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嗡嗡”声从大腿方传来，他赶忙从地上站了起来。时间已是傍晚，阿雪打来电话叫他来吃饭。他这才拎着手提包出门，还带上了那幅字画。院外停着父亲的那辆车，看来阿鼎母亲已经来过了，想必也是把阿鼎接走了。院外的大树似乎比昨日更萧条，那挂在架子上的葡萄藤也更加显得老态，那两棵假桂花树依然不知时节那般，四季如春。阿雪开门后就回到厨房里，他想着昨日阿鼎母亲说的话，让阿雪不要这般劳累，要试着帮忙一起做。他叫起了明理，让他一起去厨房帮忙，并把昨日的话也告诉了他。尽管明理一脸狐疑，但还是跟着他进到了厨房。阿雪很欢迎接受了他俩的到来，三人就匆匆把晚饭做好了。吃完后明澄命明理洗碗，自己在餐厅收拾桌子，阿雪则站在旁边笑嘻嘻看着二人。待到忙活完后，阿雪才开口：“你们今天是怎么了，干活这么主动呀？”

    “还不是你告状到了父亲那里。”

    明理说道。“我可没有，是你们什么都不做，自己露馅的，连父亲他们看了都过意不去。”

    不久，父亲打来电话，他将父亲送回家后，便又回到了自己家。父亲似乎是高估了他的收尾能力，早上还说着让他慢慢收拾，在车上时便向他交待了些任务。父亲说过完年后去南方出差，需要待在那边一段时间，说那里会有人接应的，还说这几天后把要财务的事交给他。到家后他才想起车上还有东西要拿，便一手拎包一手握着字画折回，又将字画交给了他们。“你们看看这幅字画，有什么要说的吗？”

    他们二人端倪了一会，也没分辨上面写着什么，便询问：“这上面写的是什么呀？不伦不类的，你买的吗，这上当了吧。”

    他没有直接将字画的由来和上面写的字说出，而是让他们再看看，并说出感想。“上面写的字乱七八糟的，根本不像是汉字，难以分辨。这副字画也毫无美感可言，不想对其做出评价。”

    阿雪直率道。他似乎很喜欢阿雪的这套评价，而后又让明理评价。“我与阿雪的想法是一样的，即便是毫无美感，但我更想知道上面写的什么，或许可以从这上面找到些能作为评价的重点。”

    “上面写的是‘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再说说你们对这句话的评价吧。”

    “这简直是侮辱斯文，只有德行的败坏者才会将这段话这样写在纸上。这两段话被这样书写，简直是侮辱了孔儒，而写在纸上，简直是侮辱了蔡伦。这字画不值得用语言去评价，只会让言语失去其雅致。”

    阿雪答道。明澄大笑，表示非常赞成，而后又示意明理说话。“我也很赞同阿雪说的，但我更想问你这副字画是哪来的，你应该不会为了这样一幅字画花钱买吧，即使是白送你，你也会拒绝的吧。这样的东西留在身边不就是耻辱吗，倘若挂在墙上，那就好比是将严嵩、秦桧、李林甫等人摆在关公的位置上，有伤风化啊。”

    “哈哈哈，你们说的都对，这画我是向房东老伯那讨来的，也是看到这幅画后想到这些的，所以将它也拿给你们看看。”

    他也将自己那时在老伯家的见解告诉了二人，几人对着字画聊得甚欢，最后商量着如何处置这幅字画。“你们说这幅字画该怎么办？挂起来肯定是不可能的，送人嘛，也拿不出手，你们说说吧。”

    “我觉得应该挂起来，既然这幅字画如此不堪的话，每日看见就能记起这份廉耻，从而做到三省吾身，像商汤王沐浴那样‘日日新’，这样才能发挥这幅字画的作用。”

    阿雪说道。“我觉得还是不要将这字画挂起了，反而应该卷起，不让人看见，这样的字画见了只会令人心生不悦感。就像人犯错了，身边人不管那人有没有改正，却一再强调其错误，这样只会招致他人的厌恶，而犯错的那个人也会因为这件事而使他人不愿接近。如此这般的话，还是将‘错误’更正比较好，而不是整日被其羞辱，而自身却也羞愧难当，还是将字画收起才更具有意义。”

    明理反驳。“都有道理，我决定把它烧了，走吧，快穿鞋去院子里，见证一下特别时刻。”

