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折枝一
崎岖幽暗的山道上，一条由无数火把聚起的火龙，蜿蜒着从山下一直往上走去。
走在火龙的最后方是一对父子。
“爹能不能，不把弟弟妹妹送山上去啊？”一个衣衫单薄的小男孩，低着头怯生生的问身边大人。
男人也同样低着头，摸了摸儿子的脑袋，低声道:“咱家没多余的口粮可以养弟弟妹妹了，送到山上有吃有住不好嘛？”
男孩缩了缩脖子，脸上流露出害怕神色，小声哼道:“你骗人，村里说山上有吃人的妖怪，小昭他们是去喂妖怪了。”
闻言，男人眉头一皱，抬起手作势要打，看着不谙世事的儿子，无奈的放下手，苦口婆心，温声道:
“这都是为你好，你不是一直想去读书？小昭他们只要上了山，家里就能省下两份口粮，到时候就有钱让你读书去。”
男孩皱起一张脸，最终抵不住诱惑，抬起头问道:“真的？”
“爹什么时候骗过你？”
前面一个满脸痤疮的男人，扭过头瞥了一眼父子二人，小声呵斥，“想死？在山神眼皮底子下还敢说话！”
父子二人赶紧闭上嘴。
————
回到客栈的白礼手中多了一枚瓷瓶，最后他还是答应了淮竹。
当他准备拒绝的时候，耳边传来一句“答应他。”
老前辈的嗓音他不会认错，当即就接下了。
淮竹有些意外，最后忧心忡忡的告诉他，那枚瓷瓶里的记忆，看的他现在都心颤。
交到他手上，淮竹千叮咛万嘱咐，千万别带入进去。
做好心理建设，白礼扭开瓶子上的塞子，瓶中缓缓浮现一颗血肉模糊看不清面容的头颅虚影。
其中一双饱含怨毒的眼眸格外瞩目。
两人四目相对。
下一刻，他脑中晕晕沉沉的，仿佛自己顶着的是一座千斤大山，无法阻挡困意袭来。
脑袋控制不住的下垂，就在一个下落到幅度，脑海突然无比清晰，耳畔传来响声。
“哥哥，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啊？”
白礼睁开眼，就看到一个男孩怀中抱着一个面黄肌瘦的女童，一脸委屈巴巴的看着他，脖子戴着一块褐色的石头。
白礼刚想说话，紧接着，他自己发现口不能言，身体也不受控制，只能看着。
他立即反应过来这具身体不是他的。
他现在应该处于一种，第三人称的观众视角。
“小昭别怕，哥哥在呢？”男孩温柔的牵起女童的手，另一只比起妹妹还要瘦弱的小手，缓缓摸着女童的头，安慰着她。
前面有两个拉车是赤膊汉子，气喘吁吁的拉着车，显得极为吃力。
白礼这时才发现，他们是在一辆囚车里面，为了防止他们逃跑，四周插着几十根小臂粗的木桩。
“你们要带我们去哪？”
前面拉车的两个赤膊汉子，停下拉车，对视一眼，“药是不是放少了，怎么这么快醒了？”
“不知道啊，应该到山顶上才醒的。”
“喂，你们到底要带我们去哪？”男孩大声，质问道。
“我们要带你去见神仙。”
男孩拍打着囚车，着急道:“叔叔我们不去，放我们下来。”
前面的赤膊汉子头也没回，咋舌道:“娃儿别恨我们，要恨就恨你那个二叔，是他选了你们来祭祀的。”
男孩猛然想起什么可怕的事，霎时，脸色发白，浑身止不住的轻颤。
身边的妹妹发觉哥哥的异样，抱着哥哥的手，轻唤了几声哥哥。
男孩急忙跪了下来，拼命的磕头，磕到头破血流，声嘶力竭的恳求道:“叔叔求求你让我去死就成，放我妹妹下去吧，求求你们了！！”
白礼心中一凝，果然是邪祭，怎么哪哪都能碰上……
这个时代的人，是不是吃饱撑着，没事就爱献祭几个人玩儿？
“哥哥，小昭不怕。”
女童稚嫩的脸微微一白，略带哭腔的温柔抚摸着男孩的额头，嘟起嘴轻轻朝着受伤的位置吹气。
男孩突然站起身，转身双手紧紧握住木桩，望着后方排着队的长龙，个个都拿着火把，视线疯狂寻找着他想找的人。
