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无知
华宝楼库房，一个身材挺拔的老者从中走出。他捧着一方漆雕盒子向着内院方向走去，库房中的仆役都在低头忙碌，没人在意这个老者的去向。
老者捧着盒子，七拐八拐来到一个无人角落，收起盒子，掐指施法，瞬息之间换上另一套服饰。老者便是服用了易容丹的王峰，他还要顶着林伯的容貌到明日寅时才能恢复本来面貌。
王峰与哈智奇夤夜出城，来到嘉林城东南郊一户人家。哈智奇前日买了牛车，将牛寄放在这户人家，车身则存入了储物戒。
为了更加逼真，二人还从庄户手中高价收来几袋粮食，加上寄存牛只的钱足足花费了两块灵石，哈智奇又是一阵心疼。
庄户帮二人套好牛车，装好粮食，哈智奇毕恭毕敬的搀扶着服用了易容丹的王峰上了牛车，“老管家您请上车，一会太阳出来可就晒了，别晒坏了，把这个戴上吧。”说着递给王峰一顶斗笠。
王峰也不言语，低头将斗笠戴好，笠沿压低遮住半张脸孔。然后他身子后倾懒散倚靠在牛车挡板上，一副舟车劳顿不堪重负的模样。
哈智奇将多半个屁股撂在车辕与车身交接处，两只小腿支在车外，车把式十足。哈智奇从车身上抽出一根细长枝条充当赶牛的鞭子，又弯腰俯首从路边田埂里薅了一把野草，挑选出最优美的一枝衔在口中，时不时哼上一两段不成调的小曲。
王峰散出神识查看哈智奇周身，一丝灵力波动也未发现，活脱一个凡俗车夫市井小人，随即便收回神识装出浅睡的样子。哈智奇跟他说起这个匿气丹时，他还怀疑是否真的如此灵验，现在一看效果奇佳。哈智奇只要不主动显露修为，一般修士绝难发现，除非有元婴修士特意以神识探查方能发现端倪。这匿气丹是哈智奇早年获得的逃命神物，为了不被发现为了顺利赚取那一万灵石，他反复考量才决定服用，心疼得几乎哭出声来。
王峰很庆幸昨夜与哈智奇饮酒畅谈，获知了不少哈智奇逃避追杀的经历，也听到了许多匪夷所思的手段。哈智奇就是这个修真界的缩影，趋炎附势，畏强凌弱，弱肉强食，见利眼开。但是在这些表象之下还存有一丝真实，一丝善良。无权无势的人靠什么生存在这个实力为尊的世界？只能是委屈自己在强权的夹缝中挣扎出一条活路。或许慕文桐的理想对于这个世界是高尚的。
王峰想起哈智奇昨夜酒后的憨态忍不住要笑出声了。这家伙居然喝不到三杯就醉的厉害，平时就收不住的话头更胜平常，讲出他自己许多糗事，说到动情处居然放声大哭。修行者寿数远超凡人，凡人一生不过百年，而修行到金丹境的修士大概也都在百岁以上了。修行者体力脑力也远超凡人，一生喜乐困苦常记于心，若是不能自我消解便可能滋生心魔，阻扰修行。无怪大多数修仙高门都要择一处灵山净土清净地方，为的就是少惹俗务，便利修行。
两人一路无话，哈智奇也不催赶牛儿，任由牛车悠闲向前。牛车抵达嘉林城南门时，已经是过了卯时。哈智奇下了牛车，牵住牛只靠着街边行走，人群中不时投来审视目光，他只做浑然未觉倒也平安无事的抵达了华宝楼库房。
哈智奇轻轻拍了拍车上佯睡的王峰，“老管家，老管家，咱们到了。”
王峰吱唔了一声，蜷缩着身子下了牛车，朝着库房里走去。不大会儿，库房里传来寒暄声，哈智奇则忙着将车上货物卸下搬入库房。他手脚麻利转眼功夫七八只麻袋便被他全部卸完，之后便坐在牛车上哼起小曲。
库房门口传来笑声人语，主事慕文槐送着刚才进入库房的斗笠老人出来，“有劳你老费心了，亲自过来送货。今日查点库房，慕某实在是忙不开，便不送您了。”
斗笠老人陪笑道：“慕主事贵人事忙，老汉这便告辞了，请回吧。”
