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我不求长命百岁
朦胧的月色下,文昭坐在一旁的石阶上歇气,颂辞看起来极为麻利地砌着墙,文昭眼睁睁地看着他越砌越歪,文昭也不提醒,转而笑吟吟地问道:“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颂辞踢了踢脚边的砖头:“陪你过生辰。”
文昭脸上的笑意更甚,忽而瞥见颂辞腰间坠着一块玉,好像与赠予他的那块一模一样。
颂辞见大功告成,也算功德圆满。
“好了,走吧!”
文昭点点头,起身拍了拍手,领着颂辞从后门出了梦君楼。
听着后院没了动静,几个娇俏的女子才慢慢挪着步子出来。看着眼前的院墙,几人小声议论着。
“文公子的手艺怎么退步成这样?”
“是呀,这院墙歪七扭八不说,怎么这儿还透着这么大一个洞?”
“也许……可能……大概文公子是想留个狗洞?”
“谁家的狗洞开在墙中间?”
“找块石头堵一堵吧!文公子肯定是累着了,可别有什么抱怨。”
“我们哪有抱怨,我们这样的人,文公子从来不曾嫌弃,还教我们读书认字,纡尊降贵地来砌这院墙,就算是当今殿下也比不过。”
“好了好了,至少这院墙砌好了,也不怕再有歹人会潜进来了。”
长街上,颂辞绑好袖口问道:“要不要回去休息?”见文昭摇头。颂辞抿了抿嘴说道:“那我领你去一个地方。”
文昭微微抬头看着颂辞,笑着点点头。
颂辞领着文昭来到一个小湖边,湖边停着一只小船,颂辞先踏上船,再回身向文昭伸出了手,文昭自然地将手附在他有些薄汗的手上,上了船,颂辞点亮了矮桌上的烛台,船上系了碧色的纱幔,随着微风轻轻拂动,桌上摆了一些小食,红彤彤的。
趁颂辞忙活无暇顾及他,文昭趴在船头,用掌心盛起湖水,将自己灰头土脸的模样整理了个干净。
船慢慢飘至湖中心,须臾,五颜六色的流光在寂静的夜空中绽放开来,在这一片火树银花中,文昭拂开纱幔,看着空中的金砂,烟火照亮了他清逸的脸庞。
待文昭看够了,颂辞问道:“可有什么心愿?譬如长命百岁之类的!”
文昭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求长命百岁。”闻言,颂辞歪了歪脑袋,盯着文昭。
文昭亦看向颂辞说道:“我只愿身边之人能顺遂欢喜。”
颂辞微怔,继而会心一笑。
良久,颂辞这才从怀里拿出一本账册:“这是敬安在元光庙里找到的账册,里面详尽地记录了所有贪污受贿的官员。”
文昭见颂辞神色不对,便接过帐册翻看了几页,直到看见了太师府——苏廉。
苏太师为人端正,性情秉直,怎么会贪污受贿八百万两?再者,如果苏太师被彻查,那么苏绾心和颂凛……
颂辞明白文昭心中所想:“明日得去一趟太师府。”
文昭眉头紧锁:“太师不太可能会做这样的事。”
颂辞笑笑:“原本想明日再给你看,今天是你的生辰,本该开开心心的。”
闻言,文昭便笑了:“我知道你是怕有人会对我不利,让我早些防备。”
颂辞端出准备好的菜肴,看着眼前红彤彤的辣椒炒辣椒,剁椒鱼,辣子鸡,还有几碟看不出是什么的辣菜,颂辞从桌旁抱出还是温热的小瓦罐,揭开盖子,给文昭盛了一小碗,文昭接过尝了一口,是药膳,加了沙参和百合。
还未等文昭动筷,颂辞便开口了:“我之前又答应了你,在你生辰之日陪你吃顿好的,但现下你身子初愈,吃不得这些,所以我替你吃,你看着!”
文昭:“………”
只见颂辞猛吸一口气,夹起一大块辣椒,闭着眼送进了嘴里。
这是什么贺礼?自己咽着口水看他被辣得大汗淋漓!
船外的烟花忽闪忽闪的照耀着两人,而船内一片寂静,文昭不解地盯着眼前脸涨得绯红的颂辞。
颂辞睁开眼,那泪珠便不争气地流了下来,见颂辞还想再去夹那盘辣子鸡,文昭未免惨剧发生,连忙拦下:“不必勉强,何苦折磨自己?”
颂辞猛灌了几口凉水之后才说道:“敬安的厨艺真是不遑多让,虽然辣了些,但确实很美味!”
看着眼前的珍馐美味,竟然是敬安的手艺,果然是独当一面的男人!
但转念一想,文昭又觉得好笑,难怪之前吃暖锅,他一口也不吃,原来是吃不了辣,只是这样庆贺生辰的方式,实在怪异,也与他平日的行径不符。
岸上吵吵闹闹的,颂辞问了声:“怎么回事?”
船头传来一个声音:“殿下,是丞相府的人在寻文公子!”
不知道船头还站了个人,文昭先是一惊,才明了应是颂辞的影卫,自己悄摸地出来,怕是又让文兮担心了。
上岸后,颂辞的脸色总算好转了,还没走几步,街边屋顶上的栾宿就看到了他们,栾宿飞身而至,颂辞喊了声师父,却没有得到回应。只见栾宿拉过文昭的手腕,给他诊了诊脉后,面色缓和了些:“到底有什么东西那么好玩,让你们两个这么忘乎所以?还不带着为师?”
栾宿以前心里眼里只有他那个徒弟,现在突然起关心文昭来了,大概是知晓了他在颂辞心中的份量,所以开始爱屋及乌了?
