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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洛阳晚安之四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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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从杨柳遥望

    四月的烟雨霏霏。

    所有的奢华绽放

    又飘落如絮。

    如同记忆和往事

    繁盛开放

    寂寞凋零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阿瞳那次和我们在“自由曙光”歌房,始终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其实我的问题极其简单,我没有窥私欲,甚至连他年龄电话家庭什么的都没有问,只是问他是做什么工作的,他却拒绝回答。

    后来不管我使出浑身解数,威逼利诱,他始终没有屈服。后来几个人散开,就再没有见到阿瞳。他我留下的印象最深刻的就是他长着一张很运动很精神的脸,以及第一次他和我握手时把我的手握得很疼。

    四月的日子,我们平凡而平静地过着。

    雷子自从玲子去世后,回学校精神就一直不好,上课时常见不到他的影子。我很少再见他面,他甚至也不再发信息给我,不打电话给我,也没有再提让我回到他身边。

    毛毛先行和他有名无实的妻子回宁夏了,等四月中旬再回来筹备从海选中产生的前500晋级前50的第二轮赛事。

    我和佳乐还是住在一起。只是,佳乐似乎不再和我刚刚认识时那么开心了。我知道是因为钱的原因。毛毛临走前给我们预算过,想从海选一路走到赛区前十强参加全国赛,起码得五万多块钱。而我们现在是彻底的穷人了,因为佳乐手里头以前攒下的万把块钱早给挥霍掉了,现在我们的花销全靠他在酒吧驻唱、打架子鼓支撑。

    这真是种十分拮据的日子。佳乐不愿我住低廉的旧房子,便执意要我和他住这个房租吓人的高层。房东还是时不时来催房租;加上要参加超级偶像的财政预算以及酒吧里其他一些杂七杂八的事情,使得一个原本快乐的佳乐开始郁郁闷闷起来。他的烟瘾更大了,已经严重影响到他嗓子。

    在接近第二轮选赛的四月中旬,我去车站接了毛毛来洛阳。毛毛这次是一个人来,说,和咪咪已经离婚了。咪咪当初也只是图他的钱,这次他回去就凑了五十万给他了事。我问他以后你怎么办,他说,我已经和父母说清楚了我是个gay,所以现在我是个心安理得的gay。

    我问这样对父母来说是不是太残忍了,你告诉他们这样的真相。

    毛毛坐在出租车里,就别了脸去看车外,说:我从不觉得欺骗着他们才是孝顺。况且,我的情感是我个人的事情,父母再关心我,他们总是局外人,我的婚姻还得我自己来过。你说,如果我和一个男子快快乐乐、相敬如宾的生活好,还是和一个女子天天吵闹不休、同床异梦的好?

    我回答不上来。毛毛伶牙俐嘴的个性又渐渐浮现,仿佛又年轻了几岁:我和我爸妈就这样说的。好在他们还算通情达理,我爸只是抽了我一皮带,就默认了我的情感取向;我妈哭了几场,最终她说,我选择的路子,要不自己别后悔。

    那你会后悔么。我问。问出来才觉得自己傻到极点。毛毛既然做这样一个坚决做名正言顺的gay的决心,他又怎有理由后悔?

    我用傻笑来掩饰自己的愚蠢:毛毛,那么你现在有心上人了么?

    毛毛看了看我:没有,不过我会等,我相信属于我的东西,它终究是会到来的。

    我送毛毛回他下榻的宾馆,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天色稍微有点昏暗了。然后,自己一个人坐69路公交回家。

    车上人拥挤得厉害。我抓着吊环站在人堆里,车子到一处站牌停下,我看到站牌那里,站着一个熟悉而陌生的身影。

    那个人个头适中,一身健康而明快的白色运动服,甩着一只阿迪达斯的运动包。他短短的头发打了咖喱水竖立着,一双眼睛细小却精神明亮。他站在那里朝后面的公交车看,似乎要等别的班车。

    是阿瞳。是消失了十几天的阿瞳。

    在他离开的这些天里,我和佳乐有时候会谈论起他,但是佳乐也不知道他的事情。佳乐只是说他在酒吧认识了阿瞳,带阿瞳出来玩玩,仅此而已。而关于阿瞳的身世以及其他情况,他也是一概不知的。至于阿瞳和我们分开后去了哪里,佳乐更是不知道,我们都不知道。

    但是我却那么不想让阿瞳在我们的生活中消失掉。也许,漂亮的人总是让人难以舍弃的。

    我竭力想同他打招呼,但是我却挤不到靠着他的那个窗子旁边,越来越多的人拥挤进来,把我险些挤倒。

    忽然我的单肩包的带子被人挤断了,包包掉到地上。我俯身去捡,忽然车子启动了,我便一个趔趄朝身后的一个中年秃头男人倒去。

    这时,我听到车头那里一个声音大声喊:滚开你!

