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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北京诀别之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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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没有一个地方

    能让我们忘记哀伤

    我的你,求你告诉我

    整个烛光晚宴,最令人欣赏的就是亚宁对灯光的设计了。

    在那张从沁园春酒店借来的大转盘桌中央,架着一台两尺高的烛台,烛台是十六七世纪欧式的,十三支烛枝从中间到两端依次降低排列,看上去辉煌华美。金闪闪的烛台上插着十三支粗大洁白的冻蜡,火苗簇拥吞吐,将整个宴桌上的满汉全席照得颜色鲜润、诱人胃口。而在大转桌四周,也放置着四个样式相同的烛台,只是比例略小,也是一般地华贵生色。

    只是,大家都不明白亚宁为什么会欧式的场所形式布置,吃的却是中国大餐。还好了,却一点都影响不到大家的情绪,宴会气氛一阵一阵高涨。等吃喝的差不多了,谁料亚宁还有一个小型的鸡尾酒会,真是穷折腾的紧。

    田导整个晚会没吃什么东西,只是和苏一坐在沙发上聊些什么,直到末了的鸡尾酒会上,才喝了点红酒。喝了酒的田导一张脸馒头似又圆又肥,脑门上罩了一层亢奋的红晕,大胡子一翘一翘的。

    听阿威说他喊我,我就走过去。

    田导说,来,坐这里。

    等我坐下,他将玻璃杯在指间轻轻转动,红酒艳醇醇的颜色在玻璃杯中轻轻晃动。他在玻璃镜片后将小眼睛眯成一条缝,意味深长地说:玉宁啊,这开镜会都召开一个礼拜了,可咱们的戏为了等你,可都还压着呢,这是在咱影视圈里从来没有的事情。导演很在乎你这个新手,就不再追究什么误工费之类见外的事儿,这个男二还派给你,下周一准时去安阳林州,不准再出状况。

    苏一放下手里的电影杂志,撩了撩耳边垂下的长发。她端起玻璃几上的红酒抿了一口,浅笑着说:田导还怕你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怕你演不好同戏,现在你在场子里也体验过了,入戏该没什么困难了吧。

    阿威扫了苏一一眼拿话拦住她:说什么呢你!谁让你提场子的事儿的,不是说好都不要提的吗?

    苏一脸一红,有些着怒,她将手里盛红酒的高脚杯往玻璃几上重重一顿冲阿威来一句:你能不能好好和我说一句话,每次你都这样呛我!

    说着把放在腿上的杂志往沙发上一摔,去洗手间了。

    气氛有点尴尬,田导弥勒佛似连忙做老好人,笑眯眯地说:怎么了这是,威威和苏一闹别扭了?小两口吵架等咱们都散了你们关上门到床上吵去,别在这里害大家不高兴好不好。

    我看看脸色有点苍白的阿威,问他:苏一是你女朋友啊?

    阿威猛灌一口酒,喷了口酒气:压根不是,她一厢情愿。

    正说着,苏一用一张湿面巾纸边擦手边走过来,像一只猫似贴阿威坐下,语气不再那么恼怒:阿威,对不起,但你总得给我点面子。

    阿威看了她一眼,伸出右手食指,将苏一扶在他肩膀上的手扒下:你喝多了,回去吧。

    说着起身,穿过嘻嘻哈哈的人群,往卧室去了。

    田导转头问我:玉宁,你是准备长期在圈子里混还是……

    我忙打断他的话,说,以后再也不去了,江哥已经答应放了亚宁,我的目的达到了——你知道我的目的不是在圈子里。

    田导又问:你有也没有固定的朋友了?

    我说我不是同,我不要过那样的生活,我只是想赚一笔钱让亚宁读完大学。

    田导笑了笑又问:那么你真的不打算长时间在圈子里——这回我说的是影视圈,不是……。

    我说不知道,走一步算一步吧。

    田导就叹口气说,那好吧,然后他站起来,向大家告辞说身子不适先行告退。他的司机忙从人群里出来,和他离去了;苏一被阿威将了一军,更加又羞又怒,连和在座的人一个招呼都没打,就从门口的衣帽架上取下紫绸披肩和坤包走了。

