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丢人了
“良头儿,良头儿?”
公冶良回过神来,有些疑惑自己刚刚怎么发呆了?
叫他的是他手底下的捕快,名叫王进。
二十多岁的小伙子,长得敦实,办事麻利。
“良头,咱们现在去哪啊?”
面对王进的请示,公冶良想了想,一拍腰刀。
“走,去杜老汉家再查一遍。”
公冶良今年三十岁,是洪城的三班总捕头,手底下管着四十多号捕快。
别看他只是个捕头,可在这洪城,地位却仅次于县官老爷。
只因为公冶良家世代都是这洪城的捕头,在民间颇有威望。
而他不光擅长查案,同时也是个八面玲珑的人,很受县官老爷的喜爱。
而此刻,他正在带人查一件十分棘手的案子。
为了这个案子,平日里总是笑脸相待的县官老爷没少冲他发火。
三天前开始,洪城总是丢人。
不是出丑丢人,是真的人丢了。
每天晚上,也不一定是谁家,准会丢几口人。
连着三天,已经失踪了十几个。
县官老爷大怒,命他三天破案。
可如今已经是第三天的傍晚了,案件还是毫无进展。
连点线索都没有。
当捕头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感觉到束手无策。
这样下去,一顿板子怕是跑不了了。
他今天带出来四个人,除了王进,另外三个都是老手。
洪城不大,五个人走了不到两刻钟,就来到他口中的杜老汉。
这个杜老汉是城里的一个酒贩子,平日里挑着一担酒走街串巷。
今年五十有三的杜老汉和儿子一家住在一起,老伴早早过世。
但就在三天前,杜老汉的儿子一家三口突然失踪了。
他们是洪城最开始失踪的人。
洪老汉这两天是酒也不买了,饭也不吃了。
天天就失魂落魄地坐在自己门槛上,念叨着小孙子。
其实他家公冶良早就带人从里到外的查过了,什么线索都没有。
一家三口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不过,倒是让他总结出了几点。
第一,每次不管失踪多少人,都只会是一家。
第二,失踪都是发生在晚上,但不管是失踪者的家人,还是更夫和巡夜的捕快,全都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第三,目前失踪的三户人家,都是在北城。
来到杜老汉家,他还是靠在门框上,口里面念叨着小孙子的名字。
公冶良他们几个已经习惯了,连招呼都不打,直接走进了屋里。
“头儿,咱们都来了多少回了,什么都没有啊。”
五人中年纪最大的快房捕头罗振海抱怨道。
公冶良仔细打量着院子,头也没回地说道。
“不管是人是妖,做了事就总会留下点什么痕迹。”
“我不相信什么线索都没有,一定是我们找的还不够细。”
说着,他开始分配。
“老罗,你带着王进搜索院子。”
“小海,你去东屋。老张,你去西屋。我负责客厅。”
杜老汉家的房子是一明两暗。
中间一个客厅,也是饭厅。两侧的卧房分别是杜老汉和儿子一家三口住的。
院子不大,搭了个棚子做饭,还打了一口水井。
被分到西屋的老张有些疑惑。
“头儿,西屋是杜老汉住的,他又没失踪,能找到什么?”
公冶良看了他一眼。
“任何细节都不能放过,万一在他的房间里面有线索呢?”
说完,带着所有人开始仔细检查了起来。
杜老汉家不算穷苦之家,但也不富裕。
一进客厅,靠着北墙是一张八仙桌,墙上挂着一张画。
不是什么名家大作,只是一张街边买来的财神图。
桌子上面除了茶壶茶碗,别无他物。旁边则是四把椅子。
在靠着东屋墙这边,则是一个老旧的木柜,用来存放一家人的衣物。
西边还有一个放杂物的箱子。
这些公冶良之前都已经检查过了,并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这次,公冶良把目光放在了房顶上。
既然下面没有发现,那就只能往上看了。
这种普通人家,屋顶根本就没有任何遮掩,房梁房顶就裸露在外。
公冶良搬了两把椅子摞起来,他身长八尺,个子属于比较高的。
站在摞起来的两张椅子上,一伸手就能摸到房梁。
很快,他就爬了上去。
趴在房梁上,公冶良四下打量。
头上是茅草的屋顶,周围的梁架上都落满了灰尘。
很显然,没有哪家人会时常打扫房梁的。
就在他以为再次一无所获的时候,眼睛的余光忽然看到了什么。
公冶良赶紧爬了过去。
这是靠近东屋的一根辅梁,在贴近墙边的位置上,他发现了一片枯黄的叶子。
一片槐树叶。
树叶怎么会跑到房梁上面来?
