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光亮》（下）
此时，歌曲间奏已经慢慢来到了尾声。
张深倒吸一口冷气，缓缓拿起了话筒。
他发自内心的感谢陈墨轩能够给自己这样一次机会。他也无比的渴望舞台，渴望得到观众的认可，但现在，他只想完成这场表演。这是一名歌手的准绳。
刚准备开唱，一道声音却先他半拍卡进了节拍：
“可是啊 我却 却愿意去相信
最渺小最微弱最柔软最无畏的你”
看着一边大踏步往前走，一边稳定发挥的陈墨轩，台下观众的骚动顿时减弱了许多。
这时也恰巧是歌曲的高潮部分。陈墨轩唱的无比用力，好似是咬着牙在唱歌，观众们都能感觉到这位年轻的制作人好像有些愠怒。
第二句马上唱完之时，陈墨轩刚好来到了张深身边。
这句结束后，陈墨轩直接伸手一拽，一把将张深搂了过来，将自己的话筒递到了他的嘴边。
一开始张深被这一下弄得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陈墨轩想干什么。
但当发觉自己的话筒被撞开，陈墨轩的话筒出现在自己嘴边时，他却瞬间明白了陈墨轩的用意。
他这是想要证明张深不是假唱。毕竟自己刚才还在用这把麦克风唱过两句，足以证明这把麦没有问题。
再看看此时搂着自己肩膀，如同好兄弟一样朝自己微笑的陈墨轩，张深彷徨与胆怯的内心瞬间便治愈了大半。
深吸一口气，一道空灵却力量十足的嗓音在话筒中飘了出来：
“用尽了全力 努力地去回应
再无边再无尽再无解总有一线生机
光亮你自己”
这一嗓子可以说是张深巅峰的实力了。此时，他前所未有的放松，再也没有了任何胆怯与顾忌。仿佛这整个舞台就是为他而生的，他本应站在这里一般。
正如歌词中唱的那样。只要拼尽全力，哪怕再无边无际的黑暗中也会存在那一道生机，光亮总会照耀到自己。
双重共鸣之下，观众们只感觉头皮发麻，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本身下一段是有一段戏腔，需要施兰来配合的。见此时场中局面被陈墨轩登台稳住，施兰长舒一口气，准备上台继续演出。
但哪知张深却朝后台招了招手，从陈墨轩手中接过了后来拿上舞台的那只麦克风，向前踏出一步，微微抬起了头。一道有力的空灵声音与一道清脆的鼓点一起交入了接下来的唱段。
“莫听穿林打叶声
一蓑烟雨任平生
畅音阁里终一叙
六百年一粟 沧海一梦”
这一嗓子一出来，无论是线上线下，懂行的不懂行的全部震惊的无以复加。
外行人只觉得这段戏腔无比的标准，字正腔圆，甚至要比李曦月的还要有味道，让人感觉仿若来到了国泰民安的太平盛世一样。
懂行的人则比外行更加的震撼。
在上场门已经一只脚跨出来的施兰愣愣的站在那里，看着那此时已经完全放开，单张左臂倾情演唱的张深有些出神。
吴凤山等人在后台此时竟然也都激动的来回踱步，甚至谷翠兰老太太还差点心脏病直接复发了。
“这是正儿八经的魏派唱腔啊！”
“多少年了，多少年了呀！我还以为这块活早就失传了呢！”
不怪这些老艺术家如此失态，张深此时所唱的唱法也是京剧的一种，正是京剧三大流派之一的魏派唱腔。
京剧一共有三大流派，分别是梅派、齐派和魏派。
齐派和梅派都有正统的传承，唯有魏派，在那战乱时代几乎便彻底消亡了。
如今，众人只能在网络上找到一些那个时代留下来的录音带，欣赏魏贤奎老先生的风姿。
哪怕它几乎已经算是失传，但却也无法撼动其京剧三大流派的地位，因为那唱腔，那韵味不仅独到，更是好听至极。
谁能想到今天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伙儿不仅嗓音如此独特，像是一个深海精灵一般，竟然还会唱魏派京剧，怎能不令一众人震惊呢？