哈智奇急忙上前搀住斗笠老人，扶着他上了牛车，便又悠闲的牵着牛车依原路回转。
一进一出之间，进去的是王峰，出来的是林伯。若不是境界高深，神识强大的修士抵近查看，万难看出端倪。
王峰回到客房小院，便找来青洛道长与小山这对师徒。他眼见哈智奇护送林伯启程，心头一块大石终于落地。王峰初来修真界便是林伯救了他，不然恐怕早已身死荒野。他决不能让自身祸事牵连那位善良的老人。
王峰扶住小山双臂，上下打量，小山略微高了些，壮实了些，修为也照一月之前增加了些许。
“小山，青洛道长的教训你要认真听，不可顽皮，努力修炼知道么？”
“是，小叔。”
王峰又对青洛说道：“老哥，我已拜托哈道友将林伯送出城外，过几日便会到达山庄。”
“华宝楼慕主事，慕文槐，稍后会协助你和小山离开去山庄，你们应该会先到达。这枚传音玉简你收着，我若无事便会用这玉简联系你们。这段时间你们便安心待在庄子里。若我出了差池，慕主事也必能妥善安置你们。”
“我送与你的东西，你尽管使用。若是一时用不完，也可以用来招收弟子，重振五灵观门楣。”
“咳！城中关于老弟你的传闻我也听说了。若不是老弟与我结交，断不会被人冠上修炼邪法的罪名，更不至于今日的局面。老哥我心中惭愧的紧，连累了兄弟。”
“只是我十分不解。五灵观虽然声名糟烂了几十年，却从未被人如此针对，我这五灵观的亲传弟子只有炼气修为也平安过了几十年。怎的兄弟与我结交几天的功夫，就被人泼上了滔天的罪名。”
“呵呵。他们虽未迫害与你，却暗中一直探查你的行踪，只怕你我结交的一举一动都在对方眼睛里了。尤其是你收了小山为徒后，五灵观道统后继有人，对方便怕了，怕有一天五灵观门人会为师祖们翻案。那样的话，那些陷害五灵观的罪魁祸首就要原形毕露了。”
“为什么收了徒弟，他们就怕了呢？老哥你想想，你们幸存下来的几位师兄弟，可有人筑基成功？想来是那夜对方施展了歹毒秘法，害死了五灵观大多数门人，侥幸幸存的弟子虽然活命只怕也是毁了体内经络，这辈子修炼无果了。”
“若不是老哥服用了筑基丹，又经我施以生灵术疗伤，只怕老哥也和你那些师兄弟一样了。因此修炼邪法的不是五灵观，不是你我，应该是害了五灵观之人，他们如何不怕？”
“我进城出卖百年蟒胆便引来邓家与万仙门的注意。邓家主甚至亲自表达了招揽之意，被我回绝了，自然也是有人关注着我的。若我猜的不错，现在那些带头针对我的人，就是当年五灵观之祸的元凶。所以我们之间早晚要你死我活的斗一场。”
“老弟心思细密，居然将这纠缠数十年的仇怨理得个条理分明，使我茅塞顿开。”
“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老哥困在局中数十年想必是被蒙蔽了眼睛。只是我见识浅陋，实在想不出对方施展的是什么邪术。我曾经同慕文槐谈及此事，他也许诺助我追查，想来就快有结果了。而且如今对方以邪术袭击了华宝楼多处分店，华宝楼商会会长也极为震怒，誓要查出凶手。老哥稍待几日，便能看到他们害人终害己的凄惨结局。”
“嗯，多谢老弟开解，但愿一切如老弟所说。”
两人抛开沉重话题，闲谈一些分别期间的趣事，虽然谈笑风生，却也明白此别或许就是永别。正闲谈间，听得外面脚步声响，来人正是慕文槐。
“慕兄，可是准备好了？”
“正是。我来带青洛道长二位去传送阵法处。”
“不知慕会长此刻在何处？小弟有些话想对他说。”
“王峰兄弟可以跟我一起来，此刻大哥正在偏殿，你我顺路。”
王峰点头应允，“老哥和小山都准备好了么？”
