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盒饭小说 > 其他小说 > 三尺脊梁 > 第66章 古道清凉

第66章 古道清凉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结清赌石钱,与楚夫人告别后,楚云舟带着林青锋,朱辞镜带着荆朝醉一并御剑下山,刘迦虽然血本无归,但是一想到自己帮宗门寻到一位顶尖天赋的剑修,那点银钱算什么,于是下山途中放声高歌。

    正在一处大石上晒太阳的司延锁听到远处传来的破空声,刚刚起身便看到楚云舟与朱辞镜御剑从自己头上掠过,凝目看去师弟和师妹身后各带一人,难道是?

    一张签纸飘然落下,打了个哈欠的司延锁伸手接住看了看,师妹这就带着剑魁回了?让自己和刘迦速速返回师门,真是厚此薄彼啊。

    待到刘迦下山,司延锁与之汇合,二人贴上偶尔失效的神行符运步如飞前往山腰间的渡口等船回宗门。

    临近江南,木筏沿着水势汹涌的澜沧江一路南下,轮流睡醒的裴宁张闯选择在一处无人岸边下筏,游爽了的蟹将一上岸就缩小身形爬进瓷器中,鼻涕泡一个接一个冒起来,而那两尾鲤鱼也在此分别。

    灿金鲤鱼陆无双说这里离青砂河不远了,事了记得去自己那做客,河蚌管够!

    红枣依依不舍,送出陆无双二十里后方才游回,一个蹦哒跳进瓷盘中化为茶宠。

    天将浮出鱼肚白,离日出还差了些时间。

    裴宁将瓷碗放进状元箱中,便和张闯星夜兼程徒步赶往枕石园,没走多久便在林间看到一座废弃的古刹

    一列五名穿着灰色僧衣芒鞋腿裹行缠的苦行僧从古刹中走出与张闯裴宁交汇而来。

    领头的老苦行僧手托一只大钵,行囊鼓鼓,面容恬淡,身后的小僧有的面露苦相,有的面容坚毅,除了各自行囊腰间都挂了一个小钵。

    铁塔般的壮汉上前双手合十,与带队的苦行僧道:“师傅是哪家寺院的,我叫张闯,曾是香积寺的俗家弟子,师从四醒,这位是我代师收取的俗家弟子裴思宁,想与师傅们同行一程。”

    大唐允许的这些和尚在境内弘法布道,寺庙却不多,居国境中部的香积寺,东南西北各一座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寺,各一座藏经阁。

    讲经布道的僧人免除赋税徭役,但需要轮流云游辖境超度亡魂,行慈悲之事。

    武僧则根据自愿选择是否参与兵役,如若不参与兵役,则需要担任布道和尚的护法,一同弘扬佛法。

    总之大唐境内的和尚还是受民众尊敬的。

    面容清瘦,目露慈悲的苦行僧看了看背着状元箱,穿灰色麻衣手腕上戴念珠的裴宁,后者腰杆挺直,有样学样向带队的自己双手合十点头致意,老僧还礼

    苦行僧将近六十,须发皆白,慢声慢语道:“原来是致胜金刚,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贫僧是青龙寺的禅师弘智,身后四位是皈依佛门的施主,他们愿意到我青龙寺出家为僧,这趟苦行亦是赶路,亦是考验。”

    张闯点头寒暄道:“原来是弘智师兄,一直未曾见过师兄,四醒师傅常常提起师兄,四贤师伯现在可好?”

    “师傅还在云游四方,每隔两个月会传信回寺庙报平安。”老僧含笑点点头:“惭愧惭愧,师侄现在贵为致胜金刚,贫僧佛法疏漏,现如今还是个禅师,让师弟见笑了。”

    张闯瓮声瓮气道:“师叔,说什么致胜金刚,你把我们当成披着僧衣的武夫就行,我们又不修佛法,天天吃肉喝酒杀生的,要我跟师兄互换位置,指不定现在还是小沙弥。”

    弘智禅师对着裴宁招招手:“小师弟,可是出自河东裴氏?可有弱冠之年了?”