见找不到，他就放声大喊道:“二叔，让小昭下去吧，我们不会怪您的，您的大恩大德我记在心里，她吃不了多少的，放小昭走吧！！！”
他的喊叫声，并未在人群中激起一丝波澜，拿着火把的人依旧在有条不紊的继续前行。
男孩趴在地上心如死灰，绝望的哭嚎声从嗓子传出，哭的撕心裂肺，不断捶打着木板。
他恨透了自己，恨透了这个世界。
女童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看着哥哥哭的那么伤心，上前抱住了他的头，倔强的擦干脸上泪水，抽噎道:“哥哥别怕，小昭陪着你。”
男孩紧紧抱着妹妹的身体，哭的更加伤心，哽咽道:“对不起，是哥哥没能照顾好你，是哥哥没本事……”
囚车慢慢停靠在一处荒凉的平底上，男孩仿佛能预感到他们的结局，死死抱紧妹妹的手不愿松开。
囚车吱呀一声被打开，走进两个大汉，两双苍劲有力的大手分开两人，男孩一只手牢牢抓着妹妹不愿松开。
大汉强行将两人掰开，拿着火把的人从后方涌入，向着两侧围成一个大圆。
女童被绑在一棵树上，粗犷的麻绳勒的女童脸色涨红，只能张开嘴竭力呼吸着。
男孩死命的挣扎，在看到大汉腰间挂着的一把弯刀，男孩卯足了劲一口咬在大汉的手上。
“畜生敢咬我！”
大汉一把将他丢了出去，重重甩在木桩上，嘴中发出一道重重的闷哼。
就在大汉要将他抓起时，男孩一只手捂着嘴咳嗽，另一只手中多了一把弯刀，抵在大汉脖颈。
大汉一愣，不敢有丝毫轻举妄动。
“放开我妹妹！”
男孩幼小的身躯，牵着大汉从囚车走出，人群中一个衣容富贵的老太婆冲了出来，慌忙道:“别伤害我儿子！！”
男孩认出这是村里德高望重的王婆，哭喊道:“先放了我和我妹妹！”
王婆脸上闪过一丝阴狠，换上一副为他们好的表情，苦口婆心道:
“不可能，你们是献给云霄神的祭品，你们要是没了，死了就是我们一整个村庄的人，你这孩子怎么能这么自私！”
白礼听到她说的话，冷笑几声，眼中的杀机浓郁到化不开。
男孩无助握刀的手更近一分，声嘶力竭道:“我不管，要不就是他死！”
大汉额头直冒汗，哭嚎着，“别别别冷静……”
王婆朝着男孩后方使了个眼色，几个人立马扑了上来，夺过男孩的刀，把他死死压在地上。
大汉狠踹了几脚男孩的肚子，一口唾沫，啐在他脸上。
“狗东西！”
清脆的断裂声从男孩的肋骨发出，男孩痛的干呕起来。
树上被捆绑起来的女童，早已经哭成泪人，哭喊着，“别打了，别打了……”
大汉停住了手，怒笑着抓起男孩的脑袋按在木桩上，让他看着女童的方向。
王婆拿起刀慢步走向女童，男孩血红着双眼，无助的摇头，想要闭上双眼不愿去看，却被另一个人用手指强行撑开。
强逼着他观看……
王婆拿起一个锥子模样的棍状物，一下一下，不顾女童的哀嚎，仿若置若罔闻没听见般，往他脑门敲。
一下
两下。
三下。
……
不知道锥子了多少下，女童的哭声渐渐停止，眉心一片血肉模糊，锤子敲击硬物的回响声渐渐变成了有规律吧唧声。
王婆那张布满沟壑的苍老的脸庞，沾着溅出的血液和肉沫，她置之不理继续手上的残忍动作。
女童彻底死去……
而在一旁目睹全部的男孩，内心崩碎，万念俱灰，血丝遍布的眼睛死死瞪着，眼眶流出的血液和眼泪混在一起。
嘴唇被牙齿咬得鲜血直流。
喉咙如同吞针般，刺的他无法说出半句话。
随后刀光一闪，视线也变得天旋地转起来。
清醒过来，看着熟悉的地板，白礼，眉头锁死，脸色阴沉的如同一潭死水。
颤抖嗓音，缓缓吐出几个字：
“真该死啊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