还未等到二人做出解释,栾宿看着漫天的烟花道:“也不知道是谁,放了快半个时辰了,我耳朵都快聋了,徒儿你是知道为师的耳力是极其敏锐的,这如同是在我耳旁放的,闹得我心神恍惚。”
文昭笑着朝颂辞点点头,颂辞便抬了抬手,烟花也在此刻停止了绽放,周遭一下安静下来,空气中弥漫着烟火的气味。
“文昭!!!!!!”
这声怒吼,是文兮没错了。
文兮跑在前,乐正在身后慢悠悠地走着,文兮跑到文昭跟前,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风,囫囵个儿地给文昭套上后,白了颂辞一眼:“真是长能耐了,回来之前要死不活的,现在稍微好一点,就跑出来作妖,殿下你还纵着他。”
栾宿:“我号过脉,一切安好。”
文兮瞧了眼栾宿,冷哼一声:“先生,还得是你看了,我才放心。”
乐正一脸众人离不开他的架势,挥了挥袖口,搭了会儿脉,再对文兮点了点头。
文兮长舒一口气:“殿下,要不今夜就住在府里吧!一同庆贺文昭的生辰,如何?”
颂辞看向文昭,文昭见他嘴角还有些许泛红,便笑着拉了拉他的云袖道:“走吧。”
回到府里,苏绾心和颂凛也在,颂凛毕恭毕敬地喊了声皇兄,颂辞也就轻轻点头回应。苏绾心问候了文昭的身体,称还带了许多雪莲和珍贵的药材来。
文昭谢过,又问道:“太师最近还好吗?”
提及父亲,苏绾心面带愁容:“父亲前几日不小心摔了一跤,再加上多年沉疴,需得好好调养。”
文昭:“那我们明日定要前去探望才行。”
听到文昭口中的“我们”。文兮忙摇头:“我才不去,太师每次见到我,都要念叨许久,我可不想听。”
文昭摇头:“不是你。”
乐正刚坐下:“我可不四处看诊。”
文昭再次摇头:“不是你。”
栾宿瞅了眼颂辞问道:“你俩关系这么好吗?去哪儿都要出双入对?”
闻言文昭有点尴尬,颂辞咳了一声:“我饿了。”
饭后,苏绾心和颂凛便回了,文兮让幼香去给颂辞收拾屋子,文昭的屋子她要亲力亲为,文昭洗漱好,换了身月白色的衣袍卧在榻上,文兮一会儿进一会儿出的,忙得不亦乐乎。
文兮刚出屋子,颂辞就端着药进来了,文昭有些疲乏,已经睡眼惺忪,颂辞轻轻拍了拍他:“把药喝了再睡。”
不料是颂辞前来送药,文昭起身:“怎么让你来送药?倒是一点也没有把殿下你当外人。”
颂辞不在意这些:“伺候你的只有文兮和幼香,府里上下那么多人,竟都是摆设。”
言下之意是:倒不怕把幼香给累死?
文昭无奈笑道:“文兮对旁人都不放心,对你倒是例外,平日里,谁都不能碰我的药罐子。”
颂辞摸了摸碗的冷热道:“可以喝了。”
文昭喝完药,脸有些微红,想到这几天的事,文昭问道:“殿下你知道延衡大人的事吗?先生曾略微给我提了些。”
颂辞:“听父王说,昭云国派人潜入西黎城,战乱中,本就人心动荡,哪里听得了什么风言风语,引得许多暴民四处烧杀抢掠,延衡为平乱,把自家的老底全都搬出来接济难民,可他本就清贫,杯水车薪罢了,没有得到接济的人恼怒之下冲进了延衡家中,将其妻儿掳走,不知所踪。得知昭云国的军队即将打进来,比延衡大的官都弃城逃走了,城内此时更加混乱,延衡见事态控制不住,只得下令封城,再命人放火将整个城烧了。城中所有的机要秘闻皆被燃烧殆尽。”
文昭沉默了一会儿:“昭云国攻打西黎城是为了那些机要秘闻?”
颂辞点头:“长宁军队的部署图,地图都藏在西黎城。”
文昭不解:“那烧了这些便罢了,为何要放火烧城?”
颂辞叹了口气:“父王说放火如同发讯号,引人前来支援,这才得以守住西黎城。当援兵入城后,在偌大的地牢里发现了城中所有百姓,只是延衡不在其中,百姓们都说他自焚了。”
文昭:“那延衡大人的妻儿呢?后来找到了吗?”
颂辞摇摇头:“若是死了倒还干净,若是没死,听到这样的事,大概也不愿活了吧。”
此时文兮抱着一盆兰草走进屋,不悦道:“殿下你也不懂个忌讳,文昭今日生辰,你说什么死了活了的。”
颂辞自知理亏,便沉默不语。
文昭摆摆手说:“我不忌讳这些。”
文兮哼了声,拍了拍手上的土:“殿下,你要在这屋睡吗?看你之前的所作所为,我可不同意。”
似想到什么,文昭脸颊泛红,假意咳了几声:“我困了。”
颂辞点点头,起身便离开了。文兮仍站在原地盯着文昭,文昭习惯了她的神神叨叨,也不在意,径直躺下闭上了眼。许久只听文兮悠悠地问道:“你和殿下怎么戴着一样的玉佩?”
文昭闻言不知该如何解释,于是选择慢慢侧过身去,企图用沉默化解尴尬。
文兮了然于心,啧了一声:“也不知道父亲知道后会怎么样。”
说罢,文兮便吹了烛火离开了,留下精神奕奕的文昭辗转反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