    我一抬头,看到一个人奋力扒着门抢上来,从人群那边挤过来,一把把我身后的那个秃头推开。我抬头看到他汗晶晶的脸,和那双精神的眼睛。皮肤是地中海似的黎黑,却一点也不刺眼。

    是阿瞳。

    我正想说点什么,阿瞳却一把从我手里扯过断了带子的背包,给我看我带子的断处。我看到我断了的带子那里,断口齐整,俨然是用剪刀等利器割断。阿瞳说玉宁,看到什么东西没。我看了下,包包没有被打开,也没有少什么东西。

    阿瞳就冲被他推开的秃头喊:滚你他妈的!跟老子玩这个,你还嫩着点!

    我看阿瞳眉目间,一种黑社会似的逼人的威严。秃头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慢慢往车后的下车门处挤去。到了下一站,秃头便一声不吭下了车。在秃头下车之前,阿瞳一直紧贴着站在我后面,在我们周围,那么拥挤的人群竟然给让开了个小小的圈子,谁也不敢贴近阿瞳。

    等秃头下了车,我便扭头去看贴着我站在我背后的阿瞳。他的鼻息贴着我的耳朵,呼吸间痒痒的。我一回头,脸正和他紧紧抿着的嘴唇贴个正着。我只觉得一阵火辣辣的肉感擦过脸颊和鼻子,然后是急剧的心跳。

    我沉默着,忽然我感觉到后面阿瞳的下身硬邦邦鼓了起来,紧紧地顶着我的后臀。我看着他,他便有点不自在起来,抿着的嘴唇轻轻翘了翘:对不起,玉宁,我怕那秃头有同伙靠近你,现在看来没有,那么我下车了……

    我笑了笑。没有言语。他正要将身子离开我,公交车却在一个红绿灯处猛刹车,车里众人一起前倒,推攘着他一下子结结实实地扑到我身上。我更感觉到他铁杵一般的下部。

    待站好后,我下意识地轻推了推他,他便像个孩子似讪讪傻笑着往后挪了挪,和我保持了不小一段距离。

    我却看到他白色的运动裤口处,高高鼓着一座小山丘。他见我看他下部,便把自己的包放到身子前面来。

    这时,一个女孩子见我和他中间空间距离不小,想挤进来,却给他一把推开,惹得那女孩子眼神毒毒地挪到一边去。

    红灯过了转成绿灯。公交车却吭哧吭哧发动不起来了。女司机说不行了,都下车吧,要赶路的等下路69,都下车都下车。

    一车人便唠唠叨叨骂骂咧咧下了车,都疯了似往下一个站牌处跑着抢下一路不用再买票的公交车。我和阿瞳却在林荫道上慢慢走着。阿瞳将手插在裤兜里,走路的样子虎虎地:玉宁,佳乐下一场比赛快了吧。

    我点点头:是啊,后天。

    他似乎有点心不在焉地重复道:后天啊,哦。然后他看了看我说:玉宁,要不你去我那里坐坐,反正离这里不远了。说着,他一指前方五十米处的一座宾馆。

    你住哪里?我问。

    他点了点头:去我那里玩会儿吧,我可以回答你上次问的所有问题,包括年龄,家庭,工作情况和其他的一切。

    我正想说好啊,忽然手机狂响。接了是佳乐。他在电话里心急火燎地问你在哪里。我说在回家的路上,公交坏了,我正要乘另班公交。

    佳乐说你别坐公交了,赶紧打的回来,晚上我那帮哥们要来咱家玩,你买点菜回来准备做饭吧,快点快点,他们一会就来了。

    我看看夕色已有些沉沦的天色,对身边的阿瞳歉意地说:对不起阿瞳,佳乐要我马上回去的,晚上有朋友过去,我得回去做饭了。

    阿瞳不无失落地笑了笑:没什么,你赶紧打的回去吧,反正以后有来找我玩的机会。对了,我一直住这里,暂时还不会改地方,改了我会告诉你。我住的地方,也只告诉过你,希望你有空可以过来玩。

    我还反应过来他说什么,他已经伸手拦了辆出租,打开车门:快进去吧玉宁,拜。

    那晚,来我们家玩的,都是佳乐在酒吧里的哥们,也是佳乐召集的粉丝团。

    以酒吧老板安红大姐为首,其次是安红的情人老洛;千娇百媚得近乎人妖的吉米,吉米的男友兼乐队贝司手江南;安静得仿佛女孩子的小娈;长发披肩的键盘手帅超;和其他一些我不太认识的人。

