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旧事
电话铃响时，小姑娘“哒哒哒”地跑下楼，止住准备接电话的仆人，自己接了起来。
“是小姐吗，老爷不在家里吗？”
是管家的声音，江秀珊听出来了，她道：“张叔叔，爸爸出去了，不在家里。”
管家道：“出去了啊，那要是老爷回来了，麻烦小姐和老爷说一声，我明天就领着那孩子过来了。”
“真的？”江秀珊笑得眼睛亮亮的，“那我要有新朋友了，谢谢张叔叔！”
“小姐高兴就好，来了我领那孩子去见你，你们一块儿也说说话。”
“我要送她好多好多礼物，还有城北铺子的糕点，张叔叔，你帮我带一份好不好，她一定会喜欢的。”
管家笑着应：“好，好好好，城北那家铺子的糕点我也带着来。”
挂了电话，江秀珊就往楼上跑，在自己房间里挑挑选选，又是衣服又是娃娃的，挑了好多装在大箱子里，满心欢喜地想着要送给新来的朋友。
程楠想到江秀珊后来凄惨的样子，没忍住感叹了一句：“江家小姐也是可怜，要是江家没没落，她也能过的好好的。”
洛时和温辞都没应他的话。
画面一转，直接是在江家门口，进来的张管家戴着老花镜，虽然上了年纪，但腰板很直，很有老当益壮的意思。
他右手上牵了个小姑娘，看起来和江秀珊差不多大，而且长得很像，怕生一般地躲在管家身后，伸出半个脑袋来打量这栋从没见过的大房子。
穿着蓝裙子的江秀珊跑出来，一下子牵住了她的手。
“你就是江婉，快来，我有东西要送你。”
江秀珊把她拉到仆人提前准备好的房间，打开了那个她塞满礼物的箱子。
“这些都是要送给你的，全部都给你哦，作为交换，你和我做朋友好不好？”
眼前的小姑娘太过明丽，江婉看她的嘴唇一张一合，但并没有听清她说了什么，只能含含糊糊地点了下头。然后那个小姑娘就高兴地拍了手，拉着她转圈。
她们几乎形影不离地呆在一起，江秀珊的爷爷请了教书先生给她们上课，但凡江秀珊有的，江婉也会有，就连江家的下人也开始叫她婉小姐。
场景一变，就是小姑娘跪在池塘边哭，下人们都跑过来问她有没有伤到哪里，直到她没有再哭，大家才注意到池塘里浮出来的粉色衣裙。
程楠嗓子里说不出来的难受，他转头看向洛时：“时哥……”
控制灵线的引师往往更能深切地感受到那些情绪，所受的影响也会更大，很多引师会折在这上面而被迫中断回忆，甚至受点病痛，这些都很常见。
洛时没说话，他只是看着那些人后知后觉地把人捞上来，探她的鼻息，试图叫醒她。
如果是很久以前见到这样的事，洛时大概会和程楠一样无措，但现在不是以前了。
记忆里有个人和他说过一句话——
世人凉薄，向来如此，不必介怀。
洛时记得这话，也正因如此，在很多次抽思中他能够全身而退，免受执念波及。
江秀珊生了病，江家上下都小心照顾着，未免她伤心，江婉的丧事也没有大肆操办，反倒是管家揽了这项活，将她安安稳稳下了葬。
画面再转，是江秀珊和管家的一通电话。
管家问：“小姐，我明天回来，城北铺子的糕点，还是照例带一份吗？”
“不要，我不喜欢吃。”
管家有些疑惑：“不喜欢了？小姐，你以前不是很爱吃那家的糕点吗？”
“可我现在不喜欢了！”江秀珊生气地吼了一句。
“可是小姐……”管家还想在说些什么，江秀珊皱着眉挂了电话。
画面再一转，江秀珊坐在床前给江老爷子喂药，江老爷子却挣扎着推翻了那碗药，瓷片刮破了江秀珊的手臂，她哭着喊“爷爷”，没过会儿，床上就再没了动静。
江老爷子死了。
江家大大小小的事务都落在了管家身上，那些想分一杯羹的亲戚也都被管家打发回去，在程楠看来，管家心善忠诚，对江家倾尽了心力。
可江秀珊的性子变得越来越糟糕了，经常做噩梦，还经常对下人发脾气，对管家也是呼来喝去，俨然没有半点感激之心。
程楠正想说点什么，周围的场景又变了。这次不是在江家，是在乡下。
年轻女人拉着管家的手，劝他不要再回去了，不要再管江家的事了。
虽然和之前见到的有点差别，但程楠还是一眼认出来，她就是村子里那个把他吓得半死的女人。
洛时轻闭了下眼，难怪最先找到管家痕迹的是她的灵线。
有着血缘关系的家人，哪里会不认得父亲。
两个人拉拉扯扯，一个要走，一个要拦，但场景像墨水一样褪下去，变成了江家的后花园。
那里种了棵树，正是花开的季节，开了满树的花，其中有些被风吹到了管家的身上。
他记得，前些年这花也是这么开的。
绳子往上一套，两只脚晃啊晃，江家从此又少了一个人。
“怎么会……”程楠惊讶地瞪大了眼，“管家居然是自杀！为……为什么啊？”
“愧疚吧。”温辞道。
“可江家没落也不是他的错啊。”程楠实在想不通，“而且他死了，江秀珊怎么办？”
“江秀珊已经不需要他了。”洛时接了话。
或者说，是没办法再需要他了。
后面发生的事和程楠之前打听的差不多，没了管家，江家走向没落，江秀珊整日疑神疑鬼，下人们都觉得她是受不了打击得了疯病，没多久，人就病死了。
从回忆里出来，原先站着的三只鬼就变成了四只，程楠和温辞也站了过来。
洛时手指勾着连接女人和管家的那根灵线，轻轻一扯，上面缠着的黑雾就浮起来，倏尔便消失不见。
管家拍了拍女儿的头发，又转头看向小姑娘，似乎想说些什么，但终究没有开口。
小姑娘笑着摇了摇手，是再见的意思。
执念已解，归人要散。
等到管家和女人消失，洛时才走到江秀珊身边，用没什么起伏的声音说：“到你了，江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