呀。此番出去,我们一定要抓住那个狗官。有我,额,和师傅帮你,一定能报得你亲人之仇。”

    陆密听萱儿叫他“陆密哥哥”,又称帮他报仇,心中一暖,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向她露齿一笑。

    却听萱儿急道:“伯母临终前不是要你去全真道的重阳宫吗,你怎的没有去?在这山林中和野兽朝夕相处,一定吃了不少苦吧。还有,你不曾回家去找伯父吗?”

    陆密回道:“那狗官虽非真道士,但他身着道袍,头顶莲花冠害死我母亲的残暴身影深深刻在了我脑海中,使得我一见道士就莫名恐惧震怒。重阳宫满是黄冠道人,我怎么能待得下去。”

    他顿了顿,又道:“我每年祭拜完娘亲,都会乔装打扮回家探寻一番。只是我家早已残破不堪,大门被贴上封条,收归官府了。左邻右舍尽皆搬离,远处的乡人只知道我家得罪了官府,连夜逃往别处了。父亲音讯全无,多半已遭不测……”

    箕坐在青石上的粉嫩婴儿叹口气道:“你没去重阳宫是对的。重阳宫道士虽是出家人,但全真道首宗师世受朝廷封赐,与当地官府往来甚密。你前往投拜,或许会被移交官府。三木之下,你小小孩童,还不是任他们予取予求。你娘给你的遗物可就保不住了。”

    陆密吃了一惊,暗呼万幸,在腰间摸出一根略显弯曲,色泽幽暗的陈旧银簪,道:“你说的是这个吗?”

    魏文洲见他对人毫无防备之心,将遭至他家灭门的重要物品随手拿给刚认识的人看,感叹于他心机全无,却能全须全影活到现在的深厚福泽。

    萱儿盯着他手上的银簪,好奇道:“这就是伯母就给你的银簪吗?它有何特异之处?”

    陆密将银簪从中间拧开,只见银簪中空,内藏两卷薄如蝉翼的绢帛。

    他道:“晚辈幼时常听娘亲讲述唐宋游侠儿的故事,早有锄强扶弱,行侠天下之心,只是有力未逮,自保尚且不足。今日恰逢前辈亦有此宏愿,高山景行,令晚辈一见心折,当然愿意追随左右,了却儿时心愿。况且前辈与我都有怀璧之罪,为朝廷所缉索,同仇敌忾,更增缘分。我虽识字,却对这上面的文意不甚明了,还要请前辈为我解惑。”

    说罢将两张满是细小图画和蝇头小字的绢帛双手奉上。

    魏文洲点头笑笑,却不伸手去接。他昔日没少听过谄谀之辞,比这少年高明者所在多有,但话从这心性纯洁的少年口中说出,却让他有些心生惭愧。况且这两张绢帛之中所载,为少年祖传之密,自己不好染指。

    他意味难明地道:“你也懂缘吗?”

    陆密一怔,道:“原先是不懂的。在我进入这终南林莽之后不久,一日正在睡梦间,被一个身着百衲衣的光头老和尚摇醒。他称自己是一名游方到此的行脚僧人,观我面相福泽深厚,与他有缘,愿意做我的引路之人。我被他引着去到一处幽深山洞,里面别有洞天。石几石凳石床无一不具,四壁凿空,放满纸书竹简。另有一只浑身白毛,一无杂色的幼狼蹲坐墙角。从那夜开始,我隔三差五夜间被他叫醒,随他进入石洞中读书习字,练功导气,完了又被送回原处,如是者三年。然后我就大概懂了,原本看似并无瓜葛的人,偶然聚在一起,却会发现他们之间冥冥中却存在某种联系。”

    萱儿惊异于他有如此奇遇,却又不高兴地噘嘴道:“原本以为你自小就生活在丛林里,肯定和我一样,大字不识得一箩筐。竟然还读过三年书,怪不得说话有一股酸腐傻气。哼!不是同道中人。”

    她自来恶静好动,不喜读书,只爱舞枪弄棒。魏文洲叫她坐在书桌前,她不是昏昏欲睡,就是撒泼打滚,拿她没办法,只好放弃了教她读书的念头。因此萱儿说她自己大字不识一筐,并非自谦之词。

    陆密挠头憨笑道:“我不爱读书,字是认全了,但书本大多文理艰深,我是不大明白其中意思的。”

    萱儿转嗔为喜,探手拍了拍他赤裸的肩膀,道:“那我们还是好朋友。”

    魏文洲满腹疑问,但压下不表,眼神却无意扫到陆密所执绢帛上的一些图形文字,心中犹如翻起一阵惊涛骇浪,片刻才道:“你我之间的缘,恐怕不止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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