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旧忆斑驳
荷香阵阵，轻纱飘渺。
一座木制的水阁，建在一方莲池之上。四周挂满白纱的帐，夜风轻拂，送来阵阵芙蕖花香。
半撑起的窗前，着明黄锦袍的年轻帝王轻从背后搂住站在窗前看倒映在水中月亮的女子，下巴放在女子的肩膀上，闭眼神情放松，像只慵懒的猫。
“阿清，我今天好烦呐，那些大臣又把唾沫星子喷在我的脸上，臭死了。”
女子闻言浅浅一笑，嘴角牵出两个浅浅的梨涡，“那你下朝了去洗脸没有啊？等会儿擦到我身上了。”
年轻的帝王手一松，脸耷拉下来，“哼，阿清最坏了，”
女子侧过身来，伸手摸了摸年轻帝王的脸，宠溺道，“我们阿玺是最大度的了对不对，不生气了好不好。”
年轻的帝王很轻易的就被哄好，露出笑颜重新将女子环腰抱着，下巴依旧搁在女子肩上，“我不生气，我最大度了。”
“对。”女子笑着，“阿玺最大度了。”
“阿清，我方才见你站在窗边出神，你在想什么吗？”
“我看着那些池子里的荷花想到一句诗——莲子清如许。清如，阿玺，你觉得这个名字好不好听？”女子垂眸眼神温柔，抬手轻轻抚摸着还未显怀的小腹。
“好听，就是听起来像个女孩儿的名字。”
女子的蛾眉微微蹙起，“阿玺不喜欢女孩儿吗？”
年轻的帝王注意到女子神色的变化，嘴角咧开一个轻快的笑，“喜欢啊！阿玺喜欢像阿清这样好看又温柔的女孩儿！”
女子微笑着摇摇头，“你这个人呀。”
窗外池上一瓣荷花在风中摇摇欲坠，落到水面上，漾起淡淡波纹……
哗啦——
一个苋粉色的小小身影破水而出，一手放在前划水，一手拖着个已无挣扎动作的墨绿色的小小身体向岸边游去。
上岸后着一身苋粉色宫装的小女孩累得瘫在地上，伸手拍了拍横躺在身侧的绿衣小公子的脸，“哎，醒醒。”
绿衣小公子脸都被拍红了，或许是感觉到了痛，微微半睁了一下眼，吐了两口水，又合了上去。
一着灰衫的老仆面色匆匆赶来，看起来像是来寻那个不小心在莲池溺水的小公子的。
“你是他的随从吗？”小女孩问道，“他方才溺水了，刚才已经将喝进去的水都吐出来了，你快将他带回去吧。”
“是。”老仆脱下外衣将地上的绿衣小公子裹起抱在怀中，低头打量坐在地上，浑身正滴滴答答往下滴水的小女孩，躬腰尊敬道，“多谢小贵人。”
老仆的身影走远了，小女孩从地上站起来，拧了两把湿答答的袖子，叹了口气，“这下嬷嬷又得说教我了。”
小女孩提着滴水的裙子走进莲池之上的水阁，全然没有发现方才起身时发间掉落了一支白莲玉簪。
一双白锦团花纹的绣鞋在积水的空地处停住，俯身拾起被浅草覆盖的莲花簪，在指间摩挲了两下，然后抬手将簪子插入发间。
南夏十年，天子寿宴。
高座之上，年轻的帝王眼眸中已没了过去的奕奕神采。
两个小女孩捧着盛满果汁的酒杯举过头顶，稚嫩的童音响起，“女儿恭祝父王从今把定春风笑，且作人间长寿仙。”
南夏王嘴角牵出笑意，他虚起眼睛打量着座下两个粉雕玉琢的女孩儿，这些年身心的伤痛已经把他折磨得有些精神恍惚。
他看到一支莲花簪，脑海中突然想起一句诗——莲子清如许。好像谁曾对他说过。
“你到我这里来。”他伸手，着青色宫装的小女孩起身低头小步挪到他身边，“你叫什么名字？”
“许清雅。”
南夏王眯着眼睛陷入沉思，一会儿后，他觉得头疼，手指按上太阳穴。
“父王，你头疼吗？雅儿给父王吹吹就不疼了。”轻柔的风扑在南夏王的脸上，他的眉头松开一点，“谢谢雅儿，你母后身体不好，你快回去陪她。来人，送雅公主回濯清阁。”
随侍的年轻宫人上来从南夏王的怀中抱走小女孩，犹豫再三，还是出声问道，“陛下，是将雅公主送回濯清阁吗？”说到濯清阁三个字，他还特意加重了声音。
南夏王按着额头，闭目养神。
年轻宫人欲再度开口询问，被赶来的老宫人止住，拽着他的衣袖将他扯到一边，在他耳边小声道，“这些年陛下的记性不好，时常记不得事情，认错人。陛下既让你把雅公主送回濯清阁你就送，若你多言让陛下想起已被赐死的宋妃，伤及陛下龙体你死一万遍都嫌少。”
年轻宫人被吓到，神色惊慌，“那原本住在濯清阁的如公主怎么办呢？”
老宫人思索一番，道，“将碧绦宫打扫出来，让如公主住进去。”
年轻宫人五官拧在一起，“那又远又偏，宫殿因常年无人居住已经破败得不成样子，怎么能让如公主住到那里去呢！”
“你懂什么！”老宫人抬眼张望了一下四周，将声音压得更低些，“新入宫的荣妃似乎对故去的先王后有很大的怨气，先王后生前就留下这么一个如公主，这些年，陛下又时常精神恍惚，方才的情形，似是连故去的先王后都不记得了。
先王后生前善待你我，你我自然该万死不辞报答先王后的恩情，但你我终究不过是这宫中的蝼蚁，只能把如公主放到离荣妃尽量远的地方。
这样荣妃不能时时看到如公主，或许就能保得如公主顺利平安长大。”说罢老宫人眼中蒙起一层水雾。
夜色深沉，年轻的宫人牵着一只白嫩的小手推开了那座名叫碧绦的宫殿斑驳的宫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