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围猎
黑雾缭绕的拳头戴甲与阳刚至极的赤手空拳对撞在一起,甲裂雾散!
天雷般的巨响将顾无言当场震晕。
穿着无袖布衣的张闯全身金漆遍布,隆起的肌肉如钢绳拧转,对手纵使是毫无痛觉的鬼将,至刚至阳的气息不停的灼烧鬼将呼延的死气和魂魄嘶嘶作响,压的尚有记忆感情的鬼将呼延不停后退。
退到一边的张半弓半蹲在地歇息片刻,面色沉重,破甲箭在狙击鬼将时已耗尽,少帅说的支援居然是三十年前参加过紫云山一役的军中虎将张闯,三十年未见居然以佛门金刚的身份回归,紫云山一战时这个边军莽夫就是小宗师巅峰的体魄实力,当时的自己虽与张闯是同级武夫,可真要近身肉搏死战,自己必死无疑。
那鬼将也和记载的鬼将有所不同,按理是说鬼将是战场兵卒戾气怨恨凝聚后尚有极强战意的个体,可以说是只有战死他乡无人收尸归乡意图极重的阴兵升级版,例如被宦官奸臣逼的没有援军粮草死战,或大厦将倾末代名将带兵陷阵,这些生前对于胜有着极大执念的鬼将一旦现世,方圆百里之内找不到归乡之路的阴兵都会被其召集,只要遭逢夜晚或阴雨天气,现出真身的阴兵便会以军伍阵容对范围内生者无差别攻击。
纵使龙虎山大天师亲临,也不可以力降伏,只能摆下周天大醮,辅以丰盛的猪牛羊贡品,以纸钱引路,方能“说服”尚有灵智的鬼将借阳关道踏上漫漫归乡路,这就是民间俗称的阴兵借道。
历史上有鬼将残存的灵智消耗殆尽,近万阴兵扯地连天!
据说那一夜三千龙虎山道士上至天师,下至道童配桃木剑下山死战,也为日后与佛门辩法失败埋下伏笔。
但只要“说服”成功,由聚集阴兵造孽的鬼将转而引领阴兵有序归乡,儒家道门便会给那鬼将记功德一件,并向一国之君举荐,一旦君王圣旨宣读,那鬼将便能借圣旨中蕴含的紫气转为英灵,回国后最差也是担任城隍一职,自此香火供奉,福泽子嗣,神道有望!
眼前这具尚未离开肉体的鬼将显然是魂魄被封印在死躯之内,因此战力不受正常阳气对阴物的限制,张半弓虽是一介武夫,可得梨卫久跟博学多才的陈子云,耳融目染之下,这些奇闻异事的内幕多被少帅深入浅出的讲解了一遍,关宁虽然能得战功不少,可还是觉着跟着少帅心里踏实。
张半弓将画雀背在身后,手放在腰间的佩刀上,不过看上去那个身形大了鬼将一圈的昔日军中虎将根本就不需要支援,打压的不知痛觉的铁浮屠一步退步步退,最后一拳打在铁浮屠胸口,连带着护心镜被暗金色的拳头被一拳打的深深陷入了胸膛倒飞出去!
快步跟上的张闯一脚踩在鬼将呼延的脖颈上,一手插入死躯塌陷的胸膛,生生将护心镜连着停止跳动的心脏掏了出来!
暗自咋舌的张半弓可没和大夏龙庭时期的金身罗汉见过,不知张闯现在实力对比前朝佛门修行者实力如何。
旁观作战的张半弓现在的任务就是想办法找到将魂魄封印在死躯之中的宋帝。
眼下鬼将被全面压制,若是那炼化紫薇真气的宋帝不亲自出面,又如何夺那虎符食补自身。
张半弓不知道的是,紫薇真气一旦炼化,国将不国,即无国,便无六部三司二监一院,没有钦天监找寻龙脉,没有吏部奉诏主持科举将地方受圣旨恩泽蕴含紫气的状元榜眼探花召回朝廷,消耗的紫薇真气便得不到循环补充。
宋帝涸泽而渔吃掉了传国玉玺,朱批御笔,镇库母钱中蕴含的紫气,又不能像寻常修士那样吸取无主灵气作为修炼本源,那么饿就是是迟早的事,而临国大唐也就成了最近能补充紫薇真气的地方。
被阳刚之气猛烈灼烧压制汹涌死气的呼延冢只觉得眼前有一团耀眼到只能眯着眼看到有一个巨大人影背光朝着自己走来,这就是佛门金刚或修道结丹的陆地神仙在鬼物眼中的形象,原本带着腐蚀阴暗的死气轻易能绕开盔甲筋骨水蛭般吮吸活物的血气,但在人形太阳面前,金光散发出的最外层光芒都快将自己的三魂七魄给融化了,若不是自己的死躯和铁浮屠盔甲挡着,就是实力再强眼前强敌三成,怕也不是对手。
艰难起身的呼延冢将双拳对轰碎裂的指套腕甲卸了下来,自己虽然肉体感觉不到疼痛,但灵魂上的触痛更为真切,光对轰一拳便能感觉强敌在肉身力量上的全面压制,更不用说天生克制阴物的佛门金身,上一次见到大夏龙庭佛门金刚还是在自己两三岁时。
那记录在大宋秘藏仙家画卷之中的各种细节扑面而来!
