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剖肉偿亲
云极除了“斩”剑这样镇宗法宝外,还有诸多妙宝。
负责断决公平、约束宗门纪录的刑堂就供奉着一样衡器,状似天枰,
衡器,辨明是非,衡量轻重。
刑堂供奉的衡器却无法测量寻常之物,却能量世间因果,谢明笑与谢丰宁之间的恩怨自然也可以。
齐源想到了这一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明笑的声音打断。
“草药神丹养就一生仙躯,灵髓妙药炼就强健经脉。”
谢明笑复述着谢丰宁说过的话,漆黑的眼瞳直直地盯着眼前的中年男子,想要看清自己幼时敬爱过、亲近过的父亲。
可是那些回忆不过是美好的泡影,或许是前世沉睡太久,醒来的时候,误以为高高在上的一点关切就是亲情了。
伤口的钝痛反叫神智更加清明,明笑直视着他,思绪又像脱离了躯壳,游离在更高的虚空俯视着他们俩。
谢丰宁沉湎在过去,在亲女与养女的眉眼里寻找逝去的虚假的月光。
而我,谢明笑,要戳破世间的一切虚伪,去追逐真正的兰清瑜的步伐了。
没血色的唇角勾起一抹笑,像是信末诀别的只言片语,又像是擂鼓鸣金时偶一回头的山花绚烂。
他要失去这个女儿了,谢丰宁突然心有明悟,伸出手想要挽留,但任何语言都苍白无力。
“明笑愿削骨还债,剖肉偿亲,惟愿抵生养之恩,与谢丰宁再无瓜葛。”
剑刃寒光烁烁,倒映出惊恐诧异的观众。
他们想要扑上来阻拦,却被无形的结界阻挡在外。
屏障中的宗主笑眯眯地高居上方,却没有出手阻拦。
谢丰宁无力地立在一侧,眼中无神。
青虹峰、剑峰、刑堂弟子与趁乱混进来看热闹的人们鸦雀无声地挤在一起。
好盛大的场面,恰适合上演血腥诀别的戏码。
凌霄在手,明笑手腕使力,剜下一块肉来。
脸上天真的笑容与手下惨烈的景象形成极致的反差。
鲜血飞溅,打在素色的披风上,若雪地绽放了满枝的红梅。
就着笑意开口,每一剑刺下去,如数家珍。
“这剑,还三岁那年急病,父亲照顾之恩。”
“这剑,偿还六岁引气入体,父亲亲自教习之情。”
“这剑”
森白的骨头被淹没在淋漓尽致的血色中,整个娇小的人影已然被染成了血色。
在模糊视野的深深浅浅的红间,她看见围观者歇斯底里地拍打和呼喊着,他们脸色着急、嘴唇开合,却没有声音能够传进来。
哦,观众还在台下等着,搭建起这场大戏的主角怎么能就这样倒下呢?
一腔意气御使着骨头架子抬起剑来,刻意转了个方向,好叫被灵力按在原地挣扎不得的谢丰宁看得清楚。
“明笑长于青虹峰,十二岁为谢峰主挡灾昏迷,幸得青虹峰搜寻来的珍宝,方炼就仙躯。如今剔骨断脉,还予谢峰主。”
话音落,她将经脉齐根挑断。
属于修士的身体变成了储不住水的木桶,游走在身周各处的灵力不受束缚地流逝。
没了灵力的修复和护持,扎眼的血不受遏制的涌出来,剑插入地面三分,挑断经脉的手却无力将剑拔起来。
剑刃一如初时,透亮冰冷,不曾沾染半点血迹。
少女身上却已经再无一处干净的地方,巴掌大的脸颊窝进去,分外可恐。
她睁着那双澄亮如初的眼睛问,“谢峰主,这样足够了吗?”
说话间,血涌出的更急,鲜红的血流淌在石砖的缝隙间,沾染了被束缚在原地的谢丰宁的衣摆。
谢丰宁手脚发软,掌心冰冷,想开口,舌头与下颌却不受控制地僵着,只能拼命地点头。
他后悔了,哈,他居然就这样后悔了!
前世将亲生女儿送去做封魔阵眼时,又何尝有过这样的情态呢?
叫人无趣,明笑无力地靠着剑坐着,血气熏得人发晕。
结界碎裂,说话、呜咽的吵嚷声蜂涌进来。
率先围过来的梁笙月用干净的衣袍拢住她,方柚在人群开外遥遥地丢过来最上乘的灵药。
再上等的灵药也难妙手回春,干净的衣袍顷刻便被染作血衣。
齐源面色少见的阴沉,怒意中竟有一半是冲着高座上那人去的。
一张张熟悉或陌生的脸关切地围在身边,明笑却已无力安抚。
收回眼神,看向高居座上目睹这场血腥又残酷的景象,却不动如山的宗主。
“弟子恳请宗主祭出刑堂衡器,衡量我二人因果恩仇,看看谢峰主所索取的生养之恩,是否已经偿尽。
宗主点头应允,掌心托举,天枰模样的法宝破空而来,因果之线浮现其上。
天枰缓缓倾斜,更重的那端,赫然属于谢明笑。
举座皆惊。
修士寿命悠长,少有亲缘,能有血脉相连是千里挑一的缘分,因此,生养之恩,恩深似海。
可谢丰宁做了什么才叫生养之恩都被尽数抵销,甚至还倒欠几分?
明笑虚弱靠在师姐的怀里,满不在乎地勾起唇角。
衡器不为外物和表象所扰,自然能算清前世今生的种种恩怨。
二人因果原本早已抵消,但为什么还要弄出这场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大戏呢?
一夜的血色与动静,会将谢丰宁钉在耻辱柱上。
从此,所有人都不会忘记,谢明笑曾剖肉剔骨,与谢丰宁割席绝义。
谢明笑,不欠青虹峰,更不欠谢丰宁。
那些谢兰烟苦心构建的流言蜚语,不过是可笑的风中残烛,妄想再抹黑她分毫。
“衡器最为公平,可这天枰上,谢丰宁可是倒欠我们小明笑几分恩情呐,嗨呀,这可得得给我们小明笑还回来吧。”
齐源语调轻快,打破了凝滞的气氛。
他慢慢地抽出剑,胡子拉碴的脸上,明晃晃地写着压抑了一夜的郁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