    三人陆续来到院子里，见这幅字画不太好一次性烧完，便把堆积在墙角的树枝拾了过来。字画倒在枯叶上，明澄点起了火，白烟袅袅，不一会儿火势就大了起来。那被烧掉的字画，仿佛是被根治的病痛。他想看到的或许是那一套虚假的伪善被大火燃尽，又或是，他们将纲常也一并摒弃掉的折射。二更末，三人在沙发上喝着茶看连续剧，时而传来银铃般的笑声与兄弟二人对播放的桥段讨论的质疑声。“换个台吧，我可看不下去了，这难以让人理解的爱情简直无脑。”

    明澄说道。“其实我也看不下去，还是换个台吧，忍了很久了。”

    明理附和。”

    “那你们要看什么，我选的这个不好看吗，这个看起来多轻松呀。”

    “可太虚假了，不贴近生活，倒是很像很多人在吃的快餐，只顾个方便。”

    “快餐吃多了也是对生活有害的，在用微少的剂量正慢慢向人投毒呢。”

    “那你说什么电视看起来才算正常，电视拍出来不正是给人看的吗，再说了快餐又怎么有害了，不就是吃饱饭吗，电视哪有什么害不害人的，只是为了消磨时光啊。”

    “快餐的意义是让人填饱肚子，但终究是不能成为正餐，正是因为它没有代替正餐的营养均衡，且还有被流水线那般做出来的带有机械润滑油的味道，又怎会让人放心去吃呢。这些无脑的电视剧不也是这样吗，迟早有一天会在毒性达到临界点的时候显露出来，而到了那个时候，不再也难以拯救了吗。而且由人所演绎出来的角色人格，是会给人带来潜移默化的认同感，这样下去会给不能分辨出正义的人造成所谓先入为主的思想定义，这不就好比于教师教育学生做逆德违法之事吗。结果可能会是终日口中迸发出那不成体统的话语，做下作的代表人。”

    “我看阿鼎玩的那些游戏也是一样的，低趣味，如幼稚园里的人玩的洋娃娃，没有一点哪怕是带有益智或是该有的竞技。游戏的更高意义是让人开阔思维，倘若能让人沉迷也好，那也表明了游戏没是值得肯定的。有令人玩下去的盼头，才能从游戏本身再扩散出生活中的道理，这是符合道义的。现在的游戏完全是抓住了现代人的浮躁而设计出的，现代人为何浮躁，那是因为身边有太多东西想要得到，而自己却又难以得到，所以大部分游戏就以生活中难以得到的东西为设计点，再折射从游戏中创造出来。其实在一点已经是抓住了现代人的思维，并也完美符合游戏的本质，但唯一一点的是玩家抱有非游戏之本分去娱乐，而商家也带有现代人浮躁性赚钱的方式。最终这样下来，最受伤害的却是玩家，而商家却也是违反了由道义约束的规则，最终打乱了这个秩序，使每一个身临其境的人越来越向往这样的浮躁却容易达到目标的方式。这样的人往往是表现出对事物有过多的沉迷性，也带有一丝对常态的轻浮之举，当然也少不了他们对待事物的愚昧。”

    “你们两人真扫兴，家本是讲究爱的地方，被你们这样说，那大部分事情恐怕表现出的本质都会是不堪的吧。照你们这样说，路边的烧烤，还有那些麻辣烫之类的食品，那都是不能上台面的对吧，或许它们真正意义上确实是带有不健康，但被人所食用的不仅仅是它本质上的不健康，还有人给它重新定义出的意义啊，如一家人围着烫菜时所展现出的亲情，情人在路边摊时所表达的是爱恋呀。哪有什么不堪的本质，都是使用它们的人胡说罢了，就像你说的游戏那样，固然角色被创造出来会有本质上的强弱，但终究还是玩家的操控决定的呀。你们可真是笨，也非常影响家庭的本质，现在看来，你们确实没有做好本质上的工作，也在外表上表现出愚昧。”