    等我想追上她送她一程,她已经和她的司机关上电梯的门下去了。

    亚宁他们还在闹得很厉害,连同白衣姐和小玉小红她们。他们又开始围坐在桌子那里,玩一种叫作“缺七”的游戏。就是一桌子的人每人快速依次喊数,一个接一个,中间不能缺数,但是每逢带七的,或者七的倍数的要跳过去,否则罚酒一杯。

    白衣姐在轮到她时没反应过来,喊出一个二十一,正是七的倍数,罚了一大盏。她目光流动地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举止间就是一个风月场的老手。他们一直闹,没完没了。

    安安和文静正在客厅对面的厨房那里调鸡尾酒,看上去十分有意思。安安抬头看我倚在门上看他调酒,便将手边的一杯泛着金黄色琥珀光泽的鸡尾酒递过来,气度娴静地说:三成1763年的法国南部威斯堡的红葡萄酒,两成鲜橙汁,一成国窖,一成原汁枸杞,一成流行于意大利的苦艾,两成半的原味牛奶和半成的百威,另加少许几滴威士忌和蛇胆汁,味道很别致,尝尝。

    我不懂品酒,也不太喜欢喝酒,但还是接了过来。因为我看见安安额前长发覆盖的眼神中,有一抹渴望被欣赏的神色。但当我接到手的那一刻,他的手指有意无意触到了我的手背,凉凉的,我一惊,差点将高脚杯丢掉。

    文静也看着我,她显然注意到了这个细节。她抬眼看我一眼,眼睛里满是无奈和哀伤。但很快,她又低头去取料酒了,长而整齐的长发垂下来,遮住她的面庞。一个人可以用表情骗人做戏,但再高明的人也掩饰不住眼睛里流露的感情,只要看她的眼神,你就能读她的心。

    我看懂了文静的眼神,那是一种看着爱人爱上了别人,看着爱人渐去渐远却无力挽留的哀伤。同时,那种哀伤里又有不少她对我的出现的不满和憎恨。

    低头看着坐在轮椅上、仰着一张俊美的脸一脸期待的安安。我将杯子举到嘴边轻轻抿了一口,有点酸,有点苦,有点辣,有点香,虽然各种味道俱有,但互相并不冲突或掩盖,各自在我舌苔上散发着自己独特的味道。

    我举着杯子对他们苦笑了笑:对不起,我真的不懂酒,不过这酒真的很好喝——这样吧,阿威他懂品酒,我给他尝尝去。

    说着我逃也似快步走出安安和文静的视线。身后叮当一声,应该是有玻璃的器皿掉在地板的瓷砖上,碎掉了。

    进了阿威的房间,他正光着膀子坐在电脑前打cs,红酒的杯子正不安地站在电脑桌角。

    每一声枪响后,我都能看到在仓库里奔跑的敌人,用自己的鲜血在墙上溅出一朵红花。阿威绷着脸打得很入神,没有注意我的到来,他兀自在上跳、躲闪、下蹲、埋伏杀敌。他耳机的声音开得特别大,我站在他身后能听见里面噼里啪啦的射击声。

    我从后面望这个脸庞像孩子、身材像男人的阿威,忽然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不知道是欣赏还是爱慕,只是看着,心里面很舒服。这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啊!

    我不想打搅他,正要离去,他却忽然转身,将耳机褪到脖子上挂着,一边紧盯电脑屏幕一边问:宁宁,有事儿么。

    我说是我,亚宁他在外面。

    阿威忙住了手将转椅转过来朝我歉意一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哥。

    说着,他站起来往衣架上取了件上衣穿好:我还以为是宁宁呢,怎么,有事么哥?

    这时,屏幕上呆呆地端着一把ak站立不动的他,吧嗒一下,中枪倒下。

    我,我想问问你那边的台词怎么样了,我反正是一个星期没有看剧本,都忘光了。我说。

    阿威一边让座一边露出洁白的牙齿笑着说:那没事,再看一下就好了,到时候跟着情节自然就想起来了,只是——只是我们那部分,那部分比较暧昧的戏,倒是没有在一块排练过。

    我明白他说的那种戏是指剧本改动后加进来的同的接吻戏和床上戏,看这类的片子时,那部分镜头我都是跳过去不看的。虽然我在进场子之前和安安也有了一次,可那次因为安安带伤在身,他只是象征性地一下,我们真正并没有什么。而进了场子后就直接给李文龙选走,李文龙死后就直接进班房了,没有和任何人发生性关系。因此,关于同之间到底怎样做,我还真不明白,心里实在没底。