    裴宁顺水推舟点点头:“裴思宁见过师叔,等三个月年后便还有一年年及冠。”年龄嘛自己瞎编编,反正进了无有乡后身体仿佛冻结住一般,眨眼间都出来快两年了。

    “北人南相,的确不俗。”老禅师笑意满面,皱纹都挤到了一起,既然是师侄看中的人,那就是走武僧的路子喽:“正好一同前往青龙寺,待到了江南枕石园附近咱们再各自赶路,止静,止妄,止怒,止念,多跟你们的小师叔学习学习佛法,走罢。”

    众小僧齐纷纷向年纪比自己小的裴宁合十行礼,随后各自跟上老僧的步伐。

    然而裴宁却在四位小和尚中发现其中一人细皮嫩肉面色红润,只是眼神中藏着一抹狠厉。

    快到中午,终于见着了农田,田垄上一块简陋的木牌上用炭笔写着张家村。

    沿途跟在众人身后的裴宁见到苦行僧们等过了中午的饭点才进村托钵乞食、只要些馒头,窝窝头,清水煮过的素菜,弘智禅师将化缘而来的食物平均分配,吃剩下最后一口的时候众苦行僧纷纷将食物放于之前盘腿而坐的地上。

    张闯解释道:“食物即是华源而来,自然要留一口给同样饥饿需要裹腹的有灵众生。”

    裴宁腮帮子鼓鼓,连忙将最后一口无味的馒头放在了地上。

    不乞金钱、风餐露宿的苦行僧们沿途还会帮破败的民宿修缮补漏,遇到有家中披麻带孝的丧白之事,则会主动前去念诵经文,请不起道士的穷苦百姓感激的掏出一吊铜钱和一小筐鸡蛋,说是师傅们不要嫌少,自己捐一点香油钱,还非让将家中独子跟随苦行僧们去寺庙修行。

    弘智禅师与那户人家好说歹说才退还了铜钱和鸡蛋,说自己收取的弟子家中都有好多男丁或是孤儿,否则农忙的时候家中没了壮劳力如何是好,那户人家便学着苦行僧们双手合十口颂菩萨保佑你们,至于是哪门子菩萨,穷苦百姓哪会知道。

    于是弘智禅师从行囊中取出一个黝黑儿臂粗细,不到两尺长的圆筒,禅师将圆筒打开,对开门的两侧和中间部位雕刻的漆黑佛像,是个三盒佛龛。

    中间的佛像尚未开始雕刻。

    左门内侧是一尊手持降魔杵须发皆张的金刚法相,虽是死物,活人与之对视不管换什么角度都会觉得那双圆睁的怒目凝视着自己。

    右门内侧是一位剃发圆顶,面相方圆丰润,双目微睁含笑,神态安祥手持锡杖的低眉菩萨。

    有村民问为何菩萨昏昏欲睡。

    弘智双手合十:“三分睁眼七分闭,说的是常观己过不盯人非。”

    有人问‘金刚何为怒目?菩萨何为低眉?

    弘智回答:“金刚怒目,所以降伏四魔,菩萨低眉,所以慈悲六道。”

    什么是四魔?

    四魔者,烦恼魔、五阴魔、死魔、天魔也。

    什么是六道?

    六道者,与六趣同。地狱,饿鬼,畜生,阿修罗,人间,天上是也。此六者,乃众生轮回之道途,故曰六道。众生各乘因业而趣之,故谓之六趣。

    百姓们懵懵懂懂,只觉得这个行为很接地气,勤快人好的和尚虽然讲的东西自己听不太懂,但想来他供奉的什么菩萨佛陀应该也是好的。

    最终弘智与这些文化程度不高的百姓讲了个通俗易懂的道理,

    诸恶莫作众善奉行,善恶有报如影随形。

    离开张家村后,下午天气逐渐阴沉,滂沱大雨说下就下,僧人们披上蓑衣斗笠,淌泥而行,路过一处农田水渠被堵,眼看着就要化为池塘,苦行僧们顶着大雨帮农民们一起疏通沟渠。

    事后,除了裴宁张闯两位堪称体格强横的武夫没事,其他人都累趴下了,汗水雨水泥水浸透全身,可当抢救农田的村民纷纷前来送行,送上干净的换洗衣物,斋饭水果后,原本眉头皱起憋着怒火的止字辈僧人没来由觉得做好事有时候也是值得的,他们也明白那种从心底散发出来的宽慰会抒发到脸上,就像始终不曾抱怨过一句,手上干活不停的弘智禅师一样。

    老禅师面带慈祥一一与双手合十的村民还礼,微笑着说他们中午已经吃过一餐,今日不能再进食了,语气诚恳,雨过天晴下弘智禅师周身似有淡淡光辉比那三盒佛龛中的死物更像低眉菩萨。

    裴宁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觉得这些穿着破衣烂衫面黄肌瘦的行脚僧才当得起师傅一说,就像沿途张闯跟自己说过大唐境内的禅宗是有大气象的,哪怕现在只有五座寺庙,僧众不过千人。

