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命起（一）

    少年名叫李吾，今年十四岁，十月过后就十五了。小学五年级以前都是住在外婆家。父母外出务工，丢给外婆后就很少来看他，只是每年过年来外婆家待了一两天，就匆匆离开了。

    外婆总是在他们离开后哄着李吾说：“父母很忙的，所以不能时常陪伴在李吾身边，李吾要乖喔。”

    李吾那时还小，父母一年就见几天，从他记事以来一直都是和外婆住在一起，其实他和他的父母还是有些疏离的。乖不乖无所谓的，他又不在意。仿佛是两个名叫父母的陌生人，他们的到来和离开并没有让李吾内心有多大的波动。

    外婆家在小山里，周围没有人家。外婆家房屋是一层的青砖瓦房，房屋刚修建那会儿是稀罕房屋，可是有钱人才盖的起的。屋外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院子，外围是石头堆砌的一米七八左右的围墙。说来也是好笑，周围除了外婆家就再无人烟，也不知道堆砌这围墙有什么用、防谁啊？简直就是摆设。

    院子一角是个竹篱笆围起来的小菜园，栽种的只是些芫荽、小葱、小米椒之类的食用香料。另一边有一株桃树，外婆说那株桃树是外公二十年前栽的。说着话的时候李吾没有看见外婆眼中的哀色与恨意，只是目光直勾勾地盯着那硕果累累的桃树。

    这时外婆总会宠溺地摸摸李吾的小脑袋，然后给他摘下最大最红的桃子。李吾会开心的接过桃子，一边囫囵地啃着还眯眼含笑地看着外婆。

    那时李吾想，外婆大概是世上唯一疼爱自己的人了。

    外婆家围墙外有一丛刺楠竹，很高、几乎都有三四十米。像是高大的护卫，一直静静地守护着外婆家，也守护着李吾的童年。

    李吾从小就没有玩伴，从他记事起就不知道什么叫朋友。他无聊的时候喜欢顺着刺楠木突出的大竹刺往上爬。待到十多米后，李吾就不敢继续往上了，太高了，他还是有些怕的。

    他喜欢从高处眺望远方，说他是在欣赏风景？谈不上的。李吾只是在上面发呆眺望，眼神空洞洞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吾小学是在一所名叫晨光小学的乡村小学就读。一年级以前都是外婆在接送李吾上学放学。后来李吾大了，就有些不好意思外婆接送了。

    因为其他的同龄人都很少有家长接送了，他们会嘲笑那些接送的小孩为胆小鬼。李吾不是胆小鬼！他反正是这么想的。在他强烈的争取下，外婆还是答应让他一个人上学。

    起先一学期，外婆还会偷偷跟在他的后面，怕他出意外。一学期过后，见李吾没什么事，才放下心让他独自上下学。只是李吾孩子天性、路上拖拉，所以路上用的时间比外婆接送时长多很多。外婆对此只是叮嘱他路上小心点、注意安全，就没再多说什么。

    李吾从小就磕磕碰碰，老是受伤。他自认为是很小心了，但还是会发生意外。好算都是些皮外伤、影响不大。

    在校内时，开始的时候还是有很多同龄人愿意和他玩耍，但每每和他接触过多、也会发生和李吾一样的意外，小伤不断。渐渐的同龄人就不愿意和他一起玩了。还给他起了一个霉胎的外号。

    李吾很不喜欢他们这样叫自己，所以时常会恼怒大打出手。同龄人倒是打不过他，就摔倒躺地大哭。惊动来老师后，周围人都向老师告刁状。老师也不问清缘由，谁哭谁弱势、加上旁人的偏说，最后挨骂受批评的往往只有李吾一人。

    李吾很委屈，受到如此遭遇，就算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儿也倔强地忍着不掉下来。后来李吾就不爱说话了，也喜欢一个人发呆，旁人说什么他也不再理会，像是突然就聋了哑了。李吾成了班上的‘怪胎’，老师和同学都不太喜欢他。

    外婆也发现了李吾的异样，她问过李吾，但李吾就是什么都不说。外婆看他死活不说，之后又是自说自话的询问，也不管沉默的李吾。那模样不像是在和李吾说话，就像是李吾边上还有什么人似的。

    但李吾自始至终都没有开口，李吾只是感觉那时屋子冷了下来。小孩心情低落，也没太在意。外婆后来就不再问李吾了，只是眼中疼惜的目光多了。

    自从外婆问过李吾之后，在外婆家、李吾就感觉身边一直‘有人’陪着自己。李吾看不到的，只感觉有个小女孩儿在无声地陪着他自己。

    他不害怕，反而很开心！在家中他又开始正常说话了，笑容也有了。

    他不敢告诉外婆觉得有个小女孩在陪伴自己，他害怕唯一疼爱自己的外婆也把自己当作怪胎。他很害怕，所以每当外婆来到跟前时，他总会保持安静，像个乖宝宝一样竭力维持像个正常小孩那样。