    我看着阿威的眼神,明白他的意思。我笑了笑放下酒杯说:阿威,你在场子里面待过,这方面有经验,这回哥听你的。

    阿威绽放一个不太自然的笑,说,好吧,反正这一关是跑不了的,那么,哥,你先闭上眼,让我看看你心理上能不能承受得住。

    我坐在他电脑前的转椅上,笑着闭上眼,只是觉得好玩,像过家家。

    刚闭上眼,就觉得阿威一双手轻轻捧住我的脸,有点痒,我很想笑,但随即两片潮热的唇碰到我嘴上,顿时我整张脸一阵麻酥。当他的舌头粘着微甜的津液撬开我紧闭的牙关时,一阵燥热迅速充满全身像一炉熊熊燃烧的炉火。

    我除了听到阿威粗重而混浊的喘息声,再听不到别的什么东西。我使劲推阿威,他却紧抱着我的双肩,用力一拉,将我掣到床上翻身压住。

    我耳边满是他野兽般的粗浊的喘息,汹涌澎湃。

    哟,入戏哪这是!门口一个声音似笑非笑地说。

    我和阿威都吓了一跳,忙止住了纠缠从床沿坐起。往门口看,亚宁酒红着脸,醉醺醺地倚在门上,脸上挂着某种诡异的笑,有点惊讶,有点悲伤,有点无奈。他大着舌头、口齿不灵地对正要解释的阿威说:什么都不要说,你们继续,呃,继续,我就不打搅了,但是姓昊的你给我记住了,昊威,你不许欺负我哥,玉宁他是我亲哥——你们继续阿,继续。

    说着,他蹒跚地转身走去,却一下子跌倒在门口的玻璃鱼缸上,一声巨响。

    等我们追出来,亚宁他已经伏在一大滩水和几大块玻璃鱼缸的的碎片上,几条红的黄的黑的金鱼想要摆脱某种宿命似弓着身子一个劲往上跳,而亚宁喜爱的那只鼠标大的巴西龟,给压在亚宁的肘下,把亚宁的胳膊划破了。殷红的血,在地板的水中蔓延,蔓延。

    烛光下,一个个惊慌的身影跑过来:宁宁,宁宁。

    星期五的晚上,我们便开始收拾行李准备去安阳。田导打电话说星期日上午九点的车,下午五点到。

    亚宁往我衣箱里塞几件我很眼生的衣服,我问谁的这是,你给我干嘛。

    亚宁“咦”了一声抱着我的脖子开始给我上政治课:哟!自个在人家精品店里连抢带夺的,黑了人家几万把块的衣裳,这会儿倒不认得了,亏得人家小雨巴巴地老远给你送过来呢。

    我笑了笑,想起来这几件就是上次和小玉一块在秀姐的店里挑选的,那会儿正赶上江哥砸白衣酒吧,我们匆匆离开就把衣服落在了那里。再仔细看看,的确是我挑选的那几件。我听到亚宁说几万块钱,不禁问他:就这几件衣裳就值几万块钱啊!

    亚宁笑了笑拎起一件我挑的平角内裤,黑白相间,样式相当普通。他翻开内后方的商品牌子指着对我说:pykielhomme,水手休闲式男士精品,全球限量定制,但这一件就至少得两千五百块。

    我接过这薄薄的两层布,不可思议地笑了。虽然我知道名牌衣服贵,但没想到贵得这么离谱。我说:但这一件就两千多,那么,这么多的衣服肯定不止几万块。

    阿威一边将一瓶男士专用檀木香水装进衣箱边说:少说也得两三万,宁宁他怕吓着你。

    我将那几件衣服挑出来丢在床上:亚宁还是你穿吧,我一想起这几件衣服花这么多钱,我心中就别扭,更别提穿了。

    亚宁笑着走过来,又把那几件衣服叠好码在我衣箱里面,重重把箱盖合上;又扒了几下密码锁,将箱子锁实了才转身向我,一只手插在粉白色的休闲裤中一只手搭在我肩膀上:哥,名牌穿着咋不舒服了!这衣服卖的贵是因为质量好,耐穿,还显托身份,你说你都是影视圈的人了,还想穿你那些难看的学生服去丢人啊!别整天打扮得土了吧唧的跟农民工似;再说,我这儿的衣服多的自己都穿不完,我自己的还想打包捐给贫苦山区献爱心呢。