盘腿虚坐于半空的和尚眉眼深邃,略显干瘦的臂膀体魄远没有周围持棍而立的武僧来的孔武有力,只是当闭目竖手的和尚眉心一点金漆浮现迅速蔓延全身时,还是孩童的呼延冢意识沉入画中!只觉顷刻间拨云见日!照的朦胧世界如大日融金!那些个躲在阴影中的鬼蜮伎俩随之灰飞烟灭!无须念咒超度,无须出手镇压,旁边似乎有不甘心的道门真人说道若是自己将金丹外放也能达到如此效果云云。
只可惜龙雀灭佛动作太快,否则借着佛门的镇压,地处偏远潮湿多雨的大宋还能借着尘尽光生的阳刚之气再续国祚三百年!当自己接过父亲的家主之位,担任一国之柱时,大宋太子已经被将倾大厦压的喘不过气来,现在想来宋帝不理朝政时,大宋的国祚就成了盘中餐!
各地的起义军奏报接二连三急奏皇城,而太子手书的调令送到各地拥兵自重的军部大佬府邸跟泥牛入海一样,虽然自己世代簪缨,钟鸣鼎食,但也熟读王朝史书,只是大宋亡国后,自己这一国之柱的背景就是幸存族人们供其他国家庙堂坊间茶余饭后的谈资。
呼延家的女子是真的媚!那水灵劲没得说,呼延家的奴隶能干最多的活,吃最少的饭!
作为呼延家主,怎能让家族受此奇耻大辱!虽已死去的自己怎么能看着家族蒙羞,让后代受苦?都说“家”是幸福美满的代名词,而冢则是生命终结的归宿,当自己的魂魄被宋帝唤醒时,本身就为国尽忠的呼延冢有权利拒绝皇帝的敕令,但为了自己的家族最终还是选择了帮助宋帝。
已经全方面击溃鬼将的张闯毫发无损,暗金肤色的魁梧大汉斜眼瞥向横躺在地上的鬼将,本该失去再战之力坐等超度的鬼将居然再次悬浮起来,原本被灼烧殆尽的死气再次覆盖住鬼将的全身,魂飞魄散再无来世又如何?
今日虎符我必得!
心感不妙的张半弓猿猴般赶到顾无言处,一手卷起晕厥之人,一手抄起虎符远离战场,但愿张闯能打赢他,否则就算给自己插上翅膀也飞不走了。
黑色的死气冲天而起!伴随着凄厉沙哑毛骨悚然的吼叫,鬼将呼延以巨大的执念短暂的突破了现有的境界。
鬼王现世!
此时的鬼王呼延一步一顿朝着之前击溃自己的致胜金刚前行,沿途百米内被屠戮的铁骑营死人与断马的血浆怨气纷纷朝着鬼王汇聚而来,血液化成的千百条黑红相间长蛇涌进鬼王被致胜金刚打塌的死躯中。
先是双手长出锋利的指甲!宛如五把哑光的短匕!额头上露出白骨的伤势迅速愈合,全身骨骼爆响,肌肉疯涨,铁浮屠铠甲在发出令人倒牙的呻吟后崩裂开来!身躯如同注水的活牛一样大了一圈!却又因为不按常理而显得肌肉扭曲怪异。
临阵破境?阳间鬼王?眯起眼睛的张闯想起了昔日那个携指间风雨方寸天劫而来的长青真人,一正一邪,都是为了心中的执念。
山呼海啸般的死气全方面压制自己散发出的金色光芒,以至于全身金漆退潮般涌向自己的眉心印堂处,肤色恢复常人失去金刚神功加持的张闯眯起了眼睛。
黑雾之中,一点白芒格外刺眼!