    岁月是很快的，在一睁一闭间，李吾就十岁了。那年冬天，李吾的父母又来外婆家过年了。不过那年他们表情有些古怪，像是有些期许又夹杂着害怕。

    外婆那时对他们说，过了十岁就好了，对旁人没什么影响了。于是，李吾被那对名叫父母的陌生人放心地接走了。

    李吾不喜欢父母、他不要父母！他要外婆！

    那天他哭了，哭的撕心裂肺。他被同学排挤、欺辱时没哭，被老师嫌弃、训骂时没哭，看着别人聚在一起玩耍自己只能孤零零呆坐羡慕地看着时没哭。

    但是当他被强拉着离开生活了十年的小院时，当外婆身影彻底从李吾眼中消失时，李吾哭得昏厥了过去。就算是昏厥过去，身体也还是在痉挛地抽动。

    李吾回到了父母的怀抱，都说父母的怀抱是温暖的港湾，但是他并没有觉得有多温暖。他看着陌生的父母，哭求着让他回到外婆身边。

    但是他们并没有带他回去，反而是将他关在了屋子里。那对名叫父母的陌生人说，关个几天就不闹腾了。

    于是几天后，李吾竟是真的不再哭闹，只是又重新变得寡口无言。李吾的父母也没在意，因为他们有更重要的事要忙，修盖房子。

    改革开放后，沿海地区发展迅速，也需要大量的劳工修盖高楼。李吾的父亲是个泥水匠师傅，倒是有些手艺。他领了好几个徒弟就去了广东那边包工干活，这些年倒是赚了些钱。

    村里砖房还是多了起来，不像前些年只有富贵人家才修的起。李吾的父亲打算建一栋三层小楼，他身为泥水匠也是全程参与房屋建盖。

    李吾的父亲有两个兄弟和一个姐姐个一妹妹，五兄妹。李吾父亲的父母也就是他的爷爷奶奶，早在十多年前就先后去世了。李吾幺叔常年在外，听说已经在外面安家了，很少回来。两个姑姑倒是嫁的不远，一个就在这村中，另一个隔这几个村、但也不是太远。就剩下李吾的父亲和他四叔还在这里。

    前两年，李吾四叔将原来的老房子泥瓦土屋堆到了，在原来的地皮上建成了一栋三层小楼。李吾父亲也没另选地址，就在李吾四叔楼房前，修建楼房。

    四叔有个一米五的媳妇，也就是李吾的四妈（四叔母）。心地倒是善良的，就是八卦、大嘴巴。不过这不是什么缺点，村中大妈那个不八卦？闲时的娱乐除了看电视打牌之外，就只剩下摆摆龙门阵（聚在一起聊天）四下吃瓜八卦了。李吾四叔家有一儿一女、倒是幸福。

    李吾的堂弟只比他小三岁，堂妹小五岁。刚到这里时，堂弟还是对李吾很好奇的。过段时间，熟悉了，本来堂弟愿意和李吾玩耍了，四妈却是不让堂弟和李吾玩耍。似乎李吾是什么吃人的野兽般，告诫自己的儿子千万不要和他玩耍。

    李吾到没什么，反正他早习惯了没人陪自己玩乐地日子。倒是堂弟不乐意了，问自己的老母亲为什么，但她也不解释就是叮嘱堂弟记住她的话。

    堂弟叛逆心大起，李吾四妈越是不让堂弟和他玩，堂弟越是要。

    后来堂弟不和他妈对着干了，因为李吾的四妈坚信黄荆棍棍出好人！

    那黄荆树的细枝打人是只伤皮肉不伤骨，狠狠打起来根本不怕打伤了小孩，但落在身上那是真的疼！后来的日子，堂弟就只敢偷摸着和李吾玩耍，像是对四妈强权无声的地下反抗。

    来福是一条灰白色的母狗，它是自己跑上门的。来时还是一只刚断奶的小土狗，浑身脏兮兮的，狗毛处处打卷，饿的皮包骨头，显然是被人遗弃的。

    李吾的母亲说，狗来是福，就好心收留了它，给它取名来福。

    来福就是命硬，来时嘴巴发炎进食都很难。本以为它活不了，没想到它挺过去了，命中注定要当他李家的狗。来福好起来后，狗毛变得油亮了也顺畅了，长的也很快，成了李吾家中的一份子。

    来福很通灵性，它有时候能知道你想让它干嘛。在家中来福起先是很怕李吾的，也不知道为什么，老是对着李吾狂吠。后来时间久了，也不再对着李吾叫了，只是依旧很怕李吾，时常惊恐地看着李吾。

    李吾是很喜欢来福的，虽然来福不敢让李吾靠近。后来在李吾父母的帮助之下，李吾成功的撸到了颤巍的来福。次数多了之后，来福虽然还是惧怕，但李吾想要和它亲近，它也不会夹尾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