台上的陈墨轩最早反应了过来。毕竟他本身身为穿越者就够惊世骇俗了，还有什么是不可能发生的呢？
这段惊艳的戏腔过后，陈墨轩向张深挥手示意，自己举起了话筒：
“无论目的 最无畏的你”
张深也配合的十分默契，等陈墨轩放下话筒后，进拍极其精准，完成了歌曲的最后一句：
“不问宿命 最无畏的你”
这一次，观众们再也没有了质疑，纷纷站起了身，不遗余力的鼓着掌。
掌声经久不衰，伴随着无数人的叫好声，足足持续了两分来钟，哪怕主持人上台都平息不了观众们的热情。
等到掌声渐渐平息，陈墨轩缓缓拿起了话筒：“张森是非常特殊的一位歌手，但他也是非常普通的一位歌手。大家没有见过，没有听说过，但不代表这件事就不会发生。有的人就是老天爷赏饭吃。希望大家以后保持理智，不要没有证据就妄自菲薄。”
这一段话一出，台下再次响起了一片掌声。算是对陈墨轩的一个回应，也算是对他当时登台的感谢，也算是对张深的感谢。
毕竟在那时不是谁都敢如此头铁登台的。
“诶，张深，我想问你一下哈，你这个京剧是哪里学的呀？”耳麦中得到指示，主持人立刻笑意盈盈的问道。
张深并没有犹豫，道：“跟我姥姥。”
见主持人、陈墨轩以及观众们都露出一脸惊讶的表情，张深赶忙解释道：“是这样的，我姥姥叫魏瑞兰，她老人家的父亲就是魏贤奎。”
此言一出，在场顿时不少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没想到在那战火纷飞的年代，魏贤奎老先生竟然跑到了滇南省，还在那里定居了。
如果按这么算的话，张深也是魏派京剧的正根正叶的传承人。
在台上又聊了几句，陈墨轩便和张深一起回到了后台。
刚进入休息室摘掉耳返，张深直接给陈梦轩深深地鞠了一躬：“陈老师，实在是太感谢您了，如果没有您，或许我以后再也没有机会能在舞台上表演了。”
赶忙扶住张深，陈墨轩笑道：“哎呦我去，你可别咒我。你再往下去一点儿我就该入土了。”
气氛刚被渲染起来，直接被陈墨轩一句话毁的连渣都不剩了。
一旁刚准备露出姨母笑的李曦月笑容瞬间僵在脸上，随后，又是一场小白兔挠人的经典戏码上演。
没过多久，整场演出接近了尾声。
在接近零点的时候，众位观众看到了一场极其特殊的戏码。
台上被用幕布再次隔出了一个空间。
在那一片幕布之前，无数活灵活现的人偶开始动了起来。
虽说那些木偶平均都只有一二十厘米高，但是却与真人一样，动作极其传神，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仿佛这帮家伙成了精一样。
这是一段边关大战的戏码。一个个木偶提着刀枪棍棒，甚至骑着木马木车在战场上厮杀，竟然让人生不出一丝虚假的感觉。
音响中传出的唱腔也是字正腔圆，婉转悠扬。
“这这这，这是什么东西？”
“刚才屏幕上显示好像叫傀儡戏。”
“我小时候好像见到过这个。”
从头至尾，观众们也没有见到真正的演员是谁，仿佛这成场演出就是那帮木偶在台上进行的表演。
完成这场表演的自然是栾寿南老先生以及他带的几名徒弟。但他们真正的登场要在2月11号的央视春晚，因此现在不便多向观众们透露，只是给他们尝了个鲜。
等栾老先生等人回到后台，与其寒暄了一阵后，陈墨轩便着急忙慌的准备登台了。
因为整场演出最后一个节目就是他的《生僻字》。
由于刚刚张深表演时耽误了一些时间，陈墨轩登台前的串词变得少了一半，再加上前面节目的压缩，才堪堪将时间抢了回来。如果不抓紧，一会儿零点就没法赶上大家大团圆登台了。
陈墨轩刚在后台带好耳返，舞台上前奏已经响了起来。
