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不孝女明笑,拜别谢峰主
一夜无梦。
醒来的时候,身体有些沉重。
太阳穴一阵一阵的抽痛,经过浅薄的把脉判断后,明笑才困难的认出,自己这是所谓的着凉生病了。
毕竟她的修为尚低,身体底子又薄弱,昨天夜里晚归吹了好久的风。
对修士来说,这事还是有点新鲜的。
天空刚翻出鱼肚白,现在应当快到青虹峰弟子校场晨练的时辰了。
弟子晨练大多数时候是谢兰烟负责看着的,有时候谢丰宁也会亲自到场,反正只要迟到,肯定躲不了他劈头盖脸的一顿骂。
现在的身体状况,慢慢挪过去,踩点到都够呛。
所以明笑还是决定先去厨房看看有什么能吃的东西垫垫肚子。
顾忌这个顾忌那个,最终那头都讨不了好,还不如善待自己,善待肚子。
谢丰宁面色沉沉地坐在高台上。
思及明笑首次参与弟子晨练,因此他抽出了时间准备亲自到场介绍指点。
没想到昨日已经叮嘱过她不要错过早课了,她竟然还敢迟来。
他将一腔怒意压在心底,脸色憋得更加阴沉,叫下头的弟子心里直犯嘀咕。
远处矮小黑影清晰起来,是慢慢悠悠走过来的谢明笑,步伐轻松,根本不在乎自己是否迟到。
今天的运气很好,厨房里没人看着,恰好有刚蒸出来的大馒头,明笑啃了好几个。
麦芽筋道香醇的风味还在口齿间回弹,身体上的不适似乎都减轻了许多。
要知道,青虹峰上可不是什么时候都有这样足以饱腹的一餐的,也只有没有辟谷的杂役才会自己做点吃食。
二十年前她还是青虹峰的大小姐尚有专门为她做饭的姨姨,二十年后醒来,大家似乎已经不约而同地遗忘了她只是个没有辟谷的十二岁孩子。
不,也许只是不关心罢了。
校场间的弟子们切磋练习得热火朝天,年长的师兄师姐在指导师弟师妹练功。
明笑走上前去,不出意外地吃了谢丰宁的一顿教训。
“你既然回到了青虹峰,就不该这么懈怠,看看你师兄师姐,哪怕是最年幼的师弟师妹都能按时早课,你作为我的女儿,更加应该以身作则。”
他又道:“你该和兰烟学学,她甚至为了精益求精每日自己加练,你倒是该学学这种觉悟。”
看明笑低着头不还嘴,似是认错态度良好,谢丰宁这才缓和了神色,“罢了,你昨日才回来,为父便给你三天调整,现在过去和他们一块练习罢。”
明笑看向下方的校场,和谐有序的演武场间,似乎再也空不出插进一个人的位置。
不同属性的灵力交错间,依稀看出是在练习使用某种障眼法。
“我没有学过。”
谢丰宁神色一滞,很快又摆出了说教的谱,“没学过难道就不会练些基本功吗?罢了,你跟着来,本座教你。”
台上的小插曲到底是引起了许多弟子好奇的眼神。
见到峰主甩袖子离席,底下的弟子们不免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但明笑仍按着自己的速度不紧不慢地跟了过去。
谢丰宁的教学无疑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结果,他想要的是什么呢?
一个聪慧、温顺、一点即通的勤奋弟子。
可摆在他眼前的是一个做事温温吞吞,连基础的术法都凝聚的磕磕绊绊的废物。
“朽木、朽木!孺子不可教!”
他像是暴躁的大狮子,失望气愤地走来走去。
“父亲看来只喜欢谢兰烟这样的聪明孩子。”
明笑站在殿中,消瘦的脸上那双眼睛显得格外明亮和醒目,连里面的无所谓和漫不经心都让人看得一清二楚。
“你还敢还嘴?你若是有兰烟几分聪慧乖巧,何至于不学无术?”
谢丰宁猛地转过身来,一掌重重地拍在案上。
木制的桌案那里受的住高阶修士的一击,四分五裂地爆开来,扬起的细碎的尘埃。
“您应该也不知道,丹峰长老嘱咐过,我这样的情况不能动用灵力罢。”
谢丰宁自然不知道这件事,心里自知没理,却分毫没让步的意思。
“先前却不早说,你、你这是存心要气我!”
什么理都被他占去了,他还是这样,永远觉得自己不会出错,也永远不愿意向小辈低头。
明笑嗤笑一声,紧紧盯着他,先发制人地主动开口质问。
“父亲啊,您为何会找个一样年纪的女孩收为养女?”
瘦小的身躯上前一步,言语中的凌厉甚至迸发出能压过谢丰宁的气势。
“是因为愧疚吗?愧疚昔日邪修的报复殃及池鱼害了妻女吗?愧疚于我替你挡了一劫吗?”
“毕竟,沉睡二十年的,本该是您啊。”
她的说话慢条斯理,语气并不算太激烈,却像最锋利的匕首映射出对面之人的内心。
“你懦弱地找了个养女来填补心底的自责,直至心安理得地觉得自己赎完了所有的罪,自欺欺人地认为自己是个好父亲。哈,你这样爱重她,我的院子也予她,我的宝物也赠她,倒不如把这亲身女儿的身份也给了她。”
明笑醒来后从来没有说过这样长、这样多的话,喉咙里有铁锈味窜了上来,耳畔甚至回响起了嗡嗡声。
是的,她在激怒眼前这个人,温柔与顺从在上一世的沉眠中已经消耗殆尽,就让她看看,该称为父亲的男人还剩多少温情罢。
“谢明笑!我没你这个不孝女!滚!滚出青虹山!”
只是这样子而已么?
谢明笑没有因为他气急败坏的威胁而改色,她的眼睛澄澈而专注,好像能彻底看透这个暴怒的男人的内心。
“我的存在,是见证你失败和丢脸的过去的证据,现在要迎来厌烦了么?”
失去理智的谢丰宁没有回话,怒极攻心,朝她挥出一掌。
轻飘飘的身体飞出去,划过一道抛物线,凿穿门落在院子里。
眼前阵阵的发黑,或许这一掌并没有用上什么灵力,可是对手无缚鸡之力的明笑来说,已经是难以抵御的重击。
虽然明笑看起来是个有修为伴身的练气八阶的练气士,但却空有其表,连丁点灵气都动用不了,脆弱的不堪一击。
有人呼唤着她的名字想要把她扶起来,也许是大师兄姜仁吧,他总是这样,人如其名。
讨厌的女声响起,“明笑,父亲只是一时气恼,你可别怨父亲,相比平时教导和切磋的时的力道,这绝对是没想要伤着你的。”
哦,是谢兰烟,她又开始说那种奇奇怪怪的话,污蔑抹黑我了。
谢明笑想着,睁开了眼,没有理那些或真心或假意的问候,而是面朝屋子的方向慢慢跪了下来,正式、冷漠而又真挚的朝他行了个大礼。
您疼爱我十二年,以奇珍异宝救治我二十年,而我替您挡了一劫,失去二十年的人生,最终被哄骗着以性命做了阵眼。
两世生恩与前世把我推向绝望的仇恨,都到此为止。
向苍天立誓,此生愿与谢丰宁再无瓜葛。
苍天似乎有感,晴日惊雷,猛地浇下暴雨,谢明笑不受控制地吐出一口血。
挥退想要扶她起来的姜仁,谢明笑叩首再拜。
“那么,不孝女谢明笑,拜别谢峰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