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卖身
“姑娘,你这不是为难我吗,我们回春堂是医馆,要是人人都赊账,早就关门了,你想想办法,唉!这样,我月钱也不多,三十二文我帮你垫上,你再想想办法弄三两银子。”
药童一脸为难。
他一个月也才五十文月钱,但这小姑娘太可怜了。
药童咬咬牙,从口袋掏出三十二文钱。
原本是想今日买身新衣服的,但现在……
算了,身上的衣服补补还能穿。
“谢谢,谢谢,我会还你的。”江晚清眼眶含泪的道着谢。
她走出医馆,深深的无力与自责席卷全。
灼烈的阳光照耀在身上,江晚清却感到浑身冰寒,刺骨冷意从骨缝里一点点冒出,又很快被阳光吞噬殆尽。
江晚清小小的脊骨挺立着,眼里只有坚定。
她要救阿姐。
“我会端盘子,还会烧火,求求你留下我,什么脏活累活我都能干,我只要三两银子,求求你。”
“滚滚滚,哪来的小叫花子,还三两银子,就你那麻秆一样的身板,五个铜板我都不要。”
客栈,酒楼,茶楼,书馆门口,都是江晚清哀求的影子。
无一例外,她都被轰了出去。
她太小了,没有一个店铺愿意留下她。
更别提她要三两银子。
江晚清穷途末路,她被赶出来,又走进下一个店铺。
如此反复着。
眼里的光,一点点湮灭。
江晚清双手紧握,夹着淤泥的指甲镶嵌到血肉里。
她抬头,看向最后一家店铺。
富丽堂皇,又艳俗风尘。
烈日下,「怡红院」三个字刺的她眼睛生痛。
“小丫头,干啥的,这里可不是小孩子玩的地方,赶紧走远点,别耽误姐姐做生意。”扭着腰枝,浓妆艳抹,一身胭脂香的女人捏着帕子驱赶着江晚清。
江晚清喉咙发紧,她紧盯着女子,“你们还……还要不要人。”
捏着帕子的女子闻言一愣,她看着疑惑的开口:“小丫头,你知道我们这院里是干什么的吗?”
江晚清艰涩的咽了咽喉咙,她赤红一片的眼眸认真的看着女子:
“我知道。”
怡红院的女子审视的看着江晚清,很是意外:“啧,见过被亲爹亲娘卖进来的,看过被人牙子送进来的,今稀奇了,自己卖自己,小丫头,我们这可不是好地方,进来容易,出去可就难如登天了。”
风尘女子调侃的语气,却裹挟着一缕哀色。
“三两银子,我签卖身契。”江晚清紧握双拳,眼神坚定不已。
“三两银子?”女子从头到脚像打量货物一样看江晚清,又抬起江晚清的下巴仔细查看着。
“又小又黑,脸皮子都还没有长开,买进来也就做做丫鬟,还的养几年才能接客,三两银子亏了,我最多给你二两银子。”
此时江晚清的模样确实不好看。
瘦瘦黑黑的,脸颊上都没什么肉,也就那双清澈水灵灵的眸子还看的过去。
“就三两银子,你亏不了的,很快就会有人来赎我,我还会擦地,洗盘子。”江晚清仰着头,小心翼翼的祈求着。
风尘女子一听来了兴趣,不是因为江晚清说有人来赎她而好奇,而是对着小丫头为什么执着要三两银子好奇。
要知道就算是三两银子买进来,想赎身最低也要三百两。
“小丫头,你为何非要三两银子?”进了怡红院,就算有银子又有什么用。
听到风尘女子的话,江晚清垂眸低头,掩盖住眼里涌出的泪水。
她嗓子哽咽发哑:“我阿姐受伤了,回春堂的药要五两银子,我还差三两银子,就三两,能不能……求求你,多给我一两银子。”
风尘女子闻言动作一僵,江晚清低着头,她看不到江晚清泛红的眼睛,但那地上一滴滴掉下来的泪水,却不知怎么地,让她心里堵的慌。
“你倒是个重情的丫头,罢了罢了,瞧着你也着实可怜,我就当做回善事给你三两银子吧。”
怡红院敞开的大门像是张着嘴巴的巨兽,随时都要将人吞进去。
江晚清知道,外祖父与外祖母一定会来赎她。
只要签了卖身契,她江晚清就将身负污名,哪怕隐藏的再好,哪怕她清白身子,也总有一天会被京城那群尔虞我诈的小人揭露。
捕风捉影,夸大其词。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她江晚清这辈子都将活在指指点点的唾骂中。
但,她不惧,她不悔。
她要赎罪,要弥补。
宣纸上,卖身契三个字的墨迹还未干。
只需江晚清按下手印, 怡红院的污秽与糜烂将展露无疑。
江晚清拇指粘上红泥,渐渐落到宣纸上。
“喂,小丫头,这怡红院不适合你。”
稚嫩干净的声音响起。
江晚清回头。
目光猝不及防与一双含笑的眸子对上。
少年骑在骏马之上,黑发高束,皮肤白皙,一身单墨色显得不羁又肆意。
他随意的取下腰间的荷包抛给江晚清。
沉甸甸的荷包,令江晚清错愕不已。
“拿去救你阿姐,以后别来这了。”
少年看着比江晚清大不了多少,板着脸故作深沉。
话落,便一夹马腹离去。
江晚清看着他的背影,胸腔发热,急急的追了上去。
她想问少年叫什么?
她会还的。
她想和他说一声谢谢。
但少年的身影越来越远,马蹄声越来越小。
江晚清只在马儿颠簸时,看到少年腰间悬挂着的玉佩,上面单一个渊字。
“你这小丫头倒是运气好,遇到了善人,行了,快去救你阿姐吧。”怡红院的姑娘将卖身契收回。
感叹着江晚清运气好,她眼中有一抹悲寂一闪而过。
如果当初……
江晚清手里紧紧攥着荷包,向回春堂狂奔着。
荷包里一共十两银子。
江晚清拿出五两银子付了药钱。
那零碎的一百八十个铜板被她重新装回荷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