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开封忧伤之从北京到开封
我的家在哪里?!
大雁的家是在翅膀上
小河的家是在大海洋
我们的家是在回忆里。
一生总是要这样
坐在从北京回至开封列车上,我倚在座位的靠背上,整整睡了一路。
我做了个那么宏烈的梦,又那样华艳,那样揪心。
在梦中,我又看到阿威,那个在上午把我送上车的男孩子,那个被我断送了一生幸福的男孩子。
我又看见他拖着我挤上车,将我和我的行李都安顿好了。我贴着窗子坐着。我仰脸看他,他也看着我。
哥,路上注意安全,我走了。他说。
他低头在我额头上吻了吻:哥,我走了。然后他高高的身子挤过人群,下车去了。他站在玻璃外的车下,他仰着脸。他伸开右手,五指张开贴在玻璃上;我伸出左手,五指张开贴在玻璃上,和他重叠。他就露出白白的牙齿,站在雪地里笑了。
我隔着玻璃窗看着他。他的脸,在笑着,但笑着笑着就扭曲了,忽然扭曲了。他所有的痛苦和愤怒都泻到脸上来,他不顾列车即将启动冲到车窗前,死命地扒住车窗,一改往日的温柔体贴,却像个流氓地痞一样破口大骂:张玉宁,你他妈你混蛋!你算个什么鸟哥,你装什么假正经!你害死了我的宁宁你还我!你还我宁宁!!
你还我宁宁!!
我看着他,泪水慢慢下来。他兀自癫狂了一般大跳大叫,他的羽绒衣被扯拉他的乘警扯破了,纷纷扬扬的羽毛从开裂处飞出,像极了外头纷纷扬扬的大雪。都是那样迷离的颜色和形状。他一直喊着一直喊着:张玉宁,不是宁宁让我照顾你,我他妈早卡死你了我!你好自私!我们就是gay,但我们招你了惹你了,你却剥夺我和宁宁在一块儿的权利!你好自私,你不配做哥你不配你不配……
他的狂态引得不少人看热闹。铁路段上的执勤人员也纷纷往这里跑,要制止这个乱跳乱叫的疯子。他却挣扎着,血红着眼睛,嘴里喷着白雾冲我大叫着,举着青筋暴条的拳头一个劲擂打窗玻璃。列车开动了,他甩开了所有拉他的人一边拍打着窗玻璃一边跟着车跑,他的头发被北风吹得凌乱、双眼通红,看上去那么狰狞可怖。
当列车越来越快,他也跟着跑得越来越快,忽然他大叫一声宁宁,猛地往车身上一靠,当我明白什么时已经都晚了,一股喷射而出的血雨打在窗子玻璃上,一颗颗的红,血红血红。我感觉那些血点是打在我的脸上一般,那么痛,那么痛,是所有的悔恨和痛苦都洗抹不去的。
我“咯噔”一下清醒过来,像被人狠狠当头棒喝!看看窗外,列车已经抵达了开封。
是2005年的二月六号,下午五点。
这一天按阴历来算是腊月廿八,春节就在门口。在这个相当尊崇民俗的古老城市里,已经到处弥漫着大过年的喜庆气氛。铁道部开始在车站周围挂上红彤彤的条幅欢迎开封游子回家了,但是,那些红色的东西,对我没有什么喜庆而言,只能让我想起血雨、遗书、疯癫、哀伤和死亡。
列车快要停下来了。看着外边游走着的越来越慢的灰扑扑的建筑,这里是我们的家,我们的开封。这个爱和恨都开始诞生的地方,这个让亚宁去世都魂牵梦绕的地方。
我将抱在怀里的背包打开,放在膝盖上,轻轻拉开拉链。轻抚着黑得发亮的骨灰盒,默默说:亚宁,快看,咱们回家了,快看啊亚宁,开封,你做梦都想回到的家……
但是,亚宁,我的孪生弟弟,他却不能回答我了,他只是在骨灰盒的水晶框里浅笑着。风华绝代。
