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演技很好
全校瞩目的运动会很快如期而至。
周四这天早上，林致是下了非常大的决心才敢在六点十分把他哥从被窝里挖出来的——因为学校定在早上七点半举行开幕式。
七点二十，初中部和高中部各个班级都在操场上集合完毕了，每个班级排成两列纵队，一眼看过去，操场上全是密密麻麻的人头。
虽然才早上七点过，但夏天的太阳从不偷懒，此时已有丝丝缕缕的阳光透过了云层，驱散了早晨的雾和湿。
林致站在班与班之间隔出来的小过道，眼里全是他哥。
他哥站在班级最后的位置，臭着一张脸，眼睑微阖，一副谁打扰我谁死的表情。
主席台上不知是哪位领导，正手握演讲稿，进行慷慨激昂地宣读，每一停顿，台下就会爆发出阵阵惊人的掌声，而他哥每逢此时总会抬手敷衍地拍两下，那声音尽管连站旁边的林致都听不到。
但当台上一轮又一轮的领导终于念完又臭又长的稿子，开始进入下一项流程——升国旗、奏国歌时，林致惊讶地发现，他哥竟然睁开了眼。
前一刻还睡眼惺忪的人，此时却面容庄重地注视着徐徐升起的国旗，一丝不苟地唱起了国歌，林致心里某个地方瞬间软了一下。
等各个班级走完方队，运动会就正式开始了。
第一天上午的赛程没有谢图南报名的项目，所以他兴致缺缺地打了个哈欠便转身回教室补觉了，林致倒是不困，就留在了操场上。
男子100米已经开始检录了，观众席上锣鼓震天响，广播员也激情澎湃地念着每个班级送去的加油稿。
林致看着眼前的场景，总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广播正在播报男子100米进入决赛的名单，林致听到了曹杨的名字。
男子4＊100米接力赛预决赛安排在下午四点。
“哥哥，曹杨最后拿了男子100米第三，男子200米第四，班上另外一个短发女生拿了女子100米第二。”林致小声跟谢图南汇报刚结束的短跑决赛名次。
谢图南浓眉微扬，却不做评价。
“请高二一班的同学到检录处检录。”广播里女生甜美的声音催了两遍。
谢图南带着林致和其余三人走了过去。之前抽签抽到了第四道，于是四人都领到了印着红色数字4的号码布。
号码布是双面的，用白色细带子连接起来，如同马甲一般需要穿在身上。谢图南拿到的这件左边的带子坏了，他偏头系了几次没系上，下一刻林致就走了过来，伸手帮他系上，还打了一个超正的蝴蝶结。
林致抬起头，笑着说:“哥哥加油！”
周围人有点多，谢图南不方便说话，只目光沉沉地看着林致，片刻后微微点头。
谢图南走过曹杨旁边，正要走向自己所在位置时，却忽然被曹杨叫住了。
谢图南面色很淡:“有事”
曹杨面露难色，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谢图南抬脚欲走，曹杨连忙说:“等一下！”
谢图南转身看着他。
曹杨恳求地说:“谢图南，我下午决赛的时候一不小心把脚崴到了，接力赛可能跑不了最后一棒，能跟你交换一下吗？”
跟在一旁的林致本就警觉地看着曹杨，闻言直接道:“哥哥你别信他，我看着他跑完决赛的，根本没有崴到脚！”
谢图南面色不变，问:“王兵不是爆发力强速度快么？为什么不跟他换”
曹杨解释:“第一棒需要跑得快的，来拉开距离。”
谢图南好心提醒:“刘柯也跑得快。”
曹杨捏紧了拳头，复又松开，笑得一脸真诚:“他俩配合得比较好，我就不跟刘柯换了。你也跑挺快，最后一棒交给你我很放心。”
谢图南很轻地挑了一下眉，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倒也是。那就换吧。”
站到第三棒所在位置的时候，曹杨才回过来神，这学霸这么轻率地就答应了跟他换位置，到底还是只适合搞学习啊。
林致从曹杨临时要求换位置时，心里就涌起了一种不好的预感，见谢图南答应之后更是皱着一张小脸。
谢图南见状十分想伸手捏捏，但鉴于场上人实在太多，只好说话:“别担心，这不是还有你吗？”
听到这话林致心里高悬的石头总算是落下来一些，反正自己也在这，要是等会儿曹杨敢做什么离谱的事，再收拾他也不迟。
