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册府渊鉴
成泰见几个兄弟无碍,魏文洲并没有施以辣手,心下大定,深吸一口气,吐气开声:“承蒙魏阁主对舍弟手下留情,成某人感激不尽。但在下空负陛下隆恩,丘宗主赏识,恨不能以身相报。魏阁主若肯交出窃自天渊阁的十二卷《册府渊鉴》,并束手请降,泰愿以性命和这身蟒袍担保,向陛下和宗主为阁主求得性命无忧。”
“哈哈哈哈”魏文洲纵声大笑,笑声中仿佛蕴含着道不尽的凄怆悲凉,“天家最是无情,赵棠会饶我性命?看来你并不知道皇帝要抓我的真正原因。凭你一个小小的青龙厂档头的性命恐怕连我全尸都换不得。”
萱儿不知道老魏和皇帝老儿有什么深仇大恨,但她已有好几年没见师傅施展功夫,今日见他神功若斯,瞬间击倒大半敌人,想是功力已复,不由得信心大增,误引敌人回家的担忧尽去,娇声斥道:“你这大胡子大言不惭,好不知耻。老魏我师傅一只手就能将你们玩弄于鼓掌之间,要投降也是你们投降。”
成泰呵呵冷笑道:“若我所料不差,魏阁主葫芦里方才所饮的,应该是药仙李东璧所制的升龙酒,以寿元为代价,透支精血,强行提升气血运行速度,短时间内提升功力。看阁主刚才所饮的量,最多可以支撑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必然筋软体乏,四肢无力。”
“啊?”萱儿雪白的后颈惊起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侧头看向老魏,只见他抬头望天,脸上不见任何表情,似是默认了成泰的说法,一颗芳心渐渐沉了下去。
“李东璧曾为宫中太医,他诸般奇方异谱在宫中多有流传,遗惠宫廷大内,因此你知道升龙酒不足为奇。可你知道他为何辞去太医院院判之职?”魏文洲一双长袖轻振,负于身后,长身挺立,衣袂随风,宛若遗世仙人。
成泰心想,时间拖的越久对自己越有利,于是拱手道:“愿闻其详。”
“还不是因为上至帝后,下至诸公,无不私欲熏心,妄图将这些本应该济世救民的神药良方收归私藏,仅惠及他一家一室。华夏数千年以降,诗书文字私授于世家大族,官职世袭,庶民难脱蒙昧,以至于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百工技艺父子相传,绝少外授,一旦子嗣凋零,诸艺断绝,以至于百姓劳苦困顿,缺衣少食一如远祖;武技国术亦然,为师者私藏绝技,不肯倾囊以授弟子,以至我泱泱武道上国,民多疲病,将无勇志,受辱于蕞尔小邦。”
在场诸人一时默然,凛然有悟。
成泰想起自己投师范氏无极门八年,始终只得授乾坤无极功前四篇,后三篇只传范氏子弟。自己虽然将前四篇练得登峰造极,在无极门也算出类拔萃,但终究只是外门功夫,跟修练得后三篇的范家直系相比,高下立判。后来外出游历偶然救下濒死的点苍隐宿,方始习得内家正宗导气之法和雷霆荡魔剑法。得益于他天赋颇高,苦修十年,再入江湖,已隐然一代宗师。
许贾深深点头,他想起自己年轻时制艺不精,屡试不第。听闻福建蒲城章氏一门二十四进士,江西修水黄氏一门四十八进士,对时文制艺、科场应试有独得之秘,遂不远险阻,负笈求学于章黄两氏门下。虽门前立雪,泣血槌头,仍不被纳之,至今思量,仍恨之无极,对魏文洲的话一时深感认同。
只听魏文洲道:&34;昔日魏某僭以太祖之名遍招名士大儒、能人异士,网罗天下各类书籍,纳入天渊阁,历时十年,编纂出三千六百一十二卷《册府渊鉴》,本意在建立学府,教化黎庶,强国富民,复我华邦万国来朝的盛况。何曾想&34;魏文洲深吸一口气,闭目沉眉,一脸惨然之色:“杀青之日,太祖设宴赐酒,以飨有功之士。众人不疑有他,欣然赴宴。当日儒墨僧道,百工侠士被鸩杀者数以千计,饮下毒酒侥幸未死者亦被禁卫班直乱刀斩为肉泥。”
萱儿心下恻然,不禁道:“皇帝老儿好不狠毒,师傅你是怎么逃过这一劫的?”
魏文洲叹息道:“在《册府渊鉴》杀青前月余,我偶然收到一名故人送来的十二卷古书,名曰《伏羲遗篇》。其通篇用石鼓文写就,文字佶屈聱牙,晦涩难明,观其内容,似是道门吐纳养生之法,但又与正一、全真、上清等道家门派的功法迥然有异。我虽将其名目收录入《册府渊鉴》,但并没有誊录副本,原本尚在魏某府上。我抱着十二卷古书经日研读,整日介浑浑噩噩,神不属思。本来熟知太祖为人的我,不但庆功之宴没有去,亦没有猜到太祖的险恶用心。”
萱儿奇道:“《伏羲遗篇》?伏羲那会儿已经有文字了吗?”
魏文洲欣慰的看着他的女弟子:“仓颉先师奉黄帝之命造字,而羲皇尚在黄帝之前。因此,《伏羲遗篇》应是后人所做,冠以伏羲之名。”
萱儿恍然大悟,“理应如此,师傅,您继续。”她见老魏一改先前放浪形骸,言语诙谐的模样,玄功通神,神情凄怆,加之被故事深深地吸引,值此危难之境,对师傅愈加尊重起来。
魏文洲不知道女弟子的心理变化,点点头,沉重道:“惊闻噩耗,神志未清的我居然径入紫禁,质问于太祖。太祖以谋逆行刺天子之名,禁卫御林、金吾班直尽出,欲将我剿杀于大内。这一战直杀得天地失色,日月无光,奉天殿前血流满地,尸积如山。太祖见我虽身披数十创,仍悍勇无敌,将欲突围而去,便出声以献书和编书众人妻女子弟相要挟。只要我废功自戕,他便不再连坐编书众人家属。我明知帝王之诺实属虚妄,仍不忍无数妇孺老人无辜受戮,心存一丝侥幸,在众目睽睽之下自毁丹田,废去毕生大半修为,又以残存功力祭出三昧真火焚毁遗蜕,阴神离体,假死脱身,暂时骗过了太祖。”
众人一时听的入神,连成老四和成老五都没了言语。
只见魏文洲嘴角浮起一丝冷笑:“太祖皇帝果然不改其阴毒无耻本性,在我假死之后便立即派出缇骑,大肆搜捕编书者家眷。那段时日,诏狱南冠满溢,冤愤之气充塞京师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