他清秀的脸,被一枝镶嵌在骨灰盒表面上的纯银连体玫瑰托嵌着,显得高贵而奢华。我轻轻用大拇指抿轼他的眼角,因为我仿佛看到他微笑的眼睛里,正有清泪慢慢渗出来。看着亚宁那双黑得不能再黑的眸子和白得不能再白的小虎牙,我已经心酸难禁,几近发狂。只是我的眼泪已经在他被推进火化炉的那一刻为他耗竭。现在我只是想要紧紧抱住他,告诉他,弟弟,我们回家,哥哥永远不再骂你不再离开你……
就在我和亚宁悄悄说话时,一件意料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差点要了我的命。
先是不知道怎的列车一个猛减速,车厢过道上拥挤的人群全体向后仰倒。我靠着过道坐着,过道上一直站着的一个男孩子为了免于摔倒猛一转身,一手抓住我的座背,一手按到我的膝盖上单膝跪倒了。这么一甩,他脖子上悬挂的mp3长长的耳机线被甩飞,落到我盛装盒子的背包扣带间。也就是一眨眼的工夫,他从地上跳起来,当我意识到什么时已经晚了,呼啦一下,骨灰盒被摔出去老远,而我的背包还在他的耳机线上悬挂着。
我的亚宁!我几乎要跳起来,却一刹间彻底瘫痪了,脑海中千百种感觉一起涌上来,愤怒、忧伤、绝望、悲哀、无奈、怨恨,数也数不清,将我团团围住,像要把我唯一生存的理由给吞噬掉。
周扬,怎么了怎么了。两三个声音挤过来,瞧样子是那个男孩子的朋友。
扬扬,怎么了。又一张黑黑的脸拨开人群也挤过来,满是关切。
周扬愣了一下,顾不上摘mp3耳机线上的背包,便连忙分开人群钻到过道那边的桌子底下去捡骨灰盒。我已经仰倒在座位上紧闭了双眼,我实在不忍心看到亚宁的骨灰洒落一地的景象。我想我已经虚脱或者昏厥了,不然我发誓我会跳起来掐死那个叫周扬的小子!
对不起啊,一个很蛊惑的声音在耳边歉意地响起。那种声音,就像亚宁挺喜欢的一个歌手许巍的声音,很耐听。我知道是那个叫周扬的男孩子。
但我不会因为他的声音像谁而原谅他,哪怕他真的是许巍也不行。天知道亚宁在我心中占多重要的位置。与其让他骨灰纷扬在车厢里,倒不如把我塞到车轮子下面让我痛快。我想我很可能这次闭上的眼睛再睁不开,假如不是一件还带着微微的体温的物件递到我手上。
一刹间,脑海里闪电般窜过惊喜和恐慌:喜的是亚宁的盒子回来了,恐的是怕看到的是几块碎掉的骨灰盒陶片。我将眼睛闭的更紧,唇都咬麻木了,只是用手慢慢在这个东西上摩挲:四个角,六条楞,六个面,面上没有裂痕的纹路,甚至银线盘织的玫瑰和玫瑰间亚宁的遗照似乎也未曾变化。我这才慢慢睁开眼,旋即发疯似吻这个漆黑发亮的盒子,如同吻每次受伤害后的亚宁。
我听见有人偷偷地重重地吐了口气,似乎放下一颗悬着的心。
抬起头,我看见一张苍白消瘦的脸,和亚宁一样,典型的都市男孩子那种精致的脸庞。我这才注意到,这个叫周扬的男孩子,也是那种少见的prettyboy。他的确很漂亮。一张漂亮的脸上五官错落有致,漂着一头咖啡黑的漂亮长碎发,下身一条漂亮的紧身水磨蓝色做旧牛仔,斜挎着一只漂亮的单肩包。我忽然感觉一阵惆怅和心疼:这个时节,我的孪生弟弟,亚宁,本也应该仰着漂亮的脸挎着漂亮的单肩包挤这趟列车回家过年的。可惜他不能够了,他漂亮的生命永远消失在那个奢靡的大都市再回不来。我能带回的,仅仅是他的一掊骨灰。
但是,我却如此地渴望亚宁能如同周扬一样站在我面前,以至于,恍惚间我将周扬当成了他。我禁不住激动地嘶哑喊一声:亚宁!