“早已准备妥当，即刻便可出发。”青洛道长接到，他转头又向慕文槐说道：“有劳慕主事引路。”
一行人跟在慕文槐身后来到主殿之前，而慕文桐所在的偏殿就在左手不远处。
慕文槐停下脚步，“两位稍待。王峰兄弟，你随我来。”
青洛道长与小山便依言停下，等待慕文槐引王峰去偏殿归来。
“大哥，王峰公子求见。”
“进来吧。你们两个先下去吧，此事我要从长计议。”
“是，属下告退。”
随后便有两人从偏殿内走出，与王峰擦肩而过。王峰不着痕迹的用余光扫视二人，看服色不似华宝楼中的主事，倒似常年在外奔波的修士，或许是商队护卫或是宅院守卫。
慕文槐道：“王峰公子请进去吧，待你出来我们再慢慢叙谈。”
王峰向慕文槐抱拳鞠了一躬，转身昂首走进偏殿。
慕文桐坐在慕月翡曾经坐过的位子上，只是此时珠帘是挑开的。
慕文桐指了指下首的座椅，“王公子，你不是我的下属，现在还算是客人，咱们坐着说吧。”
“晚辈此番前来叨扰是有一事不明，特来向慕前辈请教。”
“哦？不知是何事？公子如何认为我能为公子解答呢？”
“此事说起来与华宝楼也有些关系。晚辈曾经听闻一桩旧案，甚为离奇。有一家仙门，门人不算多，不过百十来人，但是修习的却是道家正统的法门。执掌门派的真人更有着金丹八九层的修为。这样一家仙门，却在一夜之间遭遇横祸，门中弟子近乎死绝。门中高人第二日被发现呕血身亡，而他的师弟也重伤昏迷坚持数日后不治身亡，诡异的是死者身上全无伤痕，只是口鼻流血，生机断绝。”
“这家仙门中修为最低的几个炼气弟子却在劫难中幸存，只是这些弟子后来修行不顺，个个都未能成功筑基。晚辈想请教前辈，知不知道这是什么术法？又知不知道为何这些幸存弟子无法筑基？”
慕文桐若有所思的看着王峰，“公子说的是那五灵观之事？华宝楼遇袭死伤的管事们也与五灵观门人一样，并无外伤却生机断绝。其中一位伤者昏迷了二十余日，最后不治身亡。我曾亲自为他验伤，以灵力透视发现他体内气海和经络出现了枯萎衰竭的态势，似乎有些古怪阴邪的灵力附着在他的身体里不断蚕食着他的生机。”
“后来我们加强了对所有分店的戍卫，终于逮到一个试图靠近分店内院的鬼祟之人。不过那人在逃亡过程中服毒自尽了，只找到个诡异丑陋的人偶，其他都是一无所知。”
“前辈还没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这个嘛，，，老夫的确不知这是什么法术。想来如此阴邪诡异，必定是某种禁忌之术，不为众人所知，典籍中也无记载。至于那些幸存的五灵弟子无法筑基，应该是处于那禁术范围的边缘，受到的伤害不足以致命却损伤了身体，以致修行受阻。”
“前辈分析的极有道理。只是为何典籍中也查不到相关记载呢？”
“难道是这禁术在典籍成书之前就已禁绝，甚至著书人都不知道这禁术的存在？”
“晚辈不知前辈查阅的典籍出自什么年代，或许再早一些的典籍中会有线索。”
“七弟曾经派人在家中的藏书阁查阅过所有典籍，最终一无所获。”
“慕家有没有交情深厚的豪门大族，或许这样的仙门世家藏书会更多一些，典籍的年代也更久远些。”
“嗯，，，这倒没有试过，但藏书事关门派底蕴，没有任何一个仙门世家会轻易让外人来自家书馆查看藏书。简直是无法办到。”
“前辈可以联系这些豪门大族中与己交好的修士，出些悬红，让他们代为查找。其中难免有人作伪，但是整理所有信息，必然可以去伪存真，得到真实有用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