这个发现非但没有提供什么信息,反而让公冶良更加摸不着头脑了。
这是屋里,风不可能把树叶吹到房梁上。
杜老汉家更不会闲着没事,在这里放一片树叶。
至于说这是木头上原本就有的。
这可是房梁,看下来收拾好盖成房子在这多少年了。怎么可能留下树叶在这?
事出反常必为妖。
虽然想不明白,公冶良还是将这片槐树叶拿了下来。
就在他研究这片叶子的时候,屋外忽然传来了王进的喊声。
“头儿,你出来看一下。”
公冶良闻言立刻走出屋子,就看到老罗和王进正趴在井口向下观望。
“这里面怎么了?”
他边走边问道。
老罗冲他招招手。
“头儿,你快来。你看,这井里怎么长了棵树啊?”
长了棵树?
公冶良愣了一下,也趴在井边往下看去。
借着照进去的微弱阳光,果然在黑黢黢的井底隐约看到了树枝。
有一小截刚好探到了太阳底下,上面的叶子青翠欲滴。
是槐树!
又是槐树!
公冶良看了看井底的槐树枝,又看了看手上干枯的槐树叶。
同样是槐树,同样是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
有人会说,这井底不一定就是树,也许是树枝掉进去了呢?
首先,县城里并没有地方种槐树。
其次,杜老汉家的这口井,可不是大家电影上看到的那种上面砌了石头井口,还有装了摇把的。
这就是口自家打的土井。
井口简单用几块石头围了一下,平日里都是用一块木板盖着,防止什么东西掉进去。
而这种井还有一个特点,就是井底受到水的侵蚀,会比井口稍微宽一点。
而井里的树枝,明显抵在了四周的井壁上。
这么大的树枝,根本不可能是掉进去的。
就算是人往下塞,也得弄断长出来的枝叶才行。
更何况,树枝轻,应该是飘在水面上。
而这根却是上下立着的这种状态。
那就只有一个答案了:这树枝,是从水底冒出来的。
“咱们这长槐树的地方可不多。”公冶良说道。
老罗点点头:“没错,城里没有,城外也比较少。”
“就老坟地,靠河边那里有几棵。好像挺多年了。”
看来得去老坟地那边看看了。
公冶良咂咂嘴,下定了主意。
不过今天就算了,天都快黑了。
大晚上的去坟地,实在是没必要给自己招不自在。
这时,搜寻屋内的老张和小海也走了出来,表示没什么发现。
看来也只能先到这了。
天快黑了,县官老爷可是要他三天破案。
现在,他得回去复命了。
挨板子就挨板子吧,这也没什么办法。
······
“三天了,你就告诉我这些?”
啪地一声,县令马宏图把公冶良呈上的案情奏报甩在桌案上。
“凶手呢?就算没抓到凶手,对方的作案手法总得有点眉目吧?”
“公冶良,你不是人称‘辨案无双’吗?就这么点本事?”
公冶良脸上这汗可就下来了。
跪在地上,抱拳拱手,也不敢抬头。
“回大人,这次的案子实在匪夷所思。”
“请大人再给属下一点时间,属下定将那贼人捉拿归案!”
马宏图哼了一声:“给你时间?三天你都什么也没查出来,还要多少时间。”
说着,伸手抽出一支令签,啪地丢在地上。
“公冶良办案不力,现责令重打十板。”
“这······”
左右的差人互相看了看,一时间没敢动。
这要打的可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平日里关系也不错,下不去手啊。
马宏图眉毛一立,瞪了他们一眼。
“还愣着干什么?行刑啊!”