周扬显然吃惊不小,他情不自禁向后退了退。其实最吃惊的不是周扬,不是围观上来的周扬的朋友和旅客,也不是走过来维持秩序的乘警,而是我自己。我奇怪我自己居然可以说话了。一个月来,我陷入一种不会流泪不会说话的日子里,我以为我的声音和眼泪一同为亚宁殉葬了的,原来没有。
对不起兄弟,扬扬没碰坏您什么东西吧。周扬身边的那个黑黑高高的男孩子挤过来,抢身挡在我和周扬中间,并及时地用话语让我意识到我的失态。这时他的另外几个朋友遣散了看热闹的人群,乘警也因没有在我将骨灰盒装进背包之前赶到而没发现什么异常便悻悻离去。这时,那两个乘警边挤过人群边喊准备下车了下车了,终点站开封到了。
没事,我说。说完只想往窗外看,不敢再看周扬和他的朋友们。我知道刚才真的很失态。
那对不起,再见了啊。黑黑的男孩子就势拉住了周扬的手就往车门挤去,生怕我讹诈他们似的。他们另外的两个朋友,一个满脸痘痘背着吉他、一个头发卷得跟个狮子狗似的,也随着他们匆匆消失在人群中,不见了。
我吐口气,仰在座位上,任人来人往。当旅客一阵喧哗忙碌后,绝大部分都鱼贯地向地下通道而去,列车上只剩几个女乘务员漫不经心地拖着蛇皮袋收拾桌上座下的矿泉水瓶。我却仍死死坐着。不是我不起来,是我根本没有力气再起来,连眨眨眼都费力,更别说再背着背包还要去拖那只笨皮箱。
一个长相颇不良善的女乘务员走过来,我知道要挨骂了。一路上,就是这个女人推着不锈钢的小餐车挤来挤去卖水卖饭卖袜子,顺道卖脾气——碰上哪个不长眼的民工挡了她的去路,准会被她一句话剥夺人籍:猪!拿眼睛出气的啊你,什么破枕头烂铺盖给我丢下车去!诸如此类,不胜枚举。看来我这次也在劫难逃。
而当我闭上眼等她将我羞辱够了再找两个乘警将我扔下车去时,一阵争吵和扭打的声音从车门处由远及近奔来,一片呼哧呼哧的喘息声。
我睁开眼,周扬正好奔到我面前,随后那个脸膛黑黑的男孩子和另外两个人也追过来。周扬见我抬眼看他,就一把甩开他朋友的手:放开我雷子——恩,你,你为什么……不下车?!
我看着气喘吁吁的周扬,苦笑了笑:能不能帮我拖下行李,我没力气。
现在想起来,当时的要求真的很冒昧,但是当时周扬很愉快地答应了,这一点让我很奇怪。据此后成了我的铁哥们的周扬讲,他当时见我满脸憔悴神情邋遢两眼血红一脸死灰怕我出什么事,出于同情和歉意才返回来的。可是雷子并不想让他招惹麻烦,却没能拦住他。由此可以看出周扬的倔强脾气,也可以看出,雷子是同龄人中少见的早熟者,在人情世故上颇为老道,游刃有余的。事实上,在后来我们的交往中,他在这方面表现得的确相当老练缜密,他用这种老练和缜密为周扬织了道网,紧紧保护着他。
不过,当时他却终究没有拗得过周扬。周扬执意要送我回家,他便和周扬以及他们的两个朋友一起,将我和周扬送到一辆出租上,并一再叮嘱周扬有事情马上打电话。周扬却一口一个没事。事实上,我和周扬没走多远,我就给周扬留个手机号让他回家了,因为,我不想别人掺和到我的生活中来。
回到位于龙亭区水利局家属院的家里,让司机师傅帮忙把皮箱搬进来,付了帐带上门,自己便倒在扶手上有几块针脚纤秀的补丁的旧沙发上动弹不了了,像沙漏流下的细沙。沙发磨损得发亮的条绒布上,满是厚厚的土腥气,夹杂着腐霉味,潮湿味,苔臭味。毕竟,这套房子自从我离开去北京找亚宁,就再没有人出入过了。
天色沉暗下来,窗上褐红色的厚尼龙布帘还密密封封地挂着,使得房间内越发显得像个幽暗的冰窟,又像亚宁停尸的那个潮湿昏暗的太平间。我困了,想好好睡一觉,不想再想那些又多又杂的事儿。
将脸靠住沙发背,侧脸看见一缕微弱的昏黄的灯光从门缝里挤进来,像只受伤的小老鼠一样,小心翼翼而又安安静静地伏在水泥地板上。原来门没有关严,甚至我可以透过里门看到外层的防盗门敞开着,像傻笑得咧开的大嘴。
正当我抱着亚宁的骨灰盒昏昏欲睡时,楼道间传来一个中年妇女的惊叫声:老杜你快来啊,老张家的门怎么开了,你看看是不是他哥俩回来了,你快点!