    明理听了有丝不爽，起身夺过她的遥控胡乱摁了几个台，阿雪则奋力反抗，踹了他几脚。明澄倒是嘴角翘了起来，饶有兴趣看着二人的争执，仿佛这一幕在生活中侧面表现出了爱意。次日，阿雪关门的动静将一楼的明澄吵醒。看着窗外天也没那么暗，他就穿衣起身了。洗漱完后他出门在附近学校买了两碗粉，拎回家吃完后便去三楼等候父亲的电话。课桌间，翻起去年核实账单的文件，他不由心生一阵繁忙乱撞喘不过气的感觉。三楼没有分切成一个个房间，显得很是空荡，只在上面装了几个秋千那样的摇篮，倒是像个小型的游乐园，平时也就阿鼎赖在这不走时几人才会上三楼陪同。父亲打来电话时，明理也准备去上班，二人同一个方向，直到明澄拐向父亲住的那个小区。送父亲去公司后，他又回到了家，窝在了三楼。这会什么事也没在做，似乎打乱了他平素的习性，脑海中只剩下父亲交待的事。不知何物惊扰，他想着要不要将静思小姐的信先回复，不然父亲之事到来，恐怕也再无时间来认真读信。他去到楼下，将信拿到了三楼，又去二楼拿了一张草稿纸。折腾了一番后，他还是将快递的包装拆开了。淡淡的香味从中散发，此刻似乎心情好了些，他拿在手上把玩了一会，又拿向鼻端闻了闻，仿佛静思小姐就在身边一样。亲爱的明澄先生：展信佳！天气越来越冷了吧，注意多保暖，最近流感也越来越严重了，不要在人多的地方逗留太久。你这些时候很忙吧，收到你回信的时候都是月初，要注意休息呀。我之前寄给你的信有好好看吗，不要敷衍我，你这蠢货。时间过得真快，又快到过年的时候了，又要准备花钱咯。就不提前祝贺新年了，到那时候你可要给我拜年的。你最近过得怎么样呢？我还是想往常那样，你走时的那样。言事业有成；风助雷声远，见善就迁，有过则改。路遥心连心腊月初二感觉信的内容有些莫名奇妙，他记得自己明明回信都会将她的信读上很多遍，即使是一些细微的关心话也会在回信中以表谢态，可她又怎会说自己没好好回信呢。即便是每次回信的主题都是由她主导，自己以应答，也不能在信中如此指责啊。他努力在脑海搜索前几次回信的内容，并又将信读了几遍。空旷的三楼，他怎么也没有想起有失礼于静思小姐的地方，不由自责了起来。又将信带到了二楼的书房，想借助狭小的空间汇集脑海中的所想要点。却只想起前几封信除了味道比以往要更浓一些，就连包装的快递纸壳都能闻到那股属于她的香味。他还是不敢相信自己有遗漏的部分，也不认为是静思小姐在拿自己开玩笑，就去卧室把这近半年的几封信都拿到了书房，仔细地看了起来。对照着夹在其中的草稿纸，还是没有发现有那所说的遗漏部分，倒是发现了阿雪翻看信件的证据——纸张有新痕。疑惑间，他准备询问具体是哪儿遗漏了。某曰寒冬数起来快第三九了吧，你也要注意保暖呀。发现学生有感冒等症状要及时送往校医室去，这样对学生与他人都好。这段时间会很忙，从这些天开始，就要在我父亲身边当助手了，当个小跟班。我还是提前给你拜年吧，不然到那时你收到的祝福哪里会有我的份。过年哪里需要花钱呀，我的衣服已经有好几年没有换过了，还是以前那些，你花钱那纯属是浪费的呀。你是知道的，我还是以前那个样，可能还是没遇见你之前的那样呢。不过还是不用你担心，我早已成长为不在乎这点事情的人了。我还算是很强大的吧，你也是知道的。你说我没有好好读你的信，那真是太冤枉了，我回想前些时候的信，也没发现有遗漏之处，为了证实这一想法，还把之前的信又认真读了几遍，依然是没有发现问题。你是在耍我吧，我不就是回信时间长了些嘛，那是因为要沉淀心中的期望嘛，还有就是享受信件带来的长久韵味嘛。还请不要见怪，我亲爱的静思小姐，哪里有轻浮之意还请指出，鄙人一定改正，绝不敷衍。语永远年轻漂亮；来春风行百草羞，以懿文德。身远心相亲腊月停了又停，他才将纸张夹入了信封。除了祝愿她“永远年轻漂亮”这句不讨喜的话，也没发现出有什么不妥，便就打算以此为范本，下次抄时将贺词改一下是。似乎踏实了很多，他一时竟也不知该干什么了。收拾好的信件后，便在书房里玩起了电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