    其实,我对这些人是不太好感的。我只是觉得,我同他们不是一个世界。他们在奢靡浮华的世界里,是跳脱的精灵,一个个盛装华彩,演绎着自己的生活。我却不喜欢这些另类超群的人,虽然我时常陪同佳乐去酒吧演出,但一般都是我安静地呆在一个角落里看佳乐演出,我是很少和佳乐的那些哥们交流的。因为,我只是喜欢两个人的世界,不喜欢热闹得近乎同每个人火热的生活方式。

    而佳乐却同我,恰恰相反。他喜欢和人多在一起,那样他可以放得更开——所以,他是个当明星的料子。

    人多时,他挥洒自如,左右逢源,风度那么潇洒;而当只有我们俩时,他更多时候会沉默。其实我已经很知足了,因为我知道,喜欢热闹的佳乐,能花那么多的时间待在我们的二人世界里陪我,已经很难为他了。

    我理解佳乐,但我接受不了那么多的人在我们家。他们随意坐在我刚洁了尘的地毯上,他们指着鹰骨指指点点,他们搞乱我们的杂志和书籍,他们在我们的卧室试图寻找我和佳乐造爱的痕迹来玩笑,他们用了马桶却不用水冲洗。

    我不快乐。但是他们快乐。他们在地上吃饭,把我和佳乐炒的那么多的菜端出来,放在桦木的地板上,都围膝坐着,欢笑闹着。和在外头饭店酒店不一样,在自己家,都随意地多了,一个个还没有喝酒就开始东倒西歪。

    佳乐看出来我神色里的微小的东西。当我去洗手间时,他跟了进来。他从背后拥住我,从墙壁上的大镜子里看着依偎的那两张脸说:玉宁,我知道你不喜欢他们,可是我们不能没有他们。我需要他们的帮助,如果没有他们,我就没有去参加选秀的条件啊。况且,到后来的拉选票时,要看短信支持率的,如果没有他们给拉短信,我就很难胜算啊!就算为了咱们的事业,你即使不喜欢他们也别表现他明显了啊,给我这个面子。

    我看着镜子里和我亲热的佳乐:你放心吧,我懂。只是,佳乐,我担心你一旦成功了,成名了,我们也就结束了。

    不会的,佳乐有点急了,一双细细的眼睛在镜子火火地看着我:我不会那样的!我成名还不是为了咱们能过更好一点啊,若是为了我自己,我是不会去参加的。玉宁,你放心,既然我们好,就要好到底,我不要你背叛,也不会让自己背叛!

    他那么肯定地说。

    那好吧,我转身,他抱起我放在盥洗台上,我的背紧紧贴在玻璃上。他的眼睛和我的眼睛平视,然后他埋头拱到我怀里,掣开我腰带,开始他最拿手的嘿咻嘿咻。一时间,我给他弄得心神不守。

    别闹了,我使劲推他头:外头都正吃饭呢,人那么多,万一谁进来看见了不好。

    佳乐坏笑着说我和老婆的私事,谁能管得到?!

    我却忽然觉得这个和自己欢乐的人,好像是雷子。也许是这样的,只要我和佳乐一做那种事情,我在潜意识里都将佳乐当成了雷子。我不可否认我那么爱雷子,却得不到他,便拿佳乐做了替代。

    我至今也分不清楚到底是爱雷子还是佳乐,到底是爱雷子更多还是佳乐更多。我爱雷子,却得不到他,我的确是爱着雷子的;但是,佳乐却可以给我想得到的情感,我想,因为这个的缘故,我也是爱佳乐的。但是我却在造爱时将佳乐当成雷子,或许我是爱雷子更多一些。

    这真是个扯淡的想法。尤其是和佳乐造爱时。想到雷子,又看了看怀里的佳乐,忽然就兴趣索然。推开了佳乐:佳乐,出去吧,他们一会儿不见你都又急了。

    佳乐抬头起来,整了整毛衣领子,将脸凑到我脸上正色道:玉宁,你别撒谎,告诉我是不是刚才你想到雷子了?!