随后一阵急促的拖鞋和水泥的摩擦声传来。呼的一下,门被推开;接着哗的一下,灯光大开,雪亮的白炽灯光让人的眼睛刺痛。我眯着眼,看见一个系着围裙手拎锅铲的啤酒肚男人。是杜叔,妈妈的生前同事,我们的对门邻居。
杜叔和我们家都住在这幢旧居民楼的四楼,门对门,关系很好。甚至杜叔和妈妈还是大学的同学。我还可以清楚记得在没事做的冬夜,爸爸妈妈和杜叔杜姨就会在杜叔家里打麻将,或者互相找找乐子。
杜叔一直说我们两家是最珠联璧合的,因为杜姨是省一级扬琴演奏家,在音乐上是个行家里手;爸爸是河南大学的副教授,兼市文联副会长,不但桃李天下,而且写得一手锦绣文章;虽然妈妈和杜叔都是在水利部门工作,但是杜叔一手令人叫绝的烹调手艺和正宗豫剧祥符调票友的身份的确令人不敢小觑,而妈妈作为国家二级中国画画家和古筝专业十级的本事也是毫不含糊。可就是这样一群不问俗世春秋的知识分子,却被官场的倾轧毁掉了他们原本奢望不高的平凡的生活。
一切自从爸爸的那本《人在世间》杂文集出版后,所有该起的不该起的风波都起了:先是爸爸被文联无故开除,同时在他执教二十年的那所以哲学闻名全世界的大学校园里被人殴打;接着妈妈被部门裁员下岗,同时,少年宫也谢绝了妈妈续签古筝教学的合同;这还不算完,不知从哪里传来一股谣言说妈妈和杜叔关系暧昧,并声称作为副局长的杜叔在单位有以权谋私之嫌,被迫停职观察。其实他们都明白,这一切要彻底击垮他们的事变,仅仅源于《人在世间》内的一篇官场杂评,据说影射了本市副市长周某。
爸爸属于那种宁要自己死也不要连累别人的人。虽然杜叔杜姨对谣言及停职等事并不较真,在精神上依然信任支持爸爸妈妈,但爸爸不再愿意拖累杜家。在多次申辩于行政部门和传媒手段都不奏效时,他选择了以生命为代价来洗刷杜家的清白。当爸爸从居民楼六楼顶跳下来的第二个星期,长期体弱多病的妈妈也因心绞痛抢救无效过世,留下我和我的双胞胎弟弟,亚宁。从此,杜叔就待我和亚宁与他的一双儿女一样亲近。
似乎,在这个空洞的城市里,我们只剩杜叔这个依靠了。事实上,我这次回来也只有杜叔知道,是他通知我赶回来收拾爸妈留下的遗物。因为,我们这套房子是妈妈单位的,如今妈妈不在了,部门也要收回了。
晚饭时分,坐在杜叔家的客厅。杜叔,杜姨,正读高三的女儿欢欢,以及他们七岁的儿子乐乐,都看着我吃,满桌丰盛的饭菜他们却谁都没动一筷子。
杜叔已经有所察觉地盯着我问:大宁,小宁呢,小宁怎么没回来?
