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出棺
距离洛时从棺材里爬出来,已经过了将近两个小时。把他挖出来的少年搓着手,有些害怕地退开了两步。
洛时没太在意地瞥了一眼,但可能是表情太冷,少年被吓得一哆嗦,立马又视死如归地往前走了两步,回到了刚才的位置。
洛时:“……”
没出息。
敢半夜去山里挖一个死人,不敢抬头看一个活人,怂得要命。
一路走来,少年就没开过口,洛时也不是个爱说话的人,性子还跟以前一样冷淡,被挖出来就只说了两个字:“带路。”
少年估计也被吓得够呛,不敢说不敢问的,只能反应慢半拍地连连点头,走在前面带路。
天知道他看见棺材里的人睁开眼的时候心里有一万句“草”。
没出息的程楠同学直接被吓得一屁股坐在了泥里。
从他祖爷爷那辈开始就一直守着这个规矩,要等到合适的时机去挖一座坟,把棺材里的人放出来。
很不巧,时机来的时候,这个艰巨的任务刚好落到了程楠身上。
在干脆死了一了百了和去挖坟两者中纠结了很久,程楠同学最终坚强地活了下来。
现在他们站在街边,准备打车回家。
一想到要把这个不知道是人是鬼的玩意儿带回家,程楠心里就一阵打鼓,连后背都是凉飕飕的,像有水从后颈流了下来,惊得他发了阵抖。
也就是这一抖,洛时又往这边看了一眼,程楠对上对方嫌弃的眼神,抱手臂的动作就这样僵在了那里,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他是不是要吃了我?
这是程楠的第一个念头。
但这个念头没能付诸于行动,他左边的那位只是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所以程楠有了第二个念头:他应该说点什么缓和一下气氛。
“那个,祖宗……啊不是不是!”程楠挥舞着双手赶紧改口,“大……大哥,您贵姓啊?”
忽略掉那个突如其来的称呼,洛时抬了一下眼,冷声道:“洛时。”
说完也还一直盯着程楠,程楠硬是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自己该干什么,赶紧“哦”了好几声,有些后怕地说:“我……我叫程楠,楠……楠木的楠。”
“嗯。”洛时应了一声,转过头去。
程楠终于松了口气,惊魂未定地抚着胸口。
但下一秒洛时的声音幽幽地响了起来:“我现在不吃人。”
程楠:“……”
程楠:“?”
现在不吃人?!
现在?!
那以前呢?以后呢?!
很显然,程楠同学注意力放错了地方,但洛时没再解释别的,只是有些不耐烦地皱了下眉,问道:“还要等多久?”
程楠咽了下口水,抬手抹了额头的冷汗,心说我哪知道啊!
但他不敢跟这位冰块神抬杠,只能伸着脖子看了看车流。好在有辆出租车刚好开过来,程楠顿时觉得有救了,赶紧道:“来了来了!”
出租车停下来,两人站着却没谁动。
程楠本来都想哈腰说“时哥您请”,眼尖瞥到他时哥微皱的眉头,难得开了回窍,把车门打开,自己钻了进去,然后一脸期待的看着洛时。
他眼神在说:哥,学会了吗?
幸而洛时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照着他的动作进了车子,还顺手关了车门。
程楠暗暗竖起拇指,关车门没教都会,时哥智慧!
开车的司机大叔是个热心人,瞅见他们俩年轻小伙身上都是泥,好心劝道:“年轻人哪,听我句劝,别一天到晚就知道打架,收收心。”
大叔说得语重心长,程楠听得嘴角直抽,反观洛时,像个失聪人士一样气定神闲地坐着,完全不为所动。
程楠心说:打架?我刚刨了座坟你信吗?
但他不敢说,只能点点头附和着司机的话。
不知道是不是晚上的缘故,司机大叔从后视镜里看过去,那个看起来很不好说话的脸色白得吓人,脸上又没有什么表情,要是再闭上眼睛——
活脱脱跟个死人没区别。
大概是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司机胡乱摆了下头,又说:“我看你们地点挺偏的,怎么住这么远啊?”
程楠干笑两声道:“啊,是挺偏的,家族传统。”
这话其实也没错,从洛时被埋以后,程家住的房子就越来越偏僻,说是那位喜静,不爱吵闹,又不确定挖坟的时机什么时候才到,就干脆一代住得比一代偏。
且程家也算富贵,找到偏僻但条件好的房子也不是什么难事。
“这倒是新鲜事。说起来,大里街那边有一家也要搬到偏的地方去,怪得很。哎你们知道大里街不?”
