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山底
竹水云笑着，伸手握住了竹山白的手。
这只手温暖又干燥，柔和地将她方才的紧张都包裹了起来。
她的剑来到了她的脚下，承托起她的身体。竹水云慢慢道：“我原本以为山白姐姐不会和我一起去了。”
见她已经站定了，竹山白便松开了握着妹妹的手。
竹山白弯了弯眼角：“我现在已经不会怕了。”
原本她的恐惧，只是因为即将面对未知的存在。但既然现在她已经知道了前路，那她自然不会再因为未知而恐惧。
只要是能够被量化的对手，那她就能够一搏；但如果她搞不定，还有她二师姐——如果事情大到连二师姐也没法搞定，那她还能去求师尊呢。
师尊总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吧。
竹山白想。师尊可是让她的道侣都能和她一起长生的，又怎么可能放任她去死呢。
想到这些，竹山白心里便又添了一份安心。
竹水云眨眨眼，看着竹山白笑道：“那我就放心了！”她的声音中透出些许喜悦，“我们一起去山底！”
她一时忘情，没压低的声音惊起了一些深山中的鸟雀。竹水云赶紧把嘴捂上了，只有圆溜溜的眼睛看着竹山白。
竹山白也笑。
竹水云压低了声音：“姐姐！”
她声音里透出一丝羞恼，但刚刚确实是她没注意声音。所以现在她要开始对着自己姐姐无理取闹了。
“你要是笑话我，我就……”竹水云支吾了一会，还是没想出要就些什么来。
竹山白笑了笑。她再上前拉竹水云的手：“我们一起下去？”
竹水云气哼哼地说好。
她握住了竹山白的手。她们的手交握，彼此的体温从交握的手心处，传向另一个人。
竹山白的唇角向上扬起。
她能感受到自己体内的水灵根，正在因为竹水云的冰灵根而颤抖着。
冰灵根是在水灵根的基础上变异而来，源于水灵根，又高于水灵根。但她们分明拥有同一份血脉，她体内的灵根并非在恐惧竹水云，而是在喜悦。
在喜悦什么？
竹山白茫然了一瞬。
但她体内的灵根给了她回答。
她身体中的灵力奔涌，说：“我也可以这么强吗？”
竹山白空着的那只手，按住了自己心跳速度很快的胸膛。
她能感受到自己的，同样喜悦的心情。
她也能那么强吗？
体内的灵根都是天地的宠儿，修仙一途就是为了竹水云而存在的——无论她遇到了什么，都能在天道的帮助下化险为夷。
竹山白不想竹水云成为折戟的天才。
但她想自己成为与竹水云并肩的人。
竹水云也握紧了竹山白的手。
她从小就在看着姐姐的背影。
她们之间流淌着同根同源的血脉，但她们之间又有太多的不同。
小时候的竹水云，也曾经想象过自己成为竹山白那样。不用担心自己与家族的未来，有一日过一日——但在什么时候，那样的想法消失了呢？
竹水云也说不清楚。
但她现在还和竹山白在一起。她们并肩，朝着共同未知的地方前进。
竹水云喜欢这样。
她弯了弯眼睛。
她们在心照不宣的沉默里，一同御剑向更深处降去。
只有最初的几十米，是与上层的山体相似的岩壁。愈往下降，她们周围能够听见的声音就越少。
竹水云小声地清了下嗓子。
她的声音从她口中，经过了她挡在嘴巴前面的，手掌的阻隔后，仍然清晰地被山壁反射了出来。
竹水云吓得往竹山白怀里蹿。
放在竹山白眼里，就是还踩着剑的竹水云，被她自己的咳嗽声吓得往自己这儿冲。
竹山白赶紧拍拍她的头，让两人保持了个不会被对方的剑捅穿的安全距离：“水云妹妹？”
她的声音脆生生地落在岩壁上。
再被山壁反射，成了拖长了尾音的，模糊不清的“水云妹妹”。
竹水云的脸又白了几分。
竹山白无声地叹了口气。
她只能握紧了竹水云的手，向她传递自己的体温。但她这样的行为真的安抚到了竹水云，她的脸色逐渐变好了些。
竹水云虚弱地抬了下嘴角，露出了个有点僵硬的笑。
“我没事。”她做出了这样的口型，“我们继续向下吧。”
竹山白皱着眉，强行从她口袋里头抓出了红姐送的羽毛，塞进了竹水云的手里。竹水云的脸，就像是在大雪天瑟瑟发抖的小女孩握住了一根希望的火柴——
当然了，这支羽毛并不是火柴，而是一堆燃烧的篝火。
见竹水云的脸色变好了，竹山白这才松了口气。
她们在原地缓了一会儿，这才在竹水云的强烈要求下，继续向下。
她们周围的山壁逐渐远去。但她们仿佛什么都没发觉，继续向下。
一直向下。
向下。
到尽头。
但……
尽头是什么？
猫在她的意识里跑来跑去。
小树枝倒下又立起。
它们在向她传达什么？
向下。
竹山白落在了一片羽毛上。
这片羽毛的底部是黑色的，边缘则有些隐隐的红色。
竹山白抬起一片浆糊的脑袋，困惑地看着这片羽毛。她握了握自己的手，总感觉自己手中应该有些什么，但她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也没有感觉到。
但直觉告诉她，自己的手里确实是有些什么的。至少，她不应当松开自己的手。
于是她就这么，握紧了自己的手。
她坐在这片羽毛上。
羽毛在下降。
她向下。
继续向下。
直到……尽头？
一丝困惑划过她的脑海。竹山白努力想了想，将猫叫了出来。
乌云踏雪的猫在她的面前轻盈落下，随后它一个蓄力——
蹦到了竹山白的脸上。
瞬间，她的意识就被毛茸茸的猫毛淹没了。她失去了能够感受周围一切事物的能力，但似乎她本来所处的状态就是这样……
“为什么你不能当一棵树呢？”
她听见有谁这么说。
对方似乎是在叹息，又或是在遗憾什么。
但她的眼前亮了起来。
竹山白眨了眨眼睛。
她的眼前没有猫，也没有羽毛。
她和竹水云手握着手，一同站在一处巨大的光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