    田垄上,裴宁张闯干的活也不少,可张闯太过魁梧略显凶悍,裴宁又尚未剃度,便只有少数胆大的村民咧着嘴露出洁白的牙齿递给二人一些吃食。

    一下午的劳累饥寒交迫,裴宁主动担起了收集柴火竖起火堆的小事,浑身湿冷的和尚们围着火堆做了睡前的课业,反正他们念的经文对于裴宁来说就是天书一样。

    张闯带着裴宁与弘智禅师说自己吃了一天斋,要去林中弄点野味打打牙祭,一时半会回不来。

    顶着饥饿做了一小时晚课的止字辈和尚们昏昏欲睡,直到弘智禅师过来说今日歇息后四位小和尚纷纷解下腿上的行缠,揉捏着僵硬发痛的小腿,不消片刻,众人将行囊中防潮垫取出,和衣而睡。

    夜色深沉,有林鸦沙哑啼叫,一名小和尚起身打着哈欠走向林木间,近处又有林鸦声传来,没过多久小和尚摇摇晃晃回来,却没有睡下,而是径直走到熟睡的师傅行囊面前,翻出了那个三盒佛龛。

    本该出去打野味暂时回不来的的张闯裴宁二人却就在不远处,借着林木和夜色的掩护将弘智在内五名僧人的一举一动看的清清楚楚,因为无须对敌,故而对于裴宁来说一口真气吸入体内绵长悠久,纹丝不动的身形便是旁边爬过一只外出觅食的警惕山鼠都未发现二人。

    那名止字辈的小和尚目露贪婪,颠了颠手中的漆黑三盒佛龛,再从行囊中翻出一柄刻刀,轻轻在黑铁般的佛龛上铲了一小块,居然露出来金黄的色泽,是佛龛上涂了一层生漆挡住了金光。

    “是黄金,这小子隐忍的可以啊,不过这一路完完整整的体验了一把苦行僧的生活,老遭罪了吧。”如此心想的裴宁脑袋不动便能觉得张闯瞪了一眼自己,只好继续观看事情的发生。

    离着露营的和尚们三十步左右,一只穿着草鞋的大脚无声踩在横倒的树干上,草鞋主人左脸带疤的高瘦男子怀抱朴刀静静的看着临时营地的酣睡众人,还有那个抱着黄金佛龛如得手盗贼般警惕的同伙。

    名为止妄的小和尚在收敛那份窃得宝物之后的喜悦后回头看到了自己的同伙。

    刀疤男子下巴一扬,示意小和尚速战速决,左手抱着沉重的黄金佛龛,右手拿着那柄雕刻用的刻刀,止妄看向熟睡的三个小和尚和弘智禅师,心有不忍。

    那名刀疤男子嘴角翘起,这小子生的一副富贵纯真样,可下手杀人那是比自己狠辣。

    先前在荒郊野岭处,这个少年披麻戴孝独自挖坑,坑旁的板车上有两具用草席覆盖的尸体,当弘智禅师带着三位小和尚路过看到后,虚须发皆白面带慈悲的老和尚上前询问少年所葬何人,为何不买棺材还葬在荒郊野岭。

    少年泪眼朦胧,说自己和相依为命的父亲妹妹是流民,被匪徒劫杀后自己只能花光积蓄买来草席板车铁锹,附近村里的坟地不给外人用,便只能在荒郊野岭挖个深坑以防野兽刨尸。

    老和尚闻言后口颂阿弥陀佛,便跳下浅坑让少年歇会,自己撸起袖子开挖起来。

    远处观望的刀疤男人见到那三个小和尚捧出了那个黑铁状的三盒佛龛打开,再取出点纸钱蜡烛,要做那法事超度父女二人。

    殊不知那板车上的父女二人是刀疤男子和少年捆绑的附近村民,女子惨遭轮流侮辱,气若游丝,被束缚手脚哀嚎不已的父亲早已哭不出声音,满脸的愤怒和怨毒!

    少年提起裤子意犹未尽,将同伴的朴刀架在男人身上索要辛苦费,说自己帮你女儿耕地松土收点钱理所当然。

    那名父亲张嘴就要咬住少年的鞋尖!他恨自己心怀善念将那路边孤苦少年带着同行,害的自家大祸临头!最终那位父亲被数刀砍死都不曾松口。

    艰难爬出深坑的弘智禅师将那父女二人同葬于深坑之中,自然看到了那副被虐杀的惨相,随即脱下自己僧衣覆盖住衣不蔽体的少女尸骸上。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添加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