我叫玉宁,但是杜叔习惯叫我作大宁,叫亚宁作小宁。
我看了看他们,将亚宁在北京如何一步步走向灭亡的经过,心平气和地讲完。然后才发现自己已经是一口都吃不下。温柔的杜姨已经哭湿了帕子,欢欢捂着嘴跑回房间。杜叔则一下一下用拳头擂腿,两眼通红。我也想哭,但没有哭出来。纵使哭也是干嚎,因为我已经没有泪水了。
过了好阵子,杜叔才平静了一下说大宁,你也别回你家了,一个人冷清清的不好,你就睡你乐乐弟弟的房间吧;在叔这里好好休息,过了年再收拾东西,好歹年后三月份才收房子。
杜叔给我安排了,就带上门出去,隐隐听见他在客厅里说欢欢别熬夜了啊早点睡觉。
我一沾枕头边就睡着了。我想我的确需要痛痛快快睡一觉,自从我在北京西站坐上车,我虽然一直在睡,却没有真正的睡着,被噩梦困扰着。困的感觉浮上来时让人觉得有蚂蚁一群群在心脏里啃噬,他们肆虐地咬破心房心室、占领气管、堵塞血脉,比挨饿、寒冷、暑热要难受的多。入梦真好,明明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却欺人以自欺地享受这份残忍的幸福。
我看见大朵大朵的血腥的玫瑰从天而将,纷纷扬扬铺成一条通往教堂的红地毯。我看见亚宁一个人沿着红地毯走啊走的,失望而落魄,慢慢他自己变成一朵旋转的红玫瑰。淡淡地散发出绝望的红色。
它在空中打转,却不肯沉降下来,像个固执的孩子在寻找丢失的玩具。当铺天盖地的红色颜色变淡,变淡,并最终消失了色泽时,我听见亚宁遥遥的声音说,哥我不恨你,这一切与你无关;但又有一个愤怒而倔强的声音像头疯了的狮子般狂喊张玉宁你好自私,你连亚宁最后的一点幸福也剥夺,你怎么配做哥你怎么配!
话音刚落,我就看见愤怒的阿威闪出来,伸手抓住我的前胸,并毫不留情地举起拳头。亚宁也闪现出来,死死抱住阿威喊威哥你不能动我哥一指头,否则我恨你到死。阿威一双粗大的青筋暴跳的手不甘心松开了,却自己抱住头蹲下来哭了。亚宁拥住他的肩,一双哀怜的眼睛慢慢闭上,两个人像一对受伤的相依为命的小小鸟。然后亚宁的身子慢慢融化在空气中了,而阿威也一转身,一头撞到飞驰的列车上,开出烈烈的的绝望的红玫瑰。像珊瑚珠一样血红。
我心中一阵酸楚。我明白,自己已经对他们造成了不可弥补的伤害。也许,他们的相爱方式虽然我不能理解不能接受,但是我没有权利去干涉。但最终我将他们拆开,却也使得他们与我阴阳相隔。这时,我才意识到自己和所有看不起他们gay的人一样愚蠢。是我活活击杀了一对可爱的弟弟。
如今我已经无法弥补,只能从心眼里忏悔,祈求冥冥中的神灵让阿威和亚宁在天之灵可以在一起,享受他们在人间不敢享受的幸福。在那里,再没有讥笑、反对、辱骂、欺凌、罪恶和惊恐,他们可以相亲相爱,快乐到永远。而我将在完成亚宁的三个遗愿后远走他乡,为自己造成的过错赎罪,从此天涯海角就此一生。从前听人说过,被生活伤透的人,最好的办法是离开让你伤心的地方去流浪。
让自己伤心的地方?!是家庭遭变的的开封还是亚宁殒命的北京?也许都是,也许都不是,我已经不再愿意考虑这些让人头痛的问题了,因为一将开封和北京挂上钩,我的脑袋里就会像放电影似,将从亚宁接我上北京到今天我一个人抱着骨灰盒回开封的事情,从头到尾演绎一遍。每个细节里都弥漫着伤心欲绝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