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旧秘
身在厂卫的成氏兄弟和许贾都或多或少对此案有所听闻,不过魏文洲所述跟朝廷邸报和太祖起居录所载出入甚大。
只听成达尖厉的声音道:“魏贼休要妖言惑众,颠倒是非!太祖皇帝英明神武,勤政爱民,忠厚仁恕,岂是你这种叛君悖逆之徒所能污蔑的!”
&34;哈哈哈哈哈~&34;魏文洲纵声大笑,眼角溢出泪花,仿佛听见了世界上最好笑的事情。他东拉西扯,本意拖延时间,等待升龙酒药力渐渐消化,药效臻至顶峰,以期一击制敌,谁曾想听到此话,不禁激愤莫名,前尘旧事在脑海中纷至沓来。
“赵国瑞或许英明神武,也的确称得上勤政爱民。你要说他忠厚仁恕,哈哈哈,就是赶车不带鞭子——硬拍马屁了。”
萱儿和成氏俩孪生小胖子哈哈大笑。
成达瞪眼过来,兄弟两人立即捂嘴低眉,笑声戛然而止。他俩平时最怕的就是二哥,因为从小大哥外出学艺,二哥暂为一家之主节衣缩食,甚至不惜自残身体才保得一家人全须全影,兄弟几人没有一个早夭在那个饿殍满地、易子而食的时代。他原本就严肃古板,不苟言笑,入宫后更添一股子阴沉狠厉之气。大哥虽然面相凶恶,而且兄弟们的功夫都传自于他,但他似乎对兄弟们常怀愧疚之心,反而平时对他们都平和亲厚,甚至包容放纵。因此他们对大哥少有畏惧之心,甚至在大哥面前肆意玩笑,他也不甚介意。
魏文洲收束笑意,冷声问道:“你可听说过,国初‘四大案’?”
成达神情一滞,似被抓住了命门,顿时没了言语。
“罗织罪名,将功臣名将屠戮一空。其中或许有人怀有异心,觊觎名器,或者残民以逞,贪污腐化,但人数岂有如此之众。”
“加之册府渊鉴一案,五大案受戮者多达十万以上,其中蒙冤而死者又有几何?这就是你所谓的仁恕之道?”魏文洲厉声喝问,两道冷厉的眼神有若实质,刺得成达冷如遭电击,冷汗涔涔而下。
在场众人,包括萱儿,除了成泰微微动容之外都被他强大的威压所慑,无不低眉顺目,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师傅今天好吓人。”萱儿偷偷的想。
“学~~学生有一言疑惑,不知”许贾不知何时已爬起身,只是颤颤巍巍,站立不稳。
“说。&34;魏文洲看了他一眼,对他站起身不甚在意。
“额,学生虽然浅陋无知,也曾有幸读过我朝历代皇帝的起居注和实录。”
许贾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说:&34;据《太祖实录》所载,编书众秘密结社,妖言蛊惑人心,甚至引诱太子,妄图动摇国本,为仪鸾卫指挥使毛骏设计剿杀。后有无知小民误中妖术,信奉无生老母,积重难返,密图啸聚攻打京师,为仪鸾卫知悉并搜捕,太祖泣血椎心忍心批红,斩之于午门外。今京师西郊仍有万民坟,传闻为太祖所建,时往祭之。&34;
“呸!”黑衣少女萱儿突然愤怒出声,“赵国瑞假仁假义,无耻之尤。”
魏文洲平淡地看着她,眼神忽然充满怜爱之意,似乎对她的愤怒毫不意外,“萱儿,怎可直呼你~额,太祖的名讳。”
许贾意外地抬眼看着他,心想方才魏文洲言语间对太祖皇帝多有不敬,却不让自己的女弟子对他不敬,可想而知魏文洲对太祖皇帝还是保留一些君臣之谊的。
“哼!”萱儿柳眉倒竖,檀口紧闭,酥胸微微起伏,忿怒难平:“师傅,他杀了那么多无辜僧俗百姓,却猫哭耗子假慈悲。更可恶的是,他竟然下毒害死仁孝慈爱的懿文太子。虎毒尚且不食子呢,他却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忍心杀害。”
众人听此宫廷密闻都为之一惊,纷纷看向她。只见她贝齿紧咬,桃腮鼓起,更惊奇的是,她眼中波光荡漾,竟然蓄有泪水。
“额,据在下所知,懿文太子是薨于风寒。”许贾心下满是疑惑,但没有道之于口。
魏文洲转向许贾淡淡地道:“我来问你,据你刚才所言,懿文太子朱标被编书众所蛊惑,加入他们的社团。这是什么社团,宗旨又是什么?”
许贾迟疑道:“不是口号为‘无生老母,真空家乡’的白莲社吗?”
魏文洲呵呵冷笑道:“那只是朝廷对外的说辞。太祖高举义旗,反抗暴玄之时,也曾收编白莲信众。称孤道寡之后却将白莲社贬斥为邪教,大肆打压搜捕白莲教徒,悖义反复,可见一斑。但懿文太子所入的,绝不是白莲社。”
他双目及远,瞳孔微缩,显出追忆之色:“它名为‘复济社’,旨在复兴华邦,济世救民。他们意图在全国各省道郡县建立文武学府、农工技馆,将收罗的天下书籍,不只是四书五经,择其良者编印,教授万民。以达开启民智,强健民体,授民以渔,强国富民之目的。”
“呵~”魏阁主冷笑出声:“可是其宗旨却与壹民、弱民、疲民、辱民、贫民,以江山一统、千秋万代的帝王之术背道而驰。赵国瑞那种乾纲独断,将权力视为禁脔的独夫,能不把‘复济社’看为眼中钉肉中刺?懿文太子几次三番于帝前阐释‘复济社’之旨,与他父亲大声争辩遭到斥责,已渐渐为赵国瑞不喜。太子虽仁孝慈爱,文武兼资,但皇帝子嗣众多,大统也并非非要他来继承。尤其是太子削皇权开民智的想法深深激怒了赵国瑞,因此埋下了太子惨遭毒杀的祸根。”
一席话讲完,众人都陷入了沉思。连对皇家最忠诚的成达都觉得,懿文太子病逝之事本就疑点重重,魏文洲所言极有可能是真的。
许贾盯着萱儿仔细打量,越看越觉得她与已故的懿文太子有五六分相像,再结合她刚才说到懿文太子被害时候愤怒的神情和眼眶中莹莹所蓄的泪花,霍然一惊:难道她是懿文太子的遗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