裁判用喇叭喊道:“各就位——预备——砰！”枪声猛然响起。同时，观众席上的各个班级的呐喊助威声也响亮起来。
林致站在跑道旁边的绿色草坪上，只觉自己也紧张了起来，反观他哥，却还是处之泰然。
林致观察着场上的情况，这时第二棒刘柯交给了曹杨，目前在八个小组中排第四。
曹杨很顺利在交接区完成了交接棒，随后开始全力冲刺，不多时，他们这一组已经领先其余小组了。
林致眉头却还是没有舒展开，看样子曹杨压根没有扭到脚，那为何还要跟他哥换跑最后一棒能收获更多关注，按理说曹杨肯定是想跑最后一棒的。那么，他到底为什么要换不能让自己获得更大关注，却把机会留给他哥，让他哥得到更多关注，除非……林致脑海中猛地闪过一个念头:这个关注是负面的！
脑中千回百转，但也只是几秒钟的光景，林致立刻抬头看去，只见曹杨已经冲了过来，谢图南也开始在接力区加速。
两人距离越来越近，在接力区的中段，曹杨终于追上了谢图南，伸手将接力棒往谢图南后伸的手中打去，但左打右打好几下，却偏偏只擦过手指。
曹杨就是故意的！林致终于明白他为何要跟他哥换位置了。
仅仅两三秒的时间，就有两组超过了他们。
观众席上。
钱礼转头跟周围人嗤笑道:“这谢图南不行啊！建议还是回去搞学习吧！明明曹杨是跑最后一棒的，他却自作主张去跑了最后一棒，你看看，棒都交接不来！”
曹杨家里比较有钱，平日里对自己身边的人都很大方，一年下来收获了不少狐朋狗友，钱礼就是其中之一，知道曹杨不爽谢图南，便跟着明嘲暗讽。
前面一排的何露冷着脸，正要转头反驳，她身边的人却比她还快:“你站他俩旁边听见谢图南主动要去跑最后一棒了你又知道是谢图南不会接棒了？怎么就不是曹杨没交好棒呢？你是算命的吗？张嘴就来”
陈佳佳还要继续，却被何露拉住了手:“佳佳，你、你快看！”
陈佳佳闻言转头，看向操场，霎时瞪大了眼睛。
几秒钟的失误让他们班级原本小组第一的优势变成了倒数第一，在即将超出交接区域的时候，谢图南终于接到了棒，瞬间爆发，宛如离弦的箭，直追前面一人而去。
观众席上的一班静了几秒后，激动地喊道:“一班加油！谢图南加油！”
林致站在第四道，也屏住了呼吸，目光紧紧追着他哥极速奔跑时的矫健身姿。
由于最后100米是直道，大家能都很清楚地判断各个跑道的名次。
还剩最后八十米，谢图南超过了两位选手。
还剩最后五十米，谢图南超过了三位选手。
还剩最后二十米，谢图南前面还有一位选手。
最后五米，谢图南超过了第二名。
最后0米，谢图南在一片尖叫声中第一个撞断红色冲带！
高二一班瞬间集体沸腾！
钱礼和旁边几个同学震惊得下巴差点掉地上，还是陈佳佳转头一句嘲讽:“刚刚谁说我们学霸不行？”才让他们顾得上尴尬和脸疼。
林致笑着向他哥跑去。
谢图南微微喘着气，将手中的接力棒交给一旁的工作人员。
一个戴着志愿者证的女孩子递给他一瓶水，笑着说:“辛苦了，你刚刚太帅啦！”谢图南顿了一下，伸手接过，道了声谢。
喝完半瓶，刚拧上盖子，下一刻班上一群人都围了上来。
“谢图南你太厉害了！我刚刚眼睛都看花了！”
“天呐！我心都差点跳出来！”
“你也太厉害了吧！不仅学习好，体育也这么好！”
“呜呜，好帅！”
“之前都不知道你体育这么好，你也藏得太深了吧。”
“卧槽！谢哥你这波太秀了！”
“……”
甚至连赵铭都来了，笑着拍了拍谢图南的肩，赞道:“可以嘛谢同学，学习、体育两不误。”
谢图南被包围着，只觉有些无所适从，尽管面上看来没有任何异常。
突然想起什么，谢图南目光偏了一下，看向人群外，林致站在那里，隔着人群，笑着露出了洁白的牙齿，跟他比了两个大拇指，谢图南低头勾了勾唇角。
高二年级一共两组男子接力赛，一共16个班级参与，预决赛一起，按时间快慢排名。
最后，高二一班以44’25”的成绩拿下了高二男子4＊100米接力赛的第二名，只比第一名慢了两秒。但也是个很不错的成绩，这还是高二一班第一次在男子接力赛中进前三名。
王兵不敢置信般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喃喃道:“谢图南刚刚直接连超了七个人，拿到了小组第一，他竟然跑这么快吗？”
