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墨染白衣
南国的冬季，暖洋洋的，带着一丝慵懒。上午的阳光，从城郊一栋二层小楼的玻璃窗穿进来，洒在一楼客厅中央的一张大书桌上。
桌上，笔墨纸砚。十八岁的尹素婉，正端坐在桌前，握着一支小狼毫笔，在微黄的宣纸上临摹着书法。
笔墨凝香，光影浮动，一缕清幽在安静的厅内流转。这场景配上她清丽的身影，俨然一幅赏心悦目的画面。
因她父母都是中学的高级教师，所以家教比较严格。寒假里，她奉二位老师之命，《洛神赋》的小楷字已经练了好多天了。王献之残存的这碧玉十三行，她反反复复临摹，书案旁写过的宣纸叠了一小堆。
不过，今天的尹素婉似乎有些不在状态。小楷其实最讲究心性，她这会写着写着，心思反而越来越乱。
终于写到最后一行，落笔之前，她抿了抿嘴，还是忍不住掀起眼皮，悄咪咪地又瞄了一眼临窗那头的方向。
临窗那头，有一席木制茶几，茶几上茶香缭绕。侧面一张摇椅的位置上，坐着一个二十来岁，气质清冷，身量颀长的白衣男子。
这个人静静地坐在那里，仿佛与周围的人事毫不相干。
尹素婉不明白今天的自己为什么会总想看这么一眼。
说来也巧，这个人其实是她父亲的“忘年之交”，名叫杜青杨。今天他一大早登门来访，尹素婉的父母却临时有事一起出门了，于是他便自个儿在客厅里泡了一壶茶，看书闲坐。
尹素婉幼年时就认识杜青杨，之后多年未见。本以为再也见不到他了，没想到去年夏天他又突然回来了，此后他便常常出现在尹素婉家里，与尹老师或饮茶或酌酒，一老一少，相谈甚欢。
尹素婉和他虽然交谈不多，但也算熟识。今天早上两人在客厅里，点头打了招呼之后，便一个练字，一个看书，互不打扰，倒也和谐。
她这会悄悄瞄了一眼杜青杨。
“咦？他好像睡着了？”她心头一乐。
怎么说呢？此人平时总是一副板正高冷的气质，仿佛不染纤尘的谪仙，叫人不敢多看一眼。在她印象中，可从没见过他这副懒洋洋的模样。
一股好奇之心油然而生。于是，尹素婉轻手轻脚地朝他走了两步……
抬眼望去，只见杜青杨斜靠在那张摇椅上，一只手撑着头，闭着双眼，也不知睡着了没有。他修长的双腿随意地屈伸在椅子前面，一本书摊开放在膝头，他的右手还搭在书页上。阳光下，那只手指节分明，手指细长，在书页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她看得心神有些恍惚，手里兀自提着那支蘸墨的毛笔，不禁继续抬脚朝他走了过去。
走得近了，她看到他的脸恰好映在冬日的暖阳里，如玉的乌发闪着亮泽，五官宛如雕琢般完美，安然的睡颜让他看上去似乎比平日里少了几分冷峻，更多了几分温柔。
他的姿容俊美，皮肤瓷白，唇色清浅……
哈，如果有人趁他睡着偷亲一下，他应该不会知道的对吧？
她顿生调皮之心。只不过她一念未完，突然脚下就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整个人猛然往前栽了出去。
她的身体不受控制，直直地扑倒在那张躺椅之上。
“啊——”她一声惊呼来不及出口，躺椅上的人就睁开了双眼。
四目相对。
她绊倒之后摔在了杜青杨的身上，慌乱中一手撑着他的胸口，另一只手还不忘凌空提着那支毛笔。
此刻，他们的脸相距不过几厘米，两唇的距离也堪堪只差一点点……还好还好！关键时刻还好顿住了，否则她的初吻可没了！
杜青杨一睁开眼，陡然看到面前出现一张放大的脸庞，而且还是一副花容失色的表情，他瞳孔一缩，很显然被吓了一跳。
怎么办？怎么办？
无地自容！社死！
电光火石之间，尹素婉的脑子在飞速运转。然而，她僵在那里，并没有成功说出一句话来。
“你干什么呢？”默了两秒，杜青杨的眼里恢复了清明，他眼皮动了一下，淡淡开口。
“我——”尹素婉满头黑线，眼珠子转了转，嗫嚅着回答，“我口渴了，想喝点水……”
口渴？喝水？？？
他有些迷惑地瞟了她一眼，目光下移落在她的唇上。
她尴尬地舔了舔唇。
这时院门外传来车辆进门的声音，她父母回家了。
杜青杨脸色一沉，低声喝了一句：“坐好！”
“哦！”她脸上一抹慌乱，惊觉自己还半趴在他的身上。
“对不起！对不起！我是不小心的……”
她连声道歉着，想赶紧从椅子上爬起来，提着笔的那只手微微一抖，蘸墨的笔尖点在了杜青杨的身上。
她倒吸一口气，睁大了眼睛。
一滴浓墨，沾染白衣。
他的衬衣洁白如雪，质感极好，一看便知是高端名品来着。但是，越白的衣裳，沾了墨水只会显得越突兀。
她站直了身子，眼里盯着那点墨渍，有些手足无措。
“对不起……”她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还真是笨手笨脚啊！伸手迅速抽了一张纸巾，她俯身就去擦杜青杨胸口的那个污渍。
“咳咳！你们……在干嘛？”
这时门外走进来两个人，正是刚刚到家的尹爸尹妈。他们陡然看到眼前的场景，有些目瞪口呆。
杜青杨从摇椅上站起身，表情还算坦然。
“我……”尹素婉眨了眨眼，一手捏着纸巾，一手拿着毛笔，硬着头皮解释，“我刚才一抬手，墨水不小心沾到小杜老师衣服了。”
说着，她的小脸突然一垮，眼眶红了起来，委屈巴巴地看了一眼杜青杨，带着哭腔说：“小杜老师，我是不小心的，您千万别生气啊，要不我赔一件新的给您……”
唉，她区区一个小女子，这名牌衬衣赔不赔得起就不知道了。
“没事。”杜青杨望着眼前有些迷惑行为的少女，心下疑惑，脸上却微微一笑，说，“不是什么大事，你不必放在心上。”
“真的？谢谢小杜老师！”尹素婉似乎松了一口气，顿时眉眼舒展，开心地笑了起来。