呼啸的风声伴随着笛声一起响起，顿时一股江湖侠义的风格瞬间就被营造了出来。
陈墨轩今天的装扮也比较正式，穿了一套板板正正的华夏红的西装。发型也打了，发胶固定，显得精神奕奕，就差把“帅”这个字写在脸上了。
“我们龙国的汉字
落笔成画留下五千年的历史
让世界都认识
我们龙国的汉字
一撇一捺都是故事”
单手握着麦克风，陈墨轩还是采用老办法，挥舞着右手，一边唱一边走上了舞台。
这次的歌曲与他以往展现在观众面前的风格都不同，一开始便是节奏感十分鲜明。让大家情不自禁有一种律动的感觉。
随着陈墨轩的声音切入，清脆的鼓点，与笛声交织，仿若是一位江湖中的游侠在向众人讲述着一个无比骄傲的故事，
“跪举火把虔诚像道光
四方田地落谷成仓
古人象形声意辨恶良
魃魈魁鬾魑魅魍魉
又双叒叕
火炎焱燚
水沝淼
”
正当众人以为这是临末场陈墨轩为了大家带来一首提神的律动曲时，一段歌词却直接令在场所有人都有些蒙圈。
看着那快速闪过的提词器，现场观众不知所措，盯着那一行行飘过的字幕，线上观众满脸问号。
这这这……这都是什么字啊？？
前面几句将华夏文明的诞生与汉字的发源阐述了明白。
到魑魅魍魉那句大家还都能理解。甚至有不少的孩子都举起了小拳头，一脸自豪的表情。
但接下来的四句却几乎没有观众能看懂最后的那个分别是什么字了。
正当他们陷入宕机的时候，歌曲来到了副歌部分，
一阵古筝急促的旋律过后，就如同侠客拔出了宝剑一般，一长串的歌词如利剑般，将观众们霹的当场石化：
“茕茕孑立 沆瀣一气
踽踽独行 醍醐灌顶
绵绵瓜瓞 奉为圭臬
龙行龘龘 犄角旮旯
娉婷袅娜 涕泗滂沱
呶呶不休 不稂不莠
卬”
陈墨轩的唱功绝对算得上一流水准。这段rap节奏卡的十分稳，并且字字如刀，句句如剑，气口与声音的高低错落都掌握的恰到好处，比某些只知道大喊大叫的rapper不知强了多少倍。
但他扎实的唱功此刻却成了陪衬，观众们都眨着眼睛，使劲瞪着提词器，陷入了自我怀疑之中。
“妈妈，我是龙国人吗？”
“呜呜呜，我怎么感觉我这20多年白活了？”
“我是不是得了什么怪病？看不懂文字了？我咋几乎都不认识？”
“大哥，你脑子里是有黑洞吗？怎么能想出写这么首歌出来啊？”
“爸爸！别唱了，我快崩溃了～”
“……”
网络上弹幕一阵哀嚎。但网友们就是嘴上一套，背地里做的又一套。
说着不看了，但眼睛却都死死的盯着下面的字幕。
本以为那一个字的转音是收尾，没想到陈墨轩只是喘了一口气，大招接着又放了出来：
“咄嗟 蹀躞 耄耋 饕餮
囹圄 蘡薁 觊觎 龃龉
狖轭鼯轩 怙恶不悛
其靁虺虺 腌臢孑孓
陟罚臧否 针砭时弊
鳞次栉比 一张一翕”
这下台下的观众一个个都满脸呆滞了起来？
“我说你还没完了是吧？”
“我刚刚就去翻了我家族谱，我的血脉没有问题呀！”
不仅他们，就连后台的一众演员们此时都停止了聊天。看着电视上闪过的字幕面面相觑。
见到大家忽然把目光落到自己身上，李曦月猛然摇了摇小脑袋：“大家别看我呀，我也不认识呀。这事儿全都是陈墨轩干的，跟本兔兔一毛钱关系都没有啊！”
不管观众们怎么想，在台上的陈墨轩是彻底唱嗨了。
一段主歌之后，再次来到副歌，陈墨轩一边挥着右手，一边招呼着台下的观众：“大家一起来！”
这一句不要紧，顿时惹了众怒，网络上无数弹幕飘了起来。
“这来个锤子啊！”
“虽然他这时候的确挺帅的，但为什么我就是感觉他现在挺欠的呢？”
“妈妈妈妈，有人欺负我！”
“老贼，你敢报你地址吗？我现在就去抢票！”
副歌唱完之后，整首歌曲便也来到了尾声。
观众们虽然吐槽，但这首歌却也让大家的民族自豪感瞬间升腾了起来，
尤其是听到最后陈墨轩唱出那句：