曹杨久久回不过神来，王兵见状轻轻撞了下他的肩膀，问:“你还好吗”
曹杨愣愣地看向王兵，又低头呆滞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忍不住回想起刚刚的交接棒时的场景。
他那时故意不把交接棒卡在谢图南虎口位置，耽误了几秒钟的时间，在谢图南放慢速度似乎想要转身接棒时，交接棒却不受他的控制直直往谢图南手里去撞，就好像、好像有个看不见的人在一旁操控一般，想到这里，曹杨只觉一阵冷意涌上天灵盖。
刘珂却是松了一口气，他原本就不赞同这样做，见谢图南竟然还能这般逆转局面，不禁有些敬佩起来。
第二天上午是1500米预决赛、下午是5000米预决赛和跳高预决赛。许是被谢图南接力赛上惊人的爆发力震惊到，当谢图南接连拿下三项冠军时，大家在感叹之余竟然觉得本应如此。
林致看着他哥再次被围了起来，周围同学看他的眼神都冒着光，忽地想到，他哥本就值得这些掌声和鲜花。
虽然在他看来，他哥特别优秀，但是在学校里的时候，却总感觉他哥身上有种让人不易靠近的疏离感，始终游离在班级之外，就好像，他真的只是来上个学、听个课，只是恰好在一班罢了。而现在，林致看着这幅场景，才有点他哥融入集体的感觉。
往回走的时候，刚好撞上结束三级跳远的曹杨，后者脸上挤出一个笑容，说：“谢图南，恭喜啊。”
谢图南轻轻抬起眼皮，没什么语气地回复：“也恭喜你。”
不知是否是做贼心虚，曹杨在最后一跳的起跳瞬间严重失误，直直飞了出去，吃了满嘴的泥沙，以往都拿前三这回拿了第八，听到谢图南的话，本就僵硬的笑容更加僵硬了：“第八有什么可恭喜的。”
谢图南笑了下，但眼神却很冷：“你可能误会了什么。”曹杨僵在原地，只听谢图南补道：“我不是恭喜你拿了第八，而是恭喜——你昨天的演技很好。”
曹杨心头猛地一跳，不自觉后退一步，黝黑的脸上浮现出慌乱：“我没有！交接棒的时候是没接好，我不是故意的！”
谢图南静静地看着他，闻言轻笑两声：“是吗？不过我是指你演技很好，旁人都看不出来你崴到了脚。”说完便不再理会曹杨，径直走了。
林致没忍住回头看了眼，在谢图南耳边说：“哥哥，他冷汗都吓出来了，真是活该！”
谢图南不动声色地揉了把耳朵。只听林致又说：“哥哥体育好厉害呀！除了接力赛，其他项目都是第一呢！”语气中充斥着浓浓的喜悦和骄傲。
被那么多人夸都面不改色的人，此时也罕见有些得意，谢图南缓声说：“是我们的第一。不过——”谢图南微微偏头，问：“他最后一跳失误，怎么回事？”
“唔。”上一秒把马屁拍得响亮的家伙，此时却视线乱晃，看天、看地、看脚尖，就是不敢看他哥，支支吾吾半天，意图甩锅：“谁知道呢？可能是他做了坏事，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吧。”
谢图南趁着旁边有大树的遮挡，抬手揉乱了林致的头发，笑道：“我怎么不知道，你何时还当起了‘老天爷’？”
始终瞒不过他哥，林致鼓了鼓嘴，小声说：“我就吓了一吓他。对不起哥哥。”
谢图南盯着林致扑闪的长睫毛：：“没说你做错了，不用道歉。”
林致一喜，期待地问：“那我以后天天这样干？”
谢图南无言地闭了闭眼，抬手就敲了一下林致脑袋：“谁让你天天这样干了？”
林致捂着脑袋，有点委屈。
谢图南解释：“没必要。为了这种人浪费时间，不如多吃一个煎饼果子。”
林致想了想，竟觉得他哥说的很有道理。
没过几天，不知从哪里传出，接力赛最后一棒是曹杨故意交棒失误，大部分同学看曹杨的眼神都变了，开始跟他保持距离，毕竟谁都不想跟这样一个阴险的人做朋友。
王兵悄声问：“这事肯定是谢图南说出来的，要不我们再——”
“不用了。”曹杨神色恹恹地打断他，他现在哪里有空去想这些？想起接力赛那不受控制的接力棒，还有三级跳最后一跳时似乎存在的无形阻碍物，他就觉得自己应该立马回家请个神棍驱鬼，太特么邪门了！
在曹杨低头的一瞬间，王兵面上划过一丝得逞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