像是暗无天日惊涛骇浪中的一叶白舟,随波逐流,却又永不沉没。
藏在护心镜夹层里的家书?呼延冢下意识的摸了摸空荡荡的胸口,只有强壮如钢铁般的肌肉,那张写好了自己若是战死沙场就由大儿子继承族长之位,带领少量族人离开大宋走上自己暗中谋划好的后路。
张闯没有趁着鬼王呼延短暂的发愣刹那间出手强攻,而是拿着护心镜中掏出的家书平静问道:“呼延冢,你可知宋帝堵死了你家人的后路?”
闻声鬼王呼延怒容满面!戾气暴起!
“桑海南崖的栈道,伪装混在御林军组成的北下平乱军,还有满载货物去往鬼市充盈国库的商队,你在这里为国尽忠哪怕再无来世,宋帝去干什么了?
你身为一国之柱,家中之人早已尽染紫气,多寡而已,你以为你额头上开的竖眼是宋帝助你一臂之力?只是个监视你的法眼而已。”张闯知道随便一说肯定不能策反鬼王,若不是陈子云安插的碟子,光今日鬼王一关怕是要两败俱伤,主要是宋帝炼化紫薇真气后隐匿逃遁术史无前例,无迹可寻,唯有鬼将呼延是一条线索。
张半弓盯着覆盖了方圆百米的黑雾,即使自己耳聪目明,也觉察不到黑雾中有一点动静,强如致胜金刚都在瞬间被鬼王所镇压?涟漪都没有?
张半弓身后的空中涟漪荡漾,头戴紫金冠,穿明黄龙袍的高瘦宋帝面无表情一步凭空跨出!双手负后龙行虎步,如天子上朝!
感知到一股庞大的威压出现在身后,张半弓冷汗直流艰难的转身,是宋帝!
若不是半只脚跨入大宗师的张半弓体魄坚韧,心性上佳,光是此时宋帝散发出的帝王之威都能震散其三魂七魄。
眨眼间出现在张半弓身前的宋帝冷冷暴喝:“跪下!寡人便赐你全尸!还不谢主隆恩!”
浑身僵硬的张半弓瞠目结舌,双膝一软便要跪下,他知道宋帝的目标是虎符,但炼化紫薇真气吞噬国祚行此等伤天害理之事早已被儒家道门禅宗通缉,大唐虽以武立国,禅宗根基又尚浅,关宁城亦有书院君子,道家真人坐镇兑换斩鬼花背钱的钱庄,本以为宋帝只敢隐匿现身,谁料到一枚能调动州军的虎符便引蛇出洞,饿疯了吧这是?
等等!也有另一种可能!这不是一枚紫气寡淡的州军虎符,会不会是一枚陛下赐用能掉动天下军队的虎符,刚刚起的怀疑之心,一缕紫气从全身僵硬的张半弓手中取过青铜州军虎符,其上附着的障眼法经不起推敲恢复了原状!
黄金打造的伏虎惟妙惟肖,分开两半的虎符内侧有字,甲兵之符,右在皇帝,左在长安,虎符的12字错金篆书铭文是先在虎符身上镂刻阴文,再将金丝嵌入阴文之内,最后镂平打磨光亮,铭文字体规整挺秀,刚劲有力。
猜对了!
张半弓沉默无语,少帅这套狼是用的亲儿子吧?
果然,下一刻一袭墨青道袍的中年模样道士乘风而来,头戴一顶形似聚拢炼化状的混元冠,一粒硕大的纯净莲子悬浮在黄金莲花之上,道人蓄须留发,丹眼薄唇,鼻梁挺拔。
一名着土褐色僧衣的小和尚健步如飞,脚下频率不快,但行进间似有残影遗留,速度仅次于头顶上御风飞行的中年道人,沿途一只蝎子爬出洞窟,正好赶在小和尚下脚处,也不见小和尚改变路径或减慢加快步伐,只是一脚凌空虚踏一下,便略过了脚下小小的蝎子,那蝎子还举钳扬竖尾准备挡下踩下的僧鞋。
一名青年儒士青衫布鞋,斜坐在一匹矮脚小马上,稍慢御风道人一步赶到此处。
今天是张闯在这里,代替裴思退绰绰有余,张半弓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任他宋帝如何厉害,这会怕也是插翅难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