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人狼

    秦岭深处。

    粗大槐木遮天蔽日，月华初照，溪涧雾起，云蒸霞蔚，树影斑驳。

    一名黑衣褴褛的少女怀抱婴儿，跪坐在溪水旁，一捧又一捧地鞠起清冽的溪水向自己脸上浇去。水花在少女白净娇嫩的脸上蹦开，如琼珠碎玉，既涤净了少女脸上的仆仆风尘，也有只珠片玉溅到了婴儿的脸上。

    小小婴儿淡淡的眉峰竟然微微皱起，口吐人言：“小心点，小心点，水珠子溅到我脸上了，冰死我了。”

    少女怫然不悦，娇嗔道:“我抱着你一路纵马向南，大腿脾肉快被磨平了，胳膊又酸又痛，好不容易洗把脸，你却来怪我。&34;

    “好吧，我饿了，我要吃东西。”婴儿昂然道。

    “待我歇会儿，去打只狍子，煮烂了喂你。”少女温柔道。

    “我没牙，咬不动狍子肉，我要喝奶！”婴儿黑漆漆的大眼骨碌碌地转动，稚嫩的声音撒娇道。

    少女颊染飞霞，嗔道：“师傅，荒山野岭的，我去哪儿找奶喂你。”

    “我不管，我不管，我就要喝奶！”婴儿藕节似的小胳膊小腿乱舞乱蹬，少女差点把持它不住。

    正此时，不远处的青鬃马突然聿聿惊嘶起来，左冲右突，四蹄乱飞，始终未能挣脱拴在大青石上的缰绳。少女蓦然有感，忽的起身，只觉一股腥风扑面，对岸一只吊睛白额大虎分花拂柳，自林中跃出，一声咆哮，仿佛晴天打了个霹雳。

    少女惊慌失措，正不知如何应对。却见那只体长一丈有余的大虫纵身一跃，跳过浅溪，一口咬在青鬃马脖颈上。少女见爱马悲鸣不断，矫健的躯体不住挣扎，终于归于寂静，大脑却一片空白，呆立原地。平日里自诩千伶百俐的她，此刻竟然想不出一策以救马脱身。

    大虫咬死青鬃马，并不立即享用，双目灼灼，盯着少女和她怀中的婴孩。

    只听得一丝细若蚊蚋的声音传入她脑海中，“对，不要动，不要害怕，与它对视。”

    少女不作他想，照做如仪，将两只杏眼瞪得溜圆，直勾勾地盯着那只斑斓巨虎。

    那大虫也一动不动，赤红如血的铜铃巨眼警惕地盯着衣不蔽体的少女。

    正当少女眼睛酸涩难当，一眶热泪欲奔涌而出之时，却见大虫巨大的身躯挪转，虎目看向森林深处。

    “嗷呜~嗷呜~”

    一声声凄凉悠远的狼嚎从四周响起，少女惊惧环视左右。只见踏碎枝叶的“沙沙”声中，一双双幽幽绿灯渐次在暗沉的密林繁叶之中亮起。

    嗖嗖声不绝，林中窜出十几只体长肢短，毛色灰黄的恶狼，将吊睛白额大虫团团围住。

    “吼！”巨虎一声咆哮，宛如焦雷炸裂，腥臊的气流将众狼刮得毛发倒伏，眼睛微闭。

    “嗷呜~”更多灰狼影影绰绰出现在树影之中，对巨虎形成了更大的包围圈，同时将少女和婴儿也包围在内。

    少女吓得两股战战，巍巍坐倒在地，怀中婴儿滚落出怀都不知道。

    仅着一件大号围兜，胸前坠着一只小小香囊的粉嫩婴儿，骨碌一下翻过身来，藕节似的小胳膊叉腰而立，意似责备地看了一眼少女，然后眯眼看向遥遥对峙的巨虎和狼群。小人儿发大人之威，颇为滑稽。

    “嗷~”一只毛发浓密，高大健硕的白狼排众而出，仰头发出凄厉的进攻号角。

    内圈狼群闻声猛的纵身扑向巨虎。大虫两只前掌迅猛连挥，将两只扑向它头部的灰狼拍成肉酱。但无奈灰狼众多，前身后臀，脖颈腹部，还是爬上了六只灰狼。

    巨虎浑身剧烈抖动，将挂在它身上奋力撕咬的灰狼甩脱，爪拍、齿咬、尾剪，六只恶狼霎时毙命。

    “吼！”巨虎一声剧啸带着无尽威势，震得山鸣谷应，树叶萧萧而下。猩红的虎目凶光赫赫，瞪视着白毛狼王，意似挑衅。

    狼王呲着尖利的黄牙与它对视片刻，忽然邪异一笑，后退两步，两侧灰影纷纷扑向吊睛白额巨虎。

    虎啸狼嚎声此起彼伏。密林河道旁，扔下十几具血肉模糊的狼尸，众狼仍舍生忘死地与浑身浴血的巨虎纠缠激斗。

    少女簌簌发抖地看着这一场惊心动魄猛兽争斗，并没有一只灰狼窜向她和脚下婴孩，似乎已经把他俩当成囊中之物，啸傲无双的百兽之王才是他们的首要之敌。

    忽然，巨虎上首的树梢轻响，一个上身精赤，兽皮束腰的人影倏地跃下，骑在巨虎后颈，两把石刀捷如电闪，插入它双目之中。

    “嗷！”大虫双眼血流如注，发出痛苦地咆哮，巨大的虎首猛的一摇，将背上之人甩飞。

    那人蜷着身子连滚出去七八丈远，余势不消，背部撞在一棵大树之上，趁势在空中翻转，四肢稳稳着地，伸出一只手擦去嘴角沁出一缕鲜血。

    少女目光紧跟着那道人影，穿过溪水旁的林草灌木，隐约看到那是一个浓眉大眼，鼻直口阔，一脸野性未驯的十六七岁的少年。

    只听得巨虎嘶吼连连，待少女回转目光，白毛狼王不知何时已伏在巨虎背上，血盆巨口恶狠狠地撕扯着巨虎颈肉。

    那大虫前爪向后连挥，均被狡诈的狼王低头躲过，猛的追着自己的尾巴迅捷无伦地转起圈来。狼王被它带地四肢离地，松口飞出。

    狼王挣扎着站起身，只见它半张脸不见了，眼眶里流出黄白之物，一颗眼珠子挂在下面。显是被巨虎乱舞的利爪带到了。

    巨虎一番剧斗，呼哧连喘，前爪伏卧在地，硕大的虎头上挂满细密的汗珠。

    忽的“沙沙”声急促响起，只见那兽皮裙少年四肢着地，手脚并用，疾冲向巨虎。

    巨虎嗅到危险气息极速靠近，支起前身，只觉眼中剧痛，循声挥掌急拍。少年就地一滚，惊险地躲过巨虎的雷霆一击，将抽自巨虎眼眶中的石刀奋力一举，插入了巨虎颈下。

    一代森林之主，吊睛白额大虎挣扎得数下，巨大的身躯终于轰然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