司机感叹着,又回头看了一眼后面,接着说:“听口音你们不太像本地人,大概不知道,大里街那一带还挺繁华的,人多,热闹得很。”
程楠斟酌着用词,道:“我……我们确实不是本地人,刚搬来不久。”
“那也不怪你们不知道,大里街那边呀,最近出了点事,邪门得很。”
司机像是在害怕什么,音量放得小声了些,还左右看了看才继续说:“就是要搬的那家人,据说……是因为闹鬼。”
“闹鬼?”程楠又是个爱八卦的,“闹的哪门子鬼?”
司机大叔有些神秘地说:“晚上经常听到声音,像有什么从楼梯上滚下来,但去看了又什么都没有,家里小孩还看见了不干净的东西,总之啊,传的玄乎得很。”
又摇了摇头,继续道:“也是可怜,小孩都被吓得生了病,大人受不了才终于决定要搬了。”
“哪一家?”
这话本来是程楠想问的,但还没等他开口,他旁边的这尊闷神就突然开了口。
“李家,大里街李家。”大概也是没想到洛时会问,大叔还特地强调了一下,又好心道,“你们要是感兴趣呀,打听打听就知道了,不过听听就罢了,就是千万别参与,毕竟太玄乎了,要是真沾上什么不干净的,也是受罪得很。”
洛时半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半天没反应,程楠赶忙应了一声:“哎好!谢谢您提醒。”
车子停在一处大铁门前,里面是一栋小别墅,周围绿植很多,除了位置偏点,其他一看就知道不是一般有钱人住得起的。
司机大叔瞪大了眼,歪着头看了一会儿,心里感叹着有钱人品味就是奇特,脚下踩了油门,呼啦着就走了。
“时哥你放心,这里就我一个人住,一点也不吵。”
程楠解着密码锁,一边不忘强调这里到底有多偏。
但洛时显然没多大兴致,只是“嗯”了一声,就没别的回应了。
程楠也大概摸清了这尊神的脾气,知道他不爱说话,也就没傻兮兮地指望着他能多说几句。
到了客厅,程楠刚想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瞅见洛时没坐的意思,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瞬间条件反射地弹起来。
“时哥你等等哈。”
撂下这句话,程楠一溜烟地跑上了楼,过了半天才拿着一套衣服下来,一件宽松的白t和一条及膝的短裤。
“这套是我之前买大了的,还没怎么穿过,你穿应该刚刚好。”
程楠把衣服递过去,又领着人去了浴室,一一讲解了各种洗浴工具的用法,得到洛时的“嗯”回应后才屁颠屁颠地退出来,轻手关了门。
点了外卖之后,程楠找了套换洗的衣服,跑进了另一个浴室。
果然房子里多点浴室是有好处的,再裹着那身泥等半个小时他就得疯了。
程楠洗好了出来拿了外卖,再回去时洛时正在吹头发,只吹了个半干就停了,径直往沙发这边来。
程楠以为他是饿了,赶紧把吃的递上去,洛时瞥了一眼,伸手接过。
他其实也饿得不行,看洛时接了才松了口气,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正心满意足地舔着嘴边的油渍,他时哥开了金口:“离我入棺过了多久了?”
程楠老老实实地回答:“不知道。”
洛时:“……”
其实也不算完全不知道,只是时间过了太久,程楠给忘了。
洛时又问:“埋我的是谁?”
程楠有问必答:“我祖爷爷。”
答完他又突然意识到:“时哥你不记得了?”
洛时:“嗯,记不清。”
其实要说起这件事,大概得追溯到很久很久以前,但洛时忘掉的事实在是太多了,记得的也就零星一些。
记得名字,记得自己身上的灵线基本消失得一干二净,还记得自己活了很久很久,也死过很多回。
说是死,也不是真的死,只是生命体征变得很微弱,和死人没什么区别。
细节的记不清,灵线消失之后,他记事的能力也就越来越差,不仅忘了以前的很多人和事,连后来埋他的几家人都记不得了。
每过一段时间,他就会找一家人把自己埋起来,到了合适的时间再去挖出来。
主要还是因为灵线消失,他的生命体征也跟着消失,不得不选择这种方式来恢复和修养。
当引师有个好处,只要灵线没有完全消失,人就不会真的死去。
他身上的灵线虽然没剩下几根,但好歹还堪堪系在自己身上,也就让他这几百年甚至千年苟延馋喘至今。
这次回来,他要在下次被埋之前找回消失的灵线,以及那些灵线消失的原因。
程楠拿了肉串正往嘴里送,就听见洛时说:“明早去打听一下李家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