    我点了点头。我从不想欺骗佳乐,如同我从不欺骗雷子。

    佳乐便冷笑了笑:玉宁,我告诉过你,你既然离开了雷子和我好,你便再回不去了;现在,我作的一切都是为你,所以,如果你背叛我,我会杀了你的。

    说着,他竟然开门出去了,不再理会我。我静静坐在盥洗台上,回头看镜子里的自己,脸色有点惶然,有点憔悴,有点无所适从。

    后来的佳乐似乎没有记得我们在洗手间的不愉快。他依然在卖力准备第二轮的比赛。这次比海选要严格多了,佳乐从服装到选歌都在毛毛的推荐下进行精心的挑选。

    因为要做长久的发展打算,毛毛推荐佳乐物色一个经纪人。佳乐始终没有同意,我知道,他是没有那么多的钱来花在这个上面。毕竟,他的事业现在还早着呢,离成功还很遥远。佳乐便让酒吧的老板安红暂时给他打理那些琐烦的事务。

    就在第二轮选拔开始前的一个晚上,酒吧发生了一件令人震惊的事情。那个下着雨的夜里,和佳乐在一个乐队的长发的键盘手帅超死在了昏暗狭窄的洗手间。没有人知道是怎么死的,反正后来是引起了一阵不小的轰动,所有的人听到这个消息后都吓得呆了,然后原本热闹疯狂的酒吧里,上百号人一轰而散。

    佳乐也吓得怔了,他站在洗手间门口扒着门看里面伏倒在盥洗池上的帅超,像中了魔一般,眼睛都呆了。

    怎么了,我拉他,他却一甩手,把我重重甩开。我跌在楼梯间的木栏上,脑袋磕得金星乱闪。我只听见佳乐嘴里含糊而狠狠地念着阿瞳的名字。声音那么轻,又那么含糊,如果不是盯着他口型看,根本看不出他在说些什么。

    佳乐脸色那么绝望。这时接到报案的刑警推开了挡在门口的佳乐。佳乐软软地和我瘫坐在一起。一脸的死灰。我知道,帅超是和佳乐在乐队里关系最好的一个人。留着一大把长发的帅超长得很英俊,喜欢边弹键盘边甩头发,很帅气。在佳乐刚到洛阳时,还是帅超介绍他来安红的这个“尽情吧”酒吧来驻唱。

    我还知道,帅超也是个颇具gay情的男子,和佳乐关系很是不一般。在我和佳乐同居之前,他们开玩笑说帅超和佳乐是一对情人。但是,现在帅超忽然死掉了。佳乐便丢了魂一般。

    那夜,刑警队组织的临时紧急小分队在楼上安红房间里开了个小会,一个高颧骨的刑警说:看样子,死者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他人用带状物缢亡,并且,这个做案者是个老练的高手。

    说着,他环视了一下房间里的所有人。在这里,除了刑警们就只有老板安红,安红的情人老洛,和帅超关系不一般的佳乐,最后一个就是我。

    高颧骨问佳乐:他们都说死者和你关系不错?

    佳乐一脸死灰,点点头。

    那,在之前,你有没有发现死者异常现象,或者死者身边有异常人物出现?

    没有。佳乐忽然像被蝎子叮咬了一般跳起来:没有,我不知道,我,绝对没有。

    佳乐有点语无伦次了。

    安红像看出了什么,忙说:警察同志,这样吧,今儿也不早了,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吧!再说,他明天还要参加一个活动,耽误不得的。我给你们保护好现场就是。

    高颧骨看了看安红,又看了看神色恍惚的佳乐,点了点头:那好,你们好好回忆一下当时的场子里的情景,我们明天再来。

    那夜,佳乐是最辗转反侧的一晚。都凌晨三点了,他还睡不着。我不知道他是怎么了。他一会儿紧紧抱住我,一会儿又心烦气躁地撒手坐起来,一会儿抽烟,一会儿在床上蜷曲。他几次拿起床头的电话想给谁打电话,都又一次次挂掉。

    怎么了,佳乐,还不睡,明天还要比赛呢。我从后面环绕住他的腰。

    他就不动了,末了,他轻轻叹口气,问:宝贝儿,今晚我把你摔疼了吧。

    我知道他说的是刚发现帅超去世时,他把我甩到楼梯上去的事情。

    没事的,我说:你今天表现很特殊。

    怎么。他的话开始心不在焉。他轻轻解开我抱着他的腰肢的手。

    我坐起来,将脸嵌在他躺着凹着的漂亮的脖子里:你今天跟丢了魂似,瞎子都看得出来,难怪警察都怀疑你呢。对了,你是不是知道这件事的内情,或者跟你有关系?

    佳乐坐起来,又点了根烟,不耐烦地吐了口烟:别问了,这事儿我不知道。

    正说着,电话忽然疯了似炸响。佳乐一惊,腾一下坐起来就去抓电话,敏感得像个受惊的兔子。但他始终没有把话筒放到耳边。最终他把电话递给我:玉宁,你接吧。

    我接了,那边却不说话。末了,里面轻轻叹息一声,竟挂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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