没办法,县老爷最大啊。
“得令。”
有差人捡起令签,冲了马宏图一抱拳。
跟着来到公冶良面前。
“良头儿,您多担待。”
公冶良也没为难他们,跟着走下堂去。
不一会儿,堂外传来噼啪的响声。
马宏图喝着茶,心里知道这板子声不对。
太清脆了。
这是板子打板子的声音。
不过,也没点破。
毕竟,衙门里的门道都是心照不宣的,他想要的也只是施以惩戒,面上过得去就行。
很快,差人架着公冶良走了进来。
“回事。行刑已毕,请老爷查验。”
马宏图自然不会跑过去扒人家裤子看。
他挥了挥手,算是过了。
跟着,马宏图走了下来,亲手将公冶良扶了起来。
“公冶捕头啊,你是我的左膀右臂,知道我的意思。”
“我也不想罚你,可这个案子不破,整个洪城人心惶惶啊。”
说着,他从袖袋里拿出几张纸,递给公冶良。
“这是城中百姓的上书,都要求尽快破案。”
“坊间已经有了流言,说这些人失踪,是被恶鬼给吃了。”
“再这么下去,城里就乱了啊。”
说着,马宏图长叹一声。
“现在世道不好,到处都在闹起义。”
“咱们葛州道还算安稳,可不能从咱们洪城闹出事啊。”
公冶良飞快的看完,立刻抱拳拱手。
“大人放心,公冶良一定竭尽全力,尽快破案,保住洪城的一方安定。”
马宏图点点头,挥挥手道:“下去吧。”
下了堂,公冶良并没有离开县衙,反而找到了师爷赵元洲。
师爷在县衙之中地位很高,虽然没有品级,但那可是老爷的心腹。
这位赵元洲赵先生年纪不大,和公冶良相仿。
但一身的学问可丝毫不比那些举子进士差。
至于他这么有学问为什么不考功名,反而做起了师爷,谁也不知道。
找到赵元洲,公冶良恭恭敬敬地抱拳拱手。
“赵先生,良有事请教。”
赵元洲正在帮马宏图写公文,听到这话放下笔,微微一笑。
“良兄不用客气,有事请讲。”
于是,公冶良将今天在杜老汉家的发现说了一遍。
然后又说县老爷查案的急迫心情。
“望赵先生指教。”
赵元洲沉吟了一下,这才开口。
“良兄所怀疑的有道理。目前来看,这次案子的疑点就在这突兀出现的槐树上。”
“查案你是行家,我也只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说些我的见解。”
说着,他摊开一张纸,在上面写下三个名字。
杜老汉,张屠子,小贩齐松。
这三个,就是连续三天家里有人失踪的人家。
杜老汉是儿子一家三口,张屠子丢的是他的婆娘,而齐松则和他老婆都失踪了。
赵元洲伸手点了点这三个名字。
“良兄,你看这三家,有什么共同点?”
公冶良捏着下巴看了看,忽然醒悟道。
“他们都是做小买卖的!”
“准确来说,他们都是普通百姓,而非大富大贵。”
赵元洲笑道:“你之前也分析了,案子发生的地方都在北城。”
“而北城,住的都是底层百姓。”
“嗯······”
公冶良若有所思。
“先生的意思是,犯案者的目标都是穷苦人?”
赵元洲点点头,又摇摇头。
“目前的情况,确实如此。但对方具体的目的谁也不清楚,这些只是我们的推断。”
“我的建议是,晚上加强北城的巡视,但城中其他地方也不能忽略。”
“如果今晚还是北城有人失踪,那就几乎可以确定对方就是盯上穷苦人了。”
公冶良又是一抱拳:“多谢先生指点。”
“待案子破了,良再登门拜谢。”
走出房间,公冶良回头看了眼继续伏案书写的赵元洲,兀自摇了摇头。
“怎么今天感觉赵先生不一样呢?”
没再多想,公冶良迅速赶到班房。
将所有快手和当值的民壮全都叫进来后,他先是一抱拳。
“各位兄弟,现在案子僵持住了,老爷下了死命令,让咱们破案。”
公冶良看着众人说道。
“我知道这几天大家因为案子都很累,但咱们还得加把劲。”
“今天晚上继续加强巡夜。”
“等案子了了,我请大家喝酒。”
众衙役拱手领命。
虽然多少有点不情愿,天天熬大夜,白天还要查案,说不累那是不可能。
但大家也知道现在的情况,而且上命所差,不敢不从。
公冶良还是带着老罗、王进四人,其他衙役也都是五六人一组。
而这次,公冶良特意在北城多安排了三组人。
鼓打定更天,天色就逐渐暗了下来。
此时节为仲月,天黑的晚。
街上还有些小商贩,正在收摊。
见到公冶良他们,纷纷打着招呼。
有些话多的,还得问两句案子查得怎么样了。
不过随着天色完全黑下来,街上便空无一人了。
原本洪城还是有夜市的,虽然不会很晚,但晚上依旧有人。
可这两天失踪案闹得满城风雨,所以人们一到天黑就立马回家,生怕在外面被鬼捉了去。
没错,坊间关于恶鬼吃人的传言已经传开了。
哪怕失踪案都是发生在家中,可人的心理,总觉的在家最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