“现在全世界各地到处有龙国字
黄皮肤的人骄傲的把头抬起”时，无数的观众都感觉自己的血脉好像觉醒了一般，那种热血沸腾与自豪的感觉打心底油然而生。
“优美旋律宫商角徵羽
众人皆说成之于语故成语”
随着一阵笛声与鼓声的戛然而止，整首歌曲也落下了帷幕。
本来此时已经是23点58分了，大家都多多少少有些困倦，但陈墨轩这首歌却像给众人打了一剂强心针，此时，观众们一个比一个精神。
其中有不少强迫症的观众已经掏出手机，翻着刚刚拍下的提词器，在查那些字究竟怎么念了。
“后天便是除夕夜了！马上我们就将迎来新的一年！”
“没错。我们这也算是在年里头了，那让我们的演员们都上台一起给观众们拜个年吧！”
随着主持人的简单串词，后台的所有演员都再次登上了舞台。
在零点到来的一瞬间，舞台上被喷射枪射出了无数的彩带。欢乐的气氛立刻被推向了高潮。
“戏曲春晚全体演员在此给大家拜早年啦，大家过年好！！”
台下顿时掌声雷动，叫好声不断。
“这下，我们的演员都齐了哈，那不知道观众们有没有对谁的节目比较好奇，我们来一场现场提问好不好？”
结果主持人的话还没说完，台下几乎整齐划一，齐声喊了起来：“陈墨轩！陈墨轩！”
就连一些抢到票进来的中年老戏迷此时都跟着喊了起来，毕竟那最后一首歌实在是太奇葩了。
别说是观众们了，对于《生僻字》这首歌，后台的演员们也都十分好奇。
因此众人主动向后退了一步，直接把陈墨轩晾在了最前面。
眼角疯狂抽搐几下，陈墨轩心中暗中吐槽：“喂喂喂，你们也太没有义气了吧？”
接过话筒，陈墨轩朝台下挥了挥手：“大家好，今天晚上玩的开心吗？”
令他没想到的是，台下竟然参差不齐喊道：“在听最后一首歌之前都挺开心的！”
陈墨轩：“……”
“其实我也很纳闷，陈老师，你是怎么想起来写这么一首歌的？”主持人强忍笑意问道。
陈墨轩犹豫了一下：“我们龙国拥有着接近6000年的文化。我们的汉字更是世界上最简洁，最高效，也是最高级的语言。我们对它应该有更多的了解。我们也需要有民族自信，所以我才想到写了这么一首歌，让大家对于那些不经常出现在人们视野中的汉字也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这个回答还算冠冕堂皇，顿时赢得了台下观众一片的掌声，并且线上也有许多观众刷出了自己的礼物。
但众人却不知，陈墨轩心中暗自腹诽道：“还不就是因为前些日子把这首歌的伴奏做出来了，正好发现这里合适又能用，就懒得再去做其他的歌曲了。”
可是他可不敢这么说，要是当着这么多观众与线上直播把这段话说出来，恐怕他都出不了这个剧场的门。
整场演出圆满结束，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
观众们陆续散场之后，后台演员们才各自卸妆收拾。
一众演员在周万山的组织下去了一家24小时营业的烧烤店聚了一顿餐，随后众人便各自准备回家了。
施兰因为就在2月11号还要登上春晚的舞台进行表演，因此她就直接留在了燕京。
陈墨轩和李曦月则是回到酒店美滋滋睡了一觉。在2月10号中午12点踏上了返回家乡的路程。
回家之后，无论是陈墨轩还是李曦月都忙了起来，毕竟明天就是除夕夜了。
这对于每位龙国人来说几乎是一年中最重要的时候，各家各户都在准备着过新年，喜迎新春。
当然，陈墨轩也在等着即将开播的龙春节联欢晚会。保守估计，这场晚会之后，如果单论粉丝量，他已经能够与许多老牌的王级制作人平起平坐了。
可以说明晚的演出比之前的所有演出加起来都要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