    我想我和亚宁之间,在消费观念上,已经有了不小的差别。

    正收拾,我想起明天要处决小涛和我们班房里的络腮胡老大,我听安安说白衣姐和江哥出钱让海子跑路子,让小涛和老大作了替罪羊,虽然我侥幸逃过一难,但十分痛恨。也不知道痛恨谁,也许是作恶多端的江哥,也许是内部黑暗的司法。

    我对亚宁和阿威说,我明天准备去看他们处决犯人,他们中有一个我在里头认识的朋友。

    亚宁拿开放在我肩膀的手,往床上一躺,枕着双臂懒洋洋地说:要去让大伟和你一块儿去,他爱凑这种热闹,我可不愿去那种地方。啪,脑浆迸裂,恶心死了!

    第二天找到大伟,大伟说我知道在哪,说着开上白衣姐的黑奥迪就走。

    虽然白衣的无忌流红已恢复正常,但白天是不营业的,所以大伟比较清闲。当下二话不说,跳上车直奔西三环,加大油门一路向北行驶。

    经过大片大片的贫民区的棚子和大片大片正在施工的建筑工地时,大伟一指前面一抹淡淡的山脉影子说:前面四十里,那儿有一废弃的水坝,属于海淀区一个郊县的。原本那里青山绿水挺好,枪毙人的固定场所。咱们开快点,估计不耽误看他们枪决人。

    我听着他半真半假的话,心中一阵阵的发毛,我似乎看到了瘦瘦小小的还在打着摆子的小涛给两个戴墨镜的特警拎小鸡似架到坝沿上,枪声响过,小涛睁着一双茫然的大眼睛,大张着嘴,仰躺在地上。

    越想那种情景在脑海里越逼真,直似放电影似在脑海中一遍遍循环播放,直到把我播放崩溃。我实在受不了看让我心疼的并被替我判处死刑的小涛的下场。也许我是伪善的,他为我死掉了我都不能去看他,但我想为他做些事情,却无能为力。我什么都不能,我从来都给不了别人什么。那么现在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去看他的下场。

    于是我伸手抓住大伟的车盘:停,停!我要回去。

    大伟给吓得手忙脚乱,他喊放手啊要出车祸了!

    他狠命掰开我的手,控制住左右乱晃的车头,嗤一下猛刹车,停在路边。这时一辆硕大沉重的油罐车擦着我们的车身而过,大伟跳下来,用脚踢了踢车身上从车头到车尾被划花的一条伤痕,说,完了,给白衣姐喷一回漆,我这大半个月的工资又跑了。

    你这人怎么这么反复无常啊,你到底是去还不去!大伟极其生气。

    我相信我那会儿的脸肯定惨白,因为我的心一直揪得慌,身上额上一直冒冷汗。我扒着车窗说大伟我要回去,我不敢看,你帮我去看一下那个替我被枪决的孩子吧,我在家等你电话。

    大伟无奈地点了点头:我算服你了,要来的是你,不敢看的吵着回去的还是你,真够麻烦!给你这么一折腾,我小命差点赔了进去!现在已经没有心情去看枪决了,既然你想知道结果,我也只好先送你回去再回来看了——不过我告诉你时间不一定够用,万一我赶去晚了没看上枪决,你可不能怨我。

    说着他又跳上车,系好安全带,将黑奥迪掉头而回。

    大伟把我送到楼下,他简单说了句拜拜便连车也没下就又匆匆赶回,我看见他开着黑奥迪车身上的那道划伤,像一道闪电。

    我一时心中极其烦乱,像一不小心吃饭时咬到了自己的舌头一般。

    匆匆跑进电梯,匆匆升上十四楼,匆匆摸出钥匙开门。感觉自己像个贼或者被人追杀一样慌乱,心中莫名的烦,莫名的乱。

    我刚打开门准备换拖鞋,却听到卫